由此,这位十六年来颠沛流离,受尽欺辱的前朝重犯。
被一位比他还小四岁的女子救了回去,陆莜宁将他藏在书房暗室,暗室里准备好了一切。
合上暗室门前,陆莜宁垂眸看他,语气不容置喙
“半月后,风声渐平,我来见你,重启枢密站,还有你最好给我长些肉出来。”
朱霁南望着面前这个一身伤还故作无事的人,嘴角笑意又现。
陆莜宁言必合上暗室门。
脚步踏出书房门,行至廊下,秋风凛冽萧瑟,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贯穿。
她忍住喉中腥甜,伸出手在空中感受这凉风。
银杏叶随风飘起摇曳,她心中感慨万千。
气息翻涌之间,竟生生呕出一口黑血。
与她相隔甚远的景曜王府,谢矜推开书房门,同样迈步上长廊,秋风乍起。
她未死,反而毙了他九名暗卫。
右浊的报告血腥,每一个细节都在描绘那个女子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恐怖力量。
“...左肩中剑深可见骨,仍以伤臂格挡致命一击,右手匕首贯颅而杀...”
九名精锐。不是普通士兵,是他亲手训练、身经百战的暗卫。这份战绩,足以令任何将领侧目。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见那个狭小山洞里弥漫的血雾,看见她浴血而立、眼神却亮如寒星的样子
他倒要看看,这个集齐,聪颖,血腥,市侩,狡诈,还有离谱的慈悲心的人。
到底是要做什么
陆莜宁擦去唇边血迹,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更衣。
浴桶中没一会便散开几抹红,渐渐晕染开,陆莜宁咬着牙。
第一批来杀她的人,却是大皇子派来的人。
第二批来杀的人,一定便是谢矜。
不过这些并不能佐证,谢矜或者大皇子知道她的身份,明确败冬堂的医女便是劫犯。
将士官兵驻守在事发点,也是情理之中。
今夜,确是她心急上山出了纰漏。
所以她把派来的所有人都杀了。
她就着一盏灯烛给伤口上药,再在伤口处易上新皮遮盖。
重新佩戴上自己那张皮具,换上坐诊的衣服。
在房间里再睡了一个时辰,然后碧珠照常敲响她的房门,喊她用早饭。
在饭桌上,陆莜宁给碧珠掏了一锭银子
“城东新开了家制衣坊,我托老季给你报了名去学,这是学徒费,若你将来学成,我就给你租个铺子,让你裁衣制布”
“小姐……”碧珠有种不祥的预感
“碧珠,你有一双巧手,我带你进京,并非是让你给我做饭洗衣,世道艰难,女子更是。一辈子总要有些本领傍身”
她放下喝粥的碗,用衣袖囫囵擦着嘴
“还有我不会给你说媒相亲,何时成婚也由你自己做主,你若有心仪之人,便叫我瞧上一瞧,我给你备礼金。”
陆莜宁从来不是煽情的人,说到这便起身,阳光打在她身上,她边向前堂走过,没骨头一样,舒了一个懒腰。
碧珠在身后泪满眼眶,去制衣坊学习,一去就是一个月,还要住在学堂。
她害怕回来便是物是人非,自家小姐其实特别瘦,褪下易容后,腰腹肩颈都是交错的疤痕。
陆莜宁在前堂接诊,有一妇人抱着女童来看病。
妇人蒙头垢面,眼睛应该是被哭的红肿,哑着一口嗓子,几乎要跪下来求她“大夫,求您帮我看看我女儿”
陆莜宁接过她怀中女孩,面上还是脉搏看起来都一切正常。
她不解问“她是何处的病症”
妇人大恸,泪水涟涟,陆莜宁领她去了屏风后。
“我那好赌的夫君,在外边欠了外债,债主上家门催债,我在茶楼制茶,家里那个杀千刀的男人跑了,留我女儿一个人在家…… 我女儿被那催债的……”妇人哭的不能自己,剩下的话已经说不出
陆莜宁心头一凛,顷刻便明白妇人的话,转身去解下女孩衣裤。
触目惊心。
她给女孩细细上了药,又重新帮女孩系好衣裤,压制住体内戾气“这不是我能救的,你女儿受了惊吓,自己不愿醒来”
“猥亵幼童,猪狗不如,当斩,你若报官,我可帮你写文书”
妇人止了哭泣,脸上转换成了一种,深深的绝望“催债的说了,我若报官,他便杀了我男人”
陆莜宁冷冷一笑“护不好妻女就罢,还推你们入火海,你女儿若不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父亲,怎会受此侮辱,要我说应当把你丈夫,一同押进大牢。”
她把女孩送进妇人怀里,给抓了些安神助眠的药,连钱都未收。
妇人抱着女孩亦步亦趋走了,恰逢此时春思楼的小厮来了,来找她取新一批的胭脂。
春思楼是京城第一雅楼,里边的胭脂口纸专供世家贵女使用,今日货多,加上小厮传话。
掌柜要见她,和她商宜定价之事,她便跟着小厮去了一趟春思楼。
即要中秋,城中多处开始构建戏台,春思楼也不意外。
小厮把她引到一方角落,给她斟下茶水,让她等候片刻。
眼下正是春思楼人流量最大的时分,二楼雅房中多是京中权贵。
陆莜宁笑着接过这杯上好的碧螺春,然后旁若无人解下面纱。
那张脸骇人可怖,引得不少讥讽厌恶目光,京中不少人都认识她,败冬堂的掌柜,性格粗鄙不羁。
她把茶水往嘴里送,下一刻便皱起了眉头,嫌弃的吐着舌头。
有人嗤笑出声冲她喊“青隐大夫,你好端端不在医馆坐诊,怎么跑这春思楼来了,你这一来,客人可要走大半喽”
毫不掩饰的嘲讽,众人哄笑成一片。
“此言差矣”陆莜宁拱手抱拳嬉笑“我本以为我来,客人是能被全部恶心走的”
“哈哈哈哈哈!”
“青隐大夫”掌柜陈云依捏着一方手帕扭着腰过来,媚她一眼“你又在胡说什么呢?还不快随我快来”
“哎,来啦”陆莜宁忙不迭趁最后时间,送了块糕点进嘴
跑也似的跟着陈云依,模样滑稽极了。
又是拱起一阵笑。
“那小医女还挺有意思的”萧子谦手撑着下巴,勾着嘴角,视线追随“被人当众羞辱,还能处变不惊自嘲。”
谢矜正在斟茶,也向陆莜宁方向投去一眼,还不到一日,她便能行动自如。
刚才一番对话,他听的清楚。
“油嘴滑舌。”
“噗~”萧子谦放下杯盏打量“你认识?我听城防营说,昨日你带了个医女去勘验尸身,莫非便是她?”
“囚犯一案,我已呈书陛下”谢矜不答反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父皇不太意囚犯去向,没什么需要做的了,等他发落”萧子谦嗓音散漫,缓缓起身,眸中好似蕴着一片壮阔山河“如今我大盛风调雨顺,父皇三年前,已命你重建枢密院,何必忧心那前朝逆臣。”
陆莜宁不知道由她引发了这么一段对话,在和陈云依对话时,无端打了两声喷嚏出来。
“青隐姑娘,你上次提供的胭脂,在京中贵女内已打响了名号,她们都说你的,润泽肌肤,显色明晰”陈云依摆弄着吹下麻花辫,谄媚压低声音
“而且,陆中书的女儿,用了你的胭脂也是频频叫好。”
“这不是废话么”陆莜宁揉了揉鼻子,拍着胸脯“我这可是我师父教我的,进货价八两我卖你一盒,你再抽去其中两成如何啊?”
“八两?”陈云依微微瞪大眼为难“这都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一年了,青隐大夫你这……”
“我的胭脂可是顶级西域红蓝花,搭配南海珍珠粉,九蒸九晒,窖藏三月!来你们春思楼买胭脂的都是宗室女和三品官员之女,他们一个月例就十几两”陆莜宁掰着手指头给她算“我们这是劫富济贫。”
“行行行”陈云依勉强答应又叮嘱“你这次可惜做的精细些,陆中书女儿,找我预订了好几盒”
“那是自然”陆莜宁看着春思楼一楼正对的一大片空地,那里正搭着戏台,她遥遥一指
“或者你可以抽三成,待到中秋你开戏,需在背板上用大字写上,败冬堂招侍从”
这赶情好啊!
赵云依满嘴答应,回头一看发现人不见了,踮脚回头望,喊道
“青隐大夫,你倒没说招侍从要个什么条件啊,医馆的可含糊不得”
“医是用来学的,不用什么条件”陆莜宁背对着她,正下着楼,楼梯上小厮着急忙慌端着名贵菜肴上楼,她帮小厮托了一把,而后挥挥手
“想读书学医的女儿家皆可过来,结了婚的妇人也可以,再不济谁家养不起的孩童也可以,给他们一口饭吃,教他们手艺”
楼内众人听了此话皆笑,调侃“青隐大夫是要做圣人呐”
“圣人倒算不上”陆莜宁戴起自己面纱迈出楼门“我需传承师门医术,当今世道,举家之力供你们男子上学堂,不知埋没多少天资聪颖的姑娘”
她还是嘻嘻哈哈,眼皮都不抬一下“诸位不争气的兄台,多谢你们多长那二两肉吧,不然怎么能叫你们,出现在这春思楼。”
此言一出,不少人脸上皆是一红。
楼上有刀剑出鞘的声音,萧子谦拦住身旁要出手教育的暗卫,桃花眼潋滟“她倒是好性情”
谢矜向那道远去的背影投去目光,缓缓加深,若是按照她自己所说,今年不过十六的年纪。
好像身上还有几分,女子情怀。
当天深夜,谢矜于书房中练字,暗卫右浊跪至他身前
“殿下,可还要继续杀她,昨夜九名兄弟折在她手上。”
手中毛笔因汲墨过多而洇开一点,谢矜写完笔下这个字。
他的暗卫训练有素,她一人毙了九名,必多有受伤,今日还能撑得起精神去春思楼那么一遭。
良久,谢矜道
“她心机深沉,举动良多,姑且留她一命,看她如此费尽周折,所为之事究竟为何,若她再有变故,或者利用朱霁南行搅弄风云之事,杀无赦。”
“殿下”右浊壮着胆子问“属下有一事不解,为何殿下笃定认为,败冬堂的掌柜和您在临州遇见的为一人。属下派人调查,她确是师从玉山药圣,”
“一个人再怎么改变自己的相貌,声音,为人处世,也遮不住自己那颗心。继续查”
节奏可能有点慢 第一次写古言 想写好这个故事 所以可能会有一些铺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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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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