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见到了想见到的人,睡的格外沉,再醒来已经过午。云苓唤来侍女更衣洗漱,问她们齐家二小姐有没有派人来送东西。
“回公主,没有。”
侍女看不懂她突然变好的心情,回答的时候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吗?”云苓抬手摸了一下脸,记忆也跟着模糊起来。
“你去问问昨晚有没有人进宫。”
她不愿相信自己已经开始梦境现实浑然不清,命令的声音有几分急迫与强硬。
侍女低头行礼,倒退着小碎步迅速离去。
用完药,派出去的侍女急匆匆地来到桌前,通报道:“公主,问过了,昨夜只有两位亲王进过宫,是伺候陛下的。”
“两位?”
听她只说两位亲王,云苓便知道里面没有自己的大哥,遂拧眉疑惑:“好久没听到大哥的消息了。”
“武……武亲王前几天还送来了进补的药品。”侍女接话接的很着急,云苓默默地撇了她一眼,不作回答。
午夜梦醒的床前,明明坐了一只影子,跟她说话,替她掖被角。到底现在是梦醒,还是梦里才是现实呢?
病魔缠身,也许是没几日好活了,才会这样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梦与现实。
新年过后,是元宵。赵寒庆端了两碗刚煮好的雪白元宵,小心翼翼地跟宋如常商量着要把妻儿接来团圆。
“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把他们接过来吧。”
他笑的很心虚,但是问出的话又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因为一直在说要回去,突然反悔了,孩子不高兴。”
宋如常搅着汤匙,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一声不吭地寒着脸,冷眼瞧他的可笑姿态。
“不、不和你离得近。就住外面的院子。或者,我再给他们租一个也成。只是孩子想见见我,她娘一个人,也不容易。”
“那之前是怎么过的?我让你接去府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
宋如常冷笑一声,眼神带着审视,问出的话刻薄自私,他已然看穿这个看似窝囊的男人真实的面目,同老大没有一点区别的恶劣与贪婪。
不等赵寒庆变脸,他又冷飕飕道:“不如你自己回去吧,我一个人也能活。”
“这,怎么可能。你肩不能挑水不能提的。你不要……”赵寒庆急急反驳:“不要说气话。”
他懦弱地重复着劝慰,飘忽的眼神暴露不坚定的内心。
“他们母子来了,也可以照顾你,一家子住在一起,比咱们两个人安全一点。”
这话说得极尽卑微讨好,却换不来宋如常一点心软。
宋如常撂下勺子,叉手靠在椅子上,因为不能一走了之,而给了赵寒庆继续哀求的机会。
惊蛰,小院前门来了一辆马车,面容娟秀的妇人领着一个四岁小孩走下来。门口是赵寒庆,看到阔别已久的亲人,难得的觉得眼眶发烫。
“赵哥。”
秦珍珍喊了一声,儿子怕生地藏在他的身后,怯怯地露出一双眼睛半张嘴。
“唉,你们来了。路上还好么?”
赵寒庆拘谨地笑了笑,帮忙把马车上的行李搬了下来。
他与秦珍珍是朝廷安排的婚事,彼此并不熟悉,成亲后很快生下孩子,从那之后便继续留在宫中,极少见面。
这一次硬抗着宋如常的冷眼也要把他们接来,算是这辈子做过的唯一对得起他们母子的事情了。除夕夜里听了宋如常的倾诉,自己心中对亲情的那份渴望愈演愈烈,对妻儿的愧疚亦是深刻。如今能够再次看到娴静的妻子与可爱的儿子,再多的煎熬与挣扎,在这一刻全都不做数了。
“一切都好。”秦珍珍温婉一笑,把儿子向前搂了搂,哄道:“来,聪聪叫爹。”
赵聪撅撅小嘴,蚊子声地喊了一声爹。
赵寒庆当即就哭了。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看够了尔虞我诈,内心对安稳的生活向往越来越渴望。赵寒庆不好意思地擦去眼角的一点点湿意,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将孩子抱到怀中。小家伙从来没有被高高托起过,甫一离地,便哇的一声欢呼了起来,两只小胳膊紧紧扳住赵寒庆的脖子,笑得相当欢实。
夫妻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小院,秦珍珍环视四周,没发现第二个人的踪影,好奇地问道:“赵哥,你说的那个小少爷呢?他不在吗?”
“他不在前面住。”
赵寒庆推开门,把行李放下,两只手一起托着儿子,想了一想,还是对秦珍珍小声嘱咐道:“你们娘俩就在前院住着,不要让聪聪乱跑。”
秦珍珍虽说心有古怪,但是也不会乱问什么,赵寒庆既然下了明令,她便不会再多生风波。
两人说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都过于亲密,成亲以来见过的面十根手指就能数过来。如今赵寒庆退隐宫外,能够想起他们母子,还算有些良心。
她也知道,不在皇宫的暗卫下场是如何的悲惨,家人又是怎样的命运。赵寒庆能够退的这样无波无澜,必定是不简单的。跟在他身边,聪聪的性命就多一分的保障。
交代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后,赵寒庆连忙赶去后院。屋里的宋如常正在看书,听到他推门进来,连头都不愿意抬一抬。
赵寒庆犹豫不前,反手把门合上站在一边,问道:“中午你想吃点什么?”
屋里非常安静,半晌才出现一声书纸翻页的声响。就在赵寒庆以为他不会再给出任何回应的时候,宋如常悠悠开了口:“你把陈肆杀了?”
赵寒庆堆笑的脸皮一紧,他明白宋如常既然这样问了,便是真知道了的意思。自己也就没有了说谎话的意义。
“因为什么杀他,是因为他是老大的人吗?”
这句话问的很轻松,一条相熟的人命在他这里不过是一样趁手的武器。
“皇帝手谕,我不敢过问。”
赵寒庆回答的无可奈何,
“手谕?”宋如常又翻过一页,嗤笑道:“你还在为他做事啊?”
不等他辩解,又说道:“那你让我们见一面也不难吧。”
他对于除夕夜赵寒庆的沉默耿耿于怀,时至今日,仍然不放弃要与燕帝想见的执念。
“你已经父子团圆了,施舍施舍我不行吗?”
这腔调,与其说是在求人,不如说他是在用赵寒庆现在的境况去要挟。
赵寒庆为难地抿起嘴,内心几番波折,破釜沉舟地说道:“中秋吧,趁宫里人多的时候,我把你送进去。”
话音未落,一直低头看书的人就抬起了脸,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假惺惺说道:“多谢。”
这样冰冷的语气,配上没有感情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的同时,只剩下难以言表的痛苦。几个月的相处,最终还是换不来对面人一丁点的真心相待。
此桩事了,宋如常心情明显好了不少,竟主动开口要去前院跟赵寒庆的家人见一面。赵寒庆震惊他的变化,却不敢多说什么,继续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
“我很吓人吗?”宋如常摸了摸自己的脸,佯装不解:“会吓到他们吗?”
赵寒庆只是不能理解为何他的脸色脾气变化如此之快,都说伴君如伴虎。他却觉得眼前这位君王之子的脾气要比任何人都更加的难以捉摸。
午饭还是赵寒庆下厨,秦珍珍想帮忙,也被赶回去了。赵寒庆虽然不懂怎么和妻子相处,但是男人的责任感还是让他对这位分别大于相聚的妻子充满了愧疚。
初春依旧是冷的,宋如常坐在屋里,看着屋外的母子俩欢笑着追赶彼此,面上毫无波澜。
赵聪见他一直坐着,跑过去想拉他起来玩,秦珍珍赶紧把他拦住,不准他贸然靠近。
宋如常看在眼里,挑眉一笑,唤道:“聪聪,过来。”
赵聪冲着他娘一哼鼻子,挣脱怀抱颠颠地跑过去,小身板站的笔直。
“你喜欢这里吗?”
宋如常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问的很随意,并不去看对方好奇的眼神。他不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上一个跟他讲话的小孩子已经被他吓得跑到爹爹怀里打哆嗦去了。
“不知道。”
小孩儿童言无忌,不会说漂亮话,随便一回答就又把话题绕回自己感到奇怪的地方:“你怎么不站起来?”
此话一出,一旁的秦珍珍脸色马上变了,生怕宋如常误会这句话是她让问的。
春风冷冷,宋如常神色如常地捋了一把吹到脸颊两侧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小时候喜欢乱跑,跌断了。”
说罢,扯扯嘴角做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任由小孩儿信以为真地张大嘴巴,恐惧地向下去看自己的小短腿。
秦珍珍将一切看进眼里,没有吭声。
夜晚,赵寒庆从后院回来,心中放不下孩子,特意跑到母子门前敲门。
来到新环境的小孩子睡不了那么早,正在床上蹦蹦跳跳着。秦珍珍开了门,一边把人迎进来,一边问道:“赵哥,常少爷安置了吗?”
“……”赵寒庆心思恍惚,听到这个称谓愣了一下,而后才提起两边的嘴角,敷衍道:“嗯,睡了。”
“他怎么睡?坐着还是躺着?爹,他能躺下吗?我先去看看!”
赵聪耳朵好使,听到爹娘两人不算低弱的私语,高昂着嗓门在棉被上跳跃,想去见识见识腿断的人是怎么睡觉的。
“聪聪!”秦珍珍一瞪眼,示意他不要胡闹:“不要这样!”
赵寒庆亦是脸色一变,他虽然知道以宋如常的腿脚和耳朵,是绝对不可能来到门外或者听到这间房里有什么动静的。只是在他们一家三口团圆的日子里,那个被兄长追杀,亲爹冷待的宋如常,正一个人留在与他们仅仅数十步之遥的房间里,无人在意。
眼下的热闹与心中的牵挂令赵寒庆同样难以割舍,耳畔的童音也变得有些刺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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