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讲一本书,唤作《归梦难成》,话说西南一隅的苗疆擅制蛊,而情蛊最为罕见难得,用蛊之人需从小用五毒精心喂养,期间不可使蛊虫见生人,更不得听见他人声响,蛊成时再以指尖血为祭,最后化作一枚形如水滴的月白珍珠。
下蛊时,只需将其磨成细粉融至酒中,给他人喝下,此后,被下蛊之人将对主人言听计从,情根深种,一日不见,愁肠百结,三日不见,五内如焚,十日不见,肝肠寸断。
有这么一位狠心美娇娘,她自幼生长于南方某州,因其母早逝,父亲公事繁忙无暇管教,对她一味溺爱,天下奇珍皆为我物,如此罕见蛊毒,仅在她那处可得。
话说有一位少年出身武将世家,姓赵,字谨之,乃镇北将军府长子,他年幼时,父母前往边疆征战,后在征战时又育有幼弟,赵谨之七岁上下,父母双双战死沙场,幼弟也被敌军杀害。
少年只能寄养于叔伯之间,从小就受尽责打与虐待,疾病缠身。
这位美娇娘当时也尚且年少,闻得本地有这样一位清俊少年将军,心生夺取之心,仗着家中有几个钱,拿上一盒银子登门去抢,将那少年直接抢回家中作随从。
少年谨之既要替美娇娘打扫堂室,又要端茶倒水,叠被铺床,连洗脚都要少年伺候,更别提代替受罚受过这样的事,日日都有,可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美娇娘稍有不顺便对他冷言冷语,重则叱骂鞭打,少年将军沉着稳重,隐忍不发。
然到底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少年实在争气,身在低处依旧难掩天赋,一场马球赛上得安阳王青眼,将其调往边疆征战。
某年端午,南方突遭水患,风雨所过之处无一片瓦良田,美娇娘的父亲被卷入洪水中,不幸离世,她不得不投奔京都城内的未婚夫。
这未婚夫早闻得她娇生惯养,不事俗务,非良配也,便闭门不应,美娇娘在府前苦等数日无果,因她身娇肉贵,很快支撑不住,径直晕倒在地。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战功赫赫的镇北少将军赵谨之班师回朝,看到倒在未婚夫门前的美娇娘,一时心善,将其抱回府中救治。
这美娇娘醒后,半句谢意不提,以恶人之心揣度君子之腹,恐将少军因旧日仇怨而报复自己,趁夜色私逃,又回到未婚夫处,后因得罪婆婆,被发卖给一个瘸腿武将为妻。
美娇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伺候得了这等人物?偶然路过赵谨之营帐前,心生毒计,设法进入少将军军帐,并诱其喝下精心喂养的情蛊,待其难以自持时,爬上将军床榻。
这一幕被折回的安阳郡主亲眼目睹,伤心欲绝,掩面离去。
这安阳郡主正是安阳王之女,这几年来一直随镇北少将军征战沙场,两人早在边塞互生情愫,回京后圣上将要赐婚,却被这美娇娘生生拆散。
这情蛊厉害非常,一夜之间,镇北少将军赵谨之性情大变,抛却与安阳郡主的往日情分,对美娇娘难舍难分,每日必要与她厮磨才肯到军营上值,执意不从圣上赐婚,定要娶此美娇娘为妻。
两人成婚后,这美娇娘更是肆无忌惮驱使赵少将军,使之成为掌中玩物,予取予求,搜刮天下珍宝,戕害朝臣,无恶不作……】
茶坊里的说书先生顿了顿,幽幽捧起茶盏喝了几口润嗓。
台下看客不禁发问:“说书的,当真有此种蛊毒?若是真有,那春风拂柳伎馆的行首是不是也给我下了蛊?一日不见,浑身痒得发骚!”
一旁有人揶揄他:“你个歪厮怪行货子,哪里用得着下蛊?小娘子眼神往你身上打量,你骨头就软成烂泥,人家镇北将军那样的人物才用得着使这样的蛊。”
“说书先生,此蛊可有解法?”
“解它作甚?但凡哪个美娇娘给我下蛊,我甘之如饴。”
“美娇娘那样歹毒心肠,谋身还要谋财,你那点子家当岂不早早败个干净?”
“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美娇娘?”
说书先生放下茶盏,说道:【某日镇北将军府中请了几位苗疆巫医,眼看毒计将要败露,美娇娘生怕被情蛊反噬,暗地着人卷走搜刮来的奇珍异宝,装了满满几大车,连夜奔走他乡。
可怜赵少将军离了她的身不过一日,便蛊毒发作,他旋即骑上红鬃烈马,穷追百里路,一路咳血不止。
这美娇娘被少将军追至绝路,逃无可逃之时,设法窜入宫中,勾引新帝为妃。
赵少将军听闻此事,忠君不成,爱美人不得,又深受情蛊反噬,身子一日坏过一日。
这时,那圣上受美娇娘蛊惑,命其带病北伐。
是日,远在北疆的少将军听闻那美娇娘受困于宫中,驱马前去营救,不料正中奸计,只见万箭齐发,战功赫赫的少将军身死城下,可悲可叹……】
少顷雨止,马车停在胡生复医馆前边,那几个妇人只坐在外头廊下等信儿,期间孙管家来过一趟,嘱咐了几句走了。
医馆里头的大夫胡生复给吴南枝诊视脉息完毕,不与立在一边的珠玉说话,反而打发一学医生童传话与外头几位妇人。
青衣生童得了话,一字不落同为首的妇人道:“蒋妈妈万福,我家先生适诊病源,里头那位吴小娘子脉来绷急,气血外浮,为外伤所致,白日倦怠嗜卧,精神短少,夜晚神不守舍,痛从腹来,乍寒乍热,是为风寒尚未痊愈,但皆为轻症,调养数日便可如初。”
将妈妈道:“还请先生俯赐良药,小娘子若是好了,重加酬谢。”
生童向胡生复讨来药方,称量包好递给蒋妈妈,道:“这是内服活血化瘀方剂,另有外敷三七粉,适才先生使一旁的婢女给小娘子服下过一剂,待半个时辰后,小娘子便可醒来。”
蒋妈妈递与生童三两银子,接过药,道:“过两日还得请你家先生到我们府上再复诊一次。”
生童点头应诺,往医馆里给大夫胡生复回话了,胡生复正在给下一个病人看诊,只点头示意。
珠玉就床守在南枝身侧,半个时辰后,南枝转醒,蒋妈妈进来,躬身道过万福,请吴南枝上马车,珠玉紧跟在后头,后边几位妇人也上了车,靠在门窗边上列坐着。
马车往周府去,蒋妈妈说道:“自知晓吴娘子北上长安,郎主与夫人无时无刻不挂念,今日那些家丁唐突冒犯,夫人刚刚祈福回府,闻之此事大怒,令孙管家严惩那几个家丁,夫人还请吴娘子安心在府里养伤,短了别处也短不了吴娘子的。”
南枝颔首,对几位妇人道:“有累各位妈妈,十二娘感激不尽,无甚微物,表一点谢意,望乞各位妈妈好歹笑纳。”
她从腰间取下荷包,一颗一颗摘下上面拇指大的珍珠,一并交给刚刚说话的蒋妈妈,蒋妈妈不受礼,推辞再三,南枝央求再三,直到蒋妈妈收下。
收下后,蒋妈妈道:“再过一会儿,府上打发小厮往吴娘子下榻的客舍去搬抬箱笼等物,若有要紧的妆奁细软,还请吴娘子提早同我们说,也好吩咐小厮注意手上轻重。”
一旁的珠玉听罢,想起箱笼里还有成婚使的“九事物”:金制合欢铃一对、嘉禾一束、五彩长命缕、双狮纹银盒、月白海珠螺钿漆盒、九子墨一方、蒲苇一把、丝绵一卷。
这些是十二娘母亲生前留与她的物件,在临州收拾包裹时,十二娘将这些小心用棉布包好,在箱底压着,饶是如此,路上还是差点磕坏了九子墨与双狮纹银盒,再碰上粗手粗脚的小厮,那更不得了。
珠玉开口道:“旁的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
南枝暗暗摁住她的手,珠玉手背微疼,止住了话,但听南枝说道:“最要紧的一方青鸾铜镜,是阿衡哥哥当年送与我梳妆用的,不值什么钱,只是裂开了,寓意不好,我也心疼。”
蒋妈妈点头:“这确实要紧,我同那些小厮嘱咐一声。”
“有劳妈妈。”
初来乍到尽量与人为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南枝不知这位妈妈探听的目的,最要紧的事物自是不能透露。
马车停在周府,蒋妈妈与几位妇人一道领南枝进门,孙管家早已侯在廊下,遣妇人们散去,亲自请南枝进去,绕过曲廊,至内厅。
内厅里已经备有一桌菜肴,都是些家常的菜蔬果点,一盘肥鹅烧鸭、一盘熟肉鲜鲊、一盘油渍白菘、一大碗银丝熏肉馎饦、一碟果馅椒盐金饼,一碟荷花饼。
边上几个婢女捧着姜桂茶汤。
孙管家道:“有累吴娘子在此等候,夫人刚从灵岩寺回府,待洗漱更衣后来见。”
南枝颔首,与珠玉在内厅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后房里才有声响出来。
“十二娘哟!”
周明德夫人郑翠从后房里走出来,直奔南枝去,握住她的手进内厅,道:“你怎的现在才来,让我苦等好些日子,日盼夜盼,总算将你盼来了。”
南枝道:“晚辈此前递送书信与帖子,都没能递送进来,平白叫夫人操心,是南枝的不是。”
至于为何递送不进,两人都心知肚明,郑翠心虚,面上不好说什么,叫她坐下。
南枝先请郑翠坐于正位上,自己再作揖告了坐,于郑翠一旁的圈椅坐下,两人寒暄半晌,整个桌面只有两人,周明德、周洛衡与周洛衡妹妹周梨花均不见前来。
郑翠说道:“你梨花妹妹今日起得早,出去和什么王家姐姐逛了一阵,累得她手脚酸疼,一回来就往屋里躺着去了,真是个不省心的。”
南枝只是笑笑,道:“梨花妹妹尚小,夫人还得操许多心呢。”
“谁说不是呢?”郑翠道。
孙管家上前,与郑翠互相递送眼色后,说道:“回禀夫人,郎主使人回话,说吴娘子今日进府,本应接风款待,奈何早有安排,推辞不开,现已在刑部侍郎家中吃了茶酒,还请夫人费心,莫要薄待了吴娘子。”
“我用得着他说?”郑翠命婢女给吴南枝筛一盏茶来喝,说:“你这周伯父也是个没心眼的,我在府里,谁敢薄待你?还特地命人嘱咐一声,真的是替你忧心太过。”
南枝捧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浓稠的姜桂茶汤,苦得她直皱眉。
郑翠看她忍苦吃下茶汤,得意地笑了笑,舀了一小碗熏肉馎饦给她,说:“也难怪你伯父替你忧心,你那可怜的母亲早早去了,如今你父亲又离得天边远,往后难以看顾,只留你这么一个女子,着实可怜得紧,看你消瘦成这样,来,这银丝熏肉馎饦刚煮出来的,尝尝。”
有病在身,不应多吃味重的熏肉,更何况馎饦里洒满了胡椒,刺激冲鼻,南枝受不得这呛鼻味,眉间紧皱。
看她不动,郑翠端起小碗来,亲自用勺子舀起,送到她嘴边,将她架在那里,定要她忍着难受喝下这碗馎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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