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踹山门事件之后,江疏月觉得,阿水似乎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是性情变了,而是行为变了。
就好比,练剑是阿水每天起床之后的必修课,以往他都在东屋外头的空地上练。如今呢,却转移到药圃这边来了。
药圃离她住的屋子近,她倚在榻上,透过半开的窗棂,就能看到阿水练剑的身姿。
银色软剑破空声惊落竹叶上的晨露,他着窄袖胡服的模样与平日广袖宽袍判若两人。线条在鲛绡衣料下起伏如暗潮。剑柄上缠着的稍微有些褪色的青丝带却与这肃杀气格格不入——那丝带原是去岁上元节猜灯谜得的彩头,不知何时起成了剑饰。
看了半个月,江疏月不为所动,阿水却急了。
“阿月,你听我一次,学几招行不行?”他求着她。
江疏月倚在窗台上看一本厚厚的《药辞》,闻言抬起头来,百无聊赖:“打打杀杀的,不学。况且,姐姐靠的不是蛮力,而是这里。”
说到这,江疏月特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姐姐我不喜欢武斗,喜欢智取。”
“智勇双全不好么?”他哄她。
“好吧。”江疏月终于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了。
主要是被他烦怕了。
说是要学剑,但至于具体要学什么,怎么学,江疏月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头绪。
或者,为了不拂阿水的好意,胡乱学几招?
直到有一天——
连续好几日,江疏月都在为一桩疑难杂症烦恼着。
学剑之事早就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她忽地想起自家后院有个藏书阁,那里有许多祖父留下来的藏书。祖父一生都在游历天下,想必收藏了不少宝贝,或许能翻出几本有益的书来。
于是,她直奔藏书阁。
江氏后院的藏书阁已多年无人踏足,自祖父去世后,这里便成了堆放药材与杂物的地方。
藏书阁分两层,下层她粗粗翻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物件。
她架了木梯,直接上了上层。
上层,旧物很多,整理的时候,她发现了一只樟木箱子。
箱子的锁扣早已锈蚀,轻轻拨拉一下就开了。
箱内堆着泛黄的医书,几卷山水画,最底下还压着一本蓝布包裹的册子。
她的目光首先被那两本泛黄的医书给吸引过去。
伸手拿了出来,一页一页地翻,果真被她找到了解决疑难杂症的法子。
茅塞顿开,心情自然极好。
然后,她看了一眼被蓝布包裹着的那本册子。
她一下子好奇起来,究竟什么贵重的东西,要用蓝布一层一层包裹得如此之好?
她伸手解开布结,一本手抄剑谱赫然入目。
封面上题着苍劲的楷书——《青霜剑法》,落款是祖父的名讳。
“祖父竟会剑法?”
这回,江疏月是真的惊讶了。
她的好奇心瞬间达到顶峰,小心冀冀地翻动书页。
纸张脆薄,由于保存得好,墨迹却依旧清晰,一招一式皆以工笔细描,旁注小楷注解。
她自幼随祖父学医,学茶道。从年他提过习武之事。
可这剑谱笔迹确是他的,甚至在某些招式旁,还添了几味药材名,似是注解气血运行之法。
正凝神细看,忽然门外脚步声渐近。
“阿月。”阿水在楼下唤她,“你在上面做什么?”
她下意识合上本子,忽地想起这段日子他缠着要教她剑法之事,心中一动,扬声答道:“寻到一本旧书,你上来。”
木梯吱呀作响,阿水三步并作两步跃上楼阁。
他今天穿了件靛青窄袖袍,腰间未佩剑,只悬了块白玉坠子,衬得眉目愈发清朗。
他看到江疏月蹲在箱子旁,他索性也跟着屈膝半跪下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蓝布册子上。
“这是什么?”
“祖父留下的剑谱。”江疏月把册子递给他,“你瞧瞧,可看得懂?”
阿水接过,手指轻轻摩挲纸页,翻了几页后,眉梢微挑:“这是上乘合法,招式虽简,却重意不重形,倒像是...... ”
他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倒像是医者所创。”
“医者?”
“嗯。”阿水指着一式“回风拂柳:“你看这招,剑势如拨弦,讲究腕力柔韧,与针灸行气的手法相似。”
说到这,他又翻至后页:“这招青霜点梅,剑尖走势如点穴,精准迅捷,若非通晓经脉,绝难使到这般境界。”
江疏月微微有些发愣。
祖父一生行医,若真将医理融于剑法,倒也不无可能。
“你竟然全能看得懂?”江疏月抬头看他。
阿水似乎也有些发愣,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一看到这些招式,脑子里就出现了好多画面。剑式剑招虽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宗,故而看得懂。”
说到这,他合上册子,看向他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兴味:“你想学?”
江疏月定定地看着他。
至于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不断的游说自己习武的原因,她都明白。
他在害怕,害怕他倘若来得迟,来不及救她,他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他希望自己能学些防身的技能,至少能撑到他赶过来救她。
他的担忧,她又何尝不明白呢?
“我想试试。”她轻声说道。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欣喜的目光,站了起来,朝她伸出手:“阿月,来,我教你。”
当夜,后院的那片空地上,忽然热闹起来。
阿水折了根竹枝代剑,立于庭中。
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肩头,勾勒出一道修长剪影。
“剑法首重站姿。”阿水示意她站到自己身侧,“足尖微分,膝微屈,脊背挺拔直如松。对,就是这样。”
他的手掌轻轻扶在她的腰后,温热透过单薄衣衫传来。
江疏月耳根微热,听他继续说道:“握剑时,拇指压于剑柄,余指虚扣,不可过紧,否则腕力滞涩。”
阿水将竹枝递给她,自己则退开两步,折了另一根,示范起手式。
“第一式,春风裁叶。”
竹枝在他手中如活物般轻/颤,倏忽向前一刺,又斜斜收回,行云流水。
江疏月学着他的动作,却觉手中的竹枝沉滞,毫无灵性。
“手腕太僵。”他绕至她身后,左手托住她执“剑”的手,右手轻点她肘关节,“此处放松,力从肩发,而非腕。”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嗓音低而稳:“剑如笔,竟先至,形随后。”
江疏月屏息,依言调整。
竹枝终于不再笨拙,虽远不及他飘逸,却也勉强成形。
“很好。”他退开,唇角微扬,“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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