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水滚了,药气苦涩,混着松木烟味,熏得柳氏眼角微湿。
这个方子她太熟悉了。
她娘家那头也是茶商。当年,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东南西北的跑,寻找最好的茶苗,最好的土壤,最好的茶匠。出冰山入雪地,还出过海。
最后一次,是去了漠北,被狼咬了,当时寻医了,但是没治好。回来后身上狼毒复发,救治不及撒手人寰。一位老中医道出原委:不应该用土三七,如果用了川三七,是救得回来的。
柳氏又想了想,从橱柜深处摸出个小陶罐,倒出一些晒干的龙眼肉:“好歹补补气血.....”
药汤滚了三沸,她滤了药渣,盛了半碗,又兑了点蜂蜜,这才端了出去。
折返回来时,江疏月与丁香已经醒了。丁香多拿了几条毛巾,丢到冰桶里浸泡着。江疏月则给阿水擦汗。
见到柳氏端了药走了进来,江疏月叫了声:“母亲。”
语气里明显透着欢喜。
柳氏这么吝啬的人,居然能挖了一桶冰出来,还亲自煎药,证明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大人,已经开始接纳阿水了。
柳氏板着脸,把药碗往女儿手里一塞,“扶他起来。”
江疏月抿了抿嘴,唤丁香过来搭把手,二人合力小心冀冀地将人半扶起。
阿水好看的眉头紧蹙,唇色惨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江疏月看看手里面的药碗,再看看仍处于昏迷中的阿水,有些为难。
方才这男子醒过来一会,她才喂进去半碗,又昏过去了。
这一昏就昏到现在,还未醒。
对于昏迷之人,喂药是个大难题。
柳氏看自家女儿迟迟未动,显然被磨净了耐心,一把将药碗夺过来,另一只手将阿水的头微微往上昂,捏开他的下颌,将药灌了进去。
江疏月有些惊讶,又有些恍然:“原来用灌的。”
柳氏回头看她:“要不然呢,你叫醒他?你叫得醒他么?”
江疏月笑嘻嘻道:“母亲高明,女儿佩服。”
其实,方才阿水昏过去的时候,她与丁香也想过用灌的,但是,好像方法用得不对,一直撬不开阿水的嘴,只好作罢。
看来,得向柳氏多请教,多学习。不然的话,以后救人,药都煎好了,却喂不进去,那不是救了个寂寞么?
柳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柳氏对于这方面,还真是经验丰富。她不徐不急地将药汁灌进阿水的喉咙里,不一会的功夫,居然全部都灌了进去,连一滴药汁都没有洒出来。
江疏月与丁香睁大眼睛看着,佩服得五体投地。
柳氏灌完药,又伸手去解阿水胸前的葛布绷带。
这么多天了,阿水身上其他稍浅的伤口都在恢复,唯独这胸口处,当初剜箭簇的地方,非但没有好,反而更糟糕。
伤口已经化脓,伤口边缘还泛着不祥的青灰色,难怪阿水一直高热不退。
“扶稳他。”柳氏道。
她从针线箩里取了把小银剪,在烛火上燎了一会,对着伤口的腐肉就剪了下去。
或许是疼痛过剧,阿水垂着头,在昏迷中仍痛哼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褥。
江疏月别过脸去,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柳氏动作利落,不一会的功夫,就把腐肉剔净。她又用烧酒淋过伤口,这才敷上江疏月新调的金创药。
谁知这金创药刚敷上,阿水便猛地一颤,脊背弓起,中衣瞬间被冷汗湿透。
“丁香,快帮我按住他,别让他乱动。不然血又该崩了。”江疏月急叫。
别看阿水仍昏迷着,可力气大得很,她一个人按不住他。
昏迷中的阿水被制住,但仍是很躁动,手四处乱抓,似乎这样才可以缓解些许疼痛。
江疏月怕他蹭到伤口,一把捉住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安抚道:“阿水,忍着点,好了,没事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到江疏月说的话,居然没有那么躁动了,慢慢安静下来。只是紧紧攥/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傍晚,江疏月从茶行回来,一进门便闻到灶间飘出的红枣粥香。
她怔了怔,快步走进西屋,见阿水处在半睡半醒状态,丁香坐在榻边,一勺一勺给他喂粥。
“这粥......”江疏月有些不太确定。
丁香笑了起来:“小姐,这粥是夫人亲自熬的。”
江疏月眼睛都睁大了:“真是母亲熬的?”
“是呀。”丁香笑吟吟道,“这可是碧粳米熬的粥,里面还放了松子、核桃,还有红枣呢。”
江疏月张大了嘴。
柳氏居然舍得用碧粳米熬粥,而且,还放了好多滋补的东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知道阿水的伤势忌荤腥,只能喝素羹,所以,她一直都是给阿水喂白粥。
是不是有点埋汰人了?
丁香再喂一口,压低声音道:“婢子方才看过药渣,夫人还放了川三七呢。要知道川三七贵着呢,那么一撮就可以抵得上咱们一船石乳茶的利钱了。”
丁香又朝桌子那头呶呶嘴:“小姐,夫人连血竭都买好了。”
昨天夜里,她还在说着血竭用完了,没想到,今天母亲就偷偷去买回来了。
江疏月的眼眶有些发热。
明明嘴里一直数落着,一直抱怨着要赶人走,可是,对于女儿的坚持,却又无限的包容。
这就是柳氏,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大人。
喂完粥,丁香拿碗到厨房去。
江疏月跟过来,低声问道:“阿娘没有怀疑吧?”
丁香摇摇头:“夫人好像并没有起疑。也幸得小姐反应机敏,第一时间换下阿水的里衣。我听林伯说起过,说阿水身上的是金线吴绫,这种布料,一匹能抵得上一个不太富裕的州县半年的赋税。”
江疏月咋舌:“这么贵的么?”
不过当时她们在江里救他上来时,那衣料上千疮百孔的,怕是废了。
江疏月真真觉得可惜。
同时,也对阿水的身份更加疑惑: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是京中贵公子?
“丁香,你去叮咛林伯一番,让他对阿水的身世守口如瓶,我不想阿娘担心。”
丁香点头:“小姐放心,我嘱咐过林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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