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阮清晋随手指了个在大堂打杂的小伙计,对华琅道:“要是你能把他给捯饬成接客的样子,我才信你一分。”
“哈哈,你是想打赌啊?虽然我们都是出来卖的,但人家小伙子是个正经干活的,你可得看他愿不愿意。”华琅来了兴致,他不觉得受到了挑衅,反而,这是个证明自己实力的好机会,要是赢了,这段还能编成段子传到街上去助长他的威望,至于输——输了就输了呗,大不了厚着一张脸皮,反正这事他从小到大干得不少,像个厚实的皮球被亲戚们踢来踢去。
一下子被数十双眼睛盯着,那黑如煤炭,脑袋上缠着一圈灰色头帕的,看起来傻不愣登的,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小伙惊恐地呆立,他双唇颤抖,佝偻个腰,屁都放不出一个。
直到身边有小官等得不耐烦了,推了他一巴掌,这个看起来老实可怜的小子才回过神来,用脏兮兮的手指抠了抠脑袋,然后指了指自己,说:“我吗?”
他的声音沉闷干涩,声带明显发育,嗓音像公鸭叫似的。
无论是谁见到他这个样子,都会说这已经没救了,一看就是个干粗活的。
“当然是你,别慌,虽然你在他们眼里只是墙脚那不起眼的臭石头,但在我眼里,你只是珍珠蒙尘,比他们差不了多少。”
华琅上前一把揽住这伙计的肩膀,信心满满地劝诱,“倒是你,看着趾高气扬的,让旁人来当赌注,是不是得有点什么表示?”
阮清晋原本只是想刺这个吹牛的华琅几句,谁成想对方像黏皮糖一样巴在他身上。自然,他是不相信华琅能有什么招数,只是不想跟着他走罢了。
“嗯……若是他真被你打扮漂亮有客人点他,那我就把半年的赏物给这个伙计,凤姐,你做个见证。”
“咳咳,作为一院之主,我自然能做这个见证人。华琅,要是你真的可以,以后院里小官们的妆造就都交给你了,额外补贴你一笔钱可好?”
华琅沉默三秒,图穷匕见,“那我,以后专职来化妆,接待客人这活儿就别给我了呗!”
凤姐上下扫视他两眼,“这自然不行,既然做了小官,还是得以主业为主。说到这里,刚刚有一名客人点了你和商青,晚上一起去侍奉,可得好好准备。”
正当权益还没争取到,这消息如砸在华琅脑袋上的噩耗,他一瞬间眼冒金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聋了。
“我和华哥一起,这不太好吧?虽然我们都出卖身体,但也是有底线和尊严的,这活我不想接……”看华琅不说话,商青忍不住反驳道。虽然他性格软弱,但为弟则刚,和华哥一起,他是真的做不到。
“陈公子可是我们院的贵客,哪里有你们挑选的余地?晚上,就是绑也得绑过去,你们乖乖做好准备吧。”凤姐扔下这掷地有声的一语,转身离开了。
比起遥远的赌注,众人对这三批更加感兴趣。
其中,一位身着粉衣的少年弱弱地说:“那位陈公子,不会是陈莽公子吧?商青,你们可得做好准备了。我上个月接了他,现在肩膀上都有疤痕呢。”
“米离说的没错,那人喜好暴力,就连我这种皮糙肉厚的,都吃了不少苦头,当时更是直接晕过去了……幸好他钱给的多,不然我可不干。”另一位穿着棕色衣服的少年掀开袖子露出还未完全消散的印迹,也恨恨地说。
“哎呀,每入这行时,都说躺着就把钱给赚了,各种艰辛,又有谁能懂呢?”另一名少年叹息一声道:“这些客人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的,我倒要说,他们都是‘麒麟楦’呢,外面披着一层麒麟皮,揭开一眼,到都是蠢驴!”
“曾嘉,你这小嘴看着漂亮,说话时倒像是抹了毒药似的,小心把自己毒死。”米离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觉得这氛围实在是不合适,挥挥手让人都散开,“我们也别在这里围观了,大家都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吧。”
被冷落在上边的阮清晋心里倒是舒服多了,那种层次的客人,自然是华琅他们该受的,也是他们自认倒霉。
“喂,要是你明天能活着出来,可别忘记我们打的赌,要是伤残了,我就放过你,你安心找个小巷子养伤吧。”
“华哥,我们怎么办?”看周围人都走了,商青害怕地扯了扯华琅的衣袖,希望他能想点办法,听说这陈公子手段粗暴,还喜欢用皮鞭、蜡烛什么的,到时候被困在房间里,逃也逃不掉,如果不想被活活打晕,就只能跳窗,如果不能被底下的歪脖子树给接触,那也得摔死。
总之,逃不过一个死的命运。
“我还以为我们能平安做到合约期满,谁承想,命运给了我们这一劫……”商青忍不住坐在一边绝望地流泪,他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为何又不给他一点活路。难道,这是上天的指引?
华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要将自己的情绪剥离,客观地看待这个问题。既然是问题,一定有可以解决的方法或窍门,只要想到解决的办法就可以了。
现在先要做的,就是全方位地了解对手,知己知彼,才有一丝胜算。
华琅拍拍商青的肩膀让他别哭,劝慰道:“别哭了,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对这里还不太熟悉,你就不一样了,我需要这个陈公子全方位的资料,你办不办得到?”
“自然,他来过几次,我也认识花街上的其他楼里的朋友,还有他府上的伙计我大约也认得。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商青仰着泪眼,想了想,回答道。
“信我就对了,现在最坏的结果不是已经在面前了吗?所以,我们没什么可怕的。”华琅冷静地把商青从座位上拉起来,推推他的后背,“你快去做点事情,这样心里就不会想太多了。”
……
“王哥,我们的任务就是一直在大街上巡逻吗?我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发生。”
阳麟等三名捕头穿梭在街头巷尾,这两名捕头一位姓王,一位姓魏,都大约三十来岁,是晴州本地人,也是陵越派给阳麟的前辈,让他们俩带着阳麟做事,以至于后者能快点上手。
“阳弟,其实呢,晴州是个很和谐、很富庶的地方,基本没什么大的案子,我们通常每人负责一条街,巡逻完若是没什么事就可以下班了。”王捕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解释道。他身形粗壮,一脸凶相,但人却很好,又爱笑,街坊邻居都认得他,但他仍是目前止小儿夜啼的榜首。
“但是呢,你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觉得这份工作清闲。我们呢,主要是解决百姓的难事,所以遇到不对的,我们就要帮一帮——”魏捕头说道,他身形瘦长,颧骨突出,一双小眼睛,看着就十分精明,“相信你也熟读过我们大敏朝的法规条例了,只要有违反的,就必须整治,不留情面。”
“哎,你也不必这么严厉,凡事要根据情况来调整嘛,这其中很有门道的。虽然我们是官家的,但权力不可滥用,再加上这晴州聚集的富庶与权贵不少,办事时,尽量不惹麻烦。”王捕头呵呵笑着说。
“嗯,前面这条街是卖小商品的地方,来往人员多,阳小弟,你好生看着,我来给你进行示范。”
阳麟颇摸不着头脑,只得老实地跟在二人身后。这一上午下来,他最大的感受就是——这完全就是一份闲差事嘛,既没有偷盗,更没有命案,晴州这么和谐,他一袭文韬武略,根本用不上。早知道,他应该坚持己见,去寒凉边塞为国效力才是。
魏捕头大步走在前头,先是看到角落里四人愁眉苦脸地围坐,手里拿着一副长长的木牌,便上去一脚踢翻桌面,将一张白色的纸卷贴在最近人的额头上,厉声道:“博戏赌钱,依据罚单自行去官衙出领罚。”
阳麟被吓了一跳,小声请教王捕头,“魏哥是如何得知他们在赌钱?我完全看不出,这就是画着生肖的长木条罢了。”
“一是魏捕头对他们十分眼熟,二是这生肖长牌是他们惯有的伪装,木桌上还摆着铜钱。晴州好赌人不少,你需得留意才是,这处罚单你也有,若不是什么大事直接贴给他们,让他们自行缴纳即可。”
“不担心他们逃跑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家家户户人员登记在册,我们对他们的情况是一清二楚。”
魏捕头风风火火地处理掉一起,继续往前走,看到一女子跪在地上哭泣,旁边放着裹着白布的草席,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围观者甚多。
“晴州禁止人口买卖,聚众也违反市容,你——被拘留了。”魏捕头一张罚单贴在那弱女子的额上,厉声把周围人都驱散。
阳麟看不过去,“她也是个可怜人,为什么要拘留她?我给她一笔钱吧,就纯送,你去好好安葬自己的父亲……”
阳麟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却被魏捕头冷哼一声抢了过去。只见他用未出鞘的刀一把掀开白布,靴子一脚踹在那惨白尸体的腿上,这尸体马上翻身而起,一溜烟儿想要跑出去,却被王捕头给一把抓住臂膀,痛得直吆喝。
“徐三娘,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我劝你好自为之。”
“我卖我的身,关你什么事?就知道妨碍我,你知不知道,刚刚那群人里,真的有几个是有钱人家的……”徐三娘撕下额头上的纸条,脸不红气不喘,反而竖起指头怼到魏捕头的脸上,“我就骗骗他们,哪要你多管闲事,坏了我的好事,我下半生可都要赖着你了!”
“呵呵,要这么着急,就去湖边的花街啰,哪里不是更快?还是合法的。”魏捕头翻了一记白眼,抓住徐三娘的手臂就要把她往衙门领,“一次是警告,二次是警告,这次真得让你吃吃苦头。”
阳麟在一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女子的脸变得,比晴州的天气还要快。他不理解,为什么这徐三娘要这么做,为什么魏捕头一眼就能发现?
“你还是涉世不深,见的人太少啦。你见过哪个穷苦人家的姑娘,还带着蔻甲,脸上还是涂了粉的,不仅如此,还有闲心给自己打扮梳妆,头发都是整整齐齐的呢?”王捕头仍是笑呵呵,“徐三娘年过三十,又出身一般,想得却多,她是这边出了名的仇嫁,不但如此,她还想嫁到有钱人家做官太太呢!你这种有点钱又没什么心眼,还长得好看的青年,自然就是她行骗的对象啰!”
阳麟脸不好意思地红了,他二十年来,接触的女性,娘是温柔可亲的,下人们是勤劳朴实的,学宫里他也见过别人家的小姐们,都是说话细声细气,有礼貌,又有才情……即使他舅娘是凶了一点,但十分英气,又有气度,徐三娘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来,爹说的没错,自己见识的实在是太少了。
三人把这几人押到衙门处理的路上,还顺便帮助了阿婆背菜,解决了肉铺摊子缺斤少两引发的冲突,还有他人欠债不还闹事等情况,办完事情天色已黑,早过了下班时间。
“走咯,阳小弟,今日辛苦了,为了感谢我护住了你的钱袋,请我们喝杯酒吧!”
“当然,当然!”阳麟今天见识了太多,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只要待在他们两位身边,一定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好,阳小弟爽快,今天哥俩就带你去个好地方。”王捕头乐呵呵地说。
转眼,他们走到了花街。
“这就是好地方?”阳麟对这里可没什么好印象,他舅舅沉迷声色就罢了,怎么两位前辈也这样呢?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都有家室了才是。
见阳麟用谴责的眼神看着自己,魏捕头先不乐意了,组织阳麟再乱想。
“我知道你是陵老大的侄子,肯定不会带坏你了,我和他也都是有家室的人。只是,晚上晴州最热闹的地方就在这花街了,这里鱼龙混杂,最容易出事,我们提前带你认认路,以后你来巡逻也能轻松些。”
白日里水波不兴的湖面在夜晚别有一番颜色,仔细看去,上面停着数艘游船,尽数挂着七彩灯笼,远远望去,还以为银河开在了地上呢。
远远地,船中传来丝竹管弦之声,琵琶弹奏声,还有歌女婉转如黄鹂的歌声,听得人心也如这湖面泛起涟漪。船附近聚集了许多摊贩,卖小吃的,演杂耍的,各种叫卖声也不绝于耳,真的比白日热闹百分。
“这花街到了晚上,才真正开场,热闹至极!”王捕头畅快地说,“不过,你也知晴州宵禁时候,到时他们还不关门,就该我们上场了。花街的酒是出了名的好喝,现在我们也去畅饮一番吧!”
年末太忙了,抽不出空码字,害[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打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