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笑笑,挥手:“端下去吧。”
沈律却执着茶盏不动,宫女想拿又不敢拿,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姑母,你看这茶,血色茶汤,香气奇特。”沈律微微摇晃着茶盏,里面的茶汤如微风拂过江面,生出几丝荡漾。
沈律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肉松蓉,性甘温,补肾阳,益/精血,润肠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寒潭,“而五夷岩茶,性烈,消食解腻,涤荡浊气。”
茶汤澄红如夕阳之光,沈律轻轻晃了晃杯盏,唇角微扬:“二者同用,看似温补,实则暗藏杀机。”
太手又惊又怒:“这究竟是谁开的方子,谁人这般歹毒,敢害我律儿?”
沈律却拧了眉。
很奇怪,有人以这种方式害他,他本应愤怒才对,相反,他非但没有一丝愤怒之意,就在方才闻到这茶飘散出来的香气时,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喝过这种茶,而且还经常喝。
沈律摇摇头:“这医理虽是如此,但是我曾困于北疆的冰天雪地三天三夜,死人堆里压着,寒毒入体,浊毒内积,久成痼疾,也就是要用这烈茶激荡,以毒攻毒,方能逼出寒毒,化去沉痼。”
太后看着他,沉默片刻:“律儿何以知道这些?”
沈律愣了一下。
他虽广猎群书,可医理这方面的书籍,却是艰难晦涩,没有一定底子的人不一定看得进去。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读过什么关于这方面的医书。
但他却能说出这通篇都是医理的话。
而且,方才他在详述这里面的医理时,这些话就好像长在他的脑子里一般,不用思索,脱口而出,顺理成章得很。
这难道是他丢失的那五年记忆里的冰山一角?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记起过往的事情了。
而且,他还知道,这个天倒反天罡、胆大妄为的医药方子,一定是江女医开的。
那个江疏月,从来做事不循常理,这个世上也唯有她敢对自己这样用药。
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病情相当的熟悉?
可是,没道理的是,她凭什么对他的病知道得这么清楚呢?他们也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
她甚至都没有正面诊断过他的离魂症。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沈律觉得,他必须去找江疏月问个清楚才行。
他不想太后在这个事上插手,于是敷衍道:“有人告诉我的。前几日在街上闲逛,有个游医,一个癞头和尚,替我把了脉后,说要用这个方子才可去除我体内寒毒,咳疾方能好。我也半信半疑,试了一付,还真是有效,比太医开的方子效果还好,就接着用了。”
太后点点头:“有疗效就好。”
沈律看看殿上,转移话题道:“姑母,今日皇帝表哥出的考题是什么?”
太后是江淮名士沈夫子之孙女,书香名家,学富五车,太后自小受诗书熏陶,入宫前也是名震江淮的才女,是以才会有兴趣来旁听这御前答辩。
“考题是——问钱帛通变之道。”
太后是锐意改革派,非常支持新帝的变革,她对这个策论的选题很是满意。
沈律忍不住想笑。
当皇帝就是不同,不藏拙。
问钱帛通变之道,这分明是要新科进士们直面三司使与户部百年积弊。换句话说,新帝要动刀子,血洗三司了。
他忽然想到父亲大人前几日出的功课,西北钱粮改制之策,莫非,这积弊不仅存在于三司与户部,军中也被传染了?
这种积弊,其他地方还好说,如若军队也受此传染,全军腐朽,这仗还要不要打了?保国卫国又从何谈起?
沈律的神色端凝起来。
太后并不太关心殿上的答辩,她更关心面前这位准亲生儿子的终身大事。
太后鎏金护甲拂过青瓷茶盏,看向沈律的目光中带着丝丝慈母的关怀:“律儿现在身体如何,可还有感到不适?”
沈律正待回话,忽地想起那个月牙如钩的晚上,江疏月偷偷潜入他的私帐,撞见他正在药浴,一语道破药欲的真正疗效,还被她取笑了一个晚上。
沈律脸上一片绯红。
忙道:“不敢劳姑母挂心,律儿身体已大好,没有任何不适。”
太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
“律儿军务繁忙,这相看之事,定是不愿。姑母闲来无事,权且替律儿把把关。”
沈律的心“格登”一下,就听得太后继续说道:“这陈相之女就挺不错,品貌才情在京城一众贵女中独占鳌头,琴棋书画,无一不能。针织女工,无一不精。容貌自不必说了,在京城贵女圈是排得上号的。最难得的是人品,听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阁楼高束贵养着的娇滴滴的大小姐,性情温柔娴熟,沉静温婉,与你这跳脱的性子正好相配......”
一听到太后又要拉郎配,沈律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陇西陈氏?”沈律问道。
太后点点头。
陇西陈氏,陇西非常有名气的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出了个相国之后,更是贵不可言,连带族里未出阁的女郎的身份地位都上了好几个台阶。
沈律本就是皇亲贵胄,他与京城那些贵公子略有不同。对那些个贫富贵贱并无太多成见,对那些个京城贵女更提不起什么兴趣。
要知道他可是京城风头最强的风云人物,这些年来纠缠于他的京城贵女不知几多!
堵在家门口要看他的,主动送上门来求抱抱的,还有那些个五花八门的追求他的方式,令他不胜其烦。所幸沈家家法森严,沈律自身也极度自律自爱,从不出入那些不正经的场合,就连宴请,也在家中设宴,这就省去了诸多麻烦。如若不然,这些京中贵女们其中不乏有手段高明的,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那严厉的父亲大人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姑母,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多没见识。我朝又并未限制女子出门。再说了,这整天关在家里头千般宠爱养着的,肯定娇滴滴的受不得一点委屈,说她两句就哭,多烦人。”
太后瞪他:“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娶个脾性不好的,两人整天在家里头干架,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沈律托腮,眼珠一转:“姑母,其实这样也挺有趣的,起码日子不会过得无聊。”
太后气得想打他。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这娶妻娶贤,娶个不贤惠的,有你受的。”
沈律道:“娶个木头人,我更难受。”
“姑母。”沈律拉着太后的衣袖撒娇,“我不要,我要娶自己选的。自个选的合我心意,我开心,她也开心。然后我们一块孝敬您老人家。”
沈律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对太后的性子摸得透透的。这一顿操作,再加上小/嘴也甜,来个甜蜜暴击,太后被哄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好好好,就依你。”太后笑着道,“姑母答应让你自己选,不过这给你的时间可是有限制的。三个月,如果你选不到自己心仪的,那姑母就替你做主了。”
沈律忙不迭地点头。
心里却道,何需三个月,他只要一个月,就让那谢家女郎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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