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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南路铁鹞来 北门鬼影至

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别院,我却见樊宝玉兀端端立在院中,似正研究武器架上的各式长刀。

“不是说困?还不去歇着?”我纳闷问。

樊宝玉闻声回头,不动声色往我身后探看两眼,一本正经答道:“来看看宝骏。”

宝骏早已睡下,看个屁的宝骏!

樊宝玉又往四周扫几眼,叮嘱一声“早歇”,径自离去。

我皱眉瞪着他的背影,只觉樊大将军当真滑稽,既要将醉酒的兄弟独自撇下,又生怕我这女匪将他兄弟拐回屋里撅了。护短护到外人身上,若非我与他面貌相像,我还当真要怀疑当初三个婴儿洗在桶里,叫产婆捞错了一个。

次日起,一切复归常态。

炮军营重立,大日金乌崔景温上任营指挥。虎蹲炮经他修缮调整,威力竟直追上四军所用的霹雳炮。无奈仅有一挺,有经验的炮兵不足五十人,能用的炮弹也仅剩数枚。

幸而石炭山有少许矿脉,华亭坐拥炭、矿,听闻私建有铸炮炉。明澄亲自前往,求助于程泰,应能谈妥购置事宜。

孙七贵不愧是经商的人才,头一月便已回本。我拨出一部分,作为季末评的奖赏,无奈诸位好儿郎多已得过球赛的彩头,对这微薄的奖励反响平平。

无妨,教化当如春风化雨。待明澄归来,学堂也该重立,届时让那帮粗汉好生接受熏陶,从根儿上扭过念头来。再者,有金钱鼠在手,今后手头宽裕,不愁拿不出重赏来。

谁料樊大将军眼馋我的聚宝盆,竟然直接来抢。

“一贯本钱,你赚到何时去?据传北辽又发兵攻打京畿,朝廷自顾不暇,四月的饷多半没着落,咱得想办法自筹。”樊宝玉言辞凿凿。

一说这事,我也愁,只能应下,又讲起条件:“这事我给你行方便,你也给我行个方便。”

“何事?”樊宝玉问。

“癸队。”我答。

赤霄军虽有斥候营,可实际并未立营为建制,而是分散为几队,直接受主将差遣。据传其中有一支癸队,名为斥候,实则为武艺高强、身份未知的暗探精锐。

明老爷子旧伤缠身,难以理事,癸队自然掌控在老爹手中。想来范十月与范九月,应是隶属癸队,因而身上皆无刺字,名也是假名。

老爹是否来得及将癸队交予大哥,不得而知,总之大哥并未将之交予樊宝玉。癸队军册保密,明澄也未看过,随赤霄关破,军册自然也一同遗失。

如今仅有四人自称癸队斥候,与樊宝玉密报身份。无奈依其所言,癸队或单独行动,或以二三人成组,只受将军密令,组外之人互不相识。除却阵亡的同组战友,他们也不知癸队到底还剩几人,甚至都不知癸队共有几人。

癸队如何重建,如何训练,如何使用,樊宝玉一筹莫展,本想在前堂议事时提出,请明澄与唐远一同参谋。我拦下这馊主意,无奈前前后后不得空闲,因而癸队之事,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搁置下来。

“你又是学刀法,又是训练女谦从,哪有空闲?”樊宝玉纳闷问。

“有个人选,已养得差不离,可以用起来。”我答。

“谁?”樊宝玉问。

我在桌面写下“童二”两字。

樊宝玉眉心紧蹙:“你从前对他防三防四,如今敢让他管这等机密?”

“从前防他,因他是外人,怕他被那山匪哥哥招走。如今用他,也因他是外人,不愿跟哪个兄弟交往过密。”我向城外斜一眼,笑道,“童大摇身一变成禁军,每日乐得脸都快开花,哪还舍得跑?大的不跑,小的自然也不会跑。”

樊宝玉思忖片刻,讶然道:“你拿癸队对付自己人?”

“那些个刺儿头都在七营,可不得重点监察?”我皱眉反问,“胖子你当真是少根筋?原先在靖王府,我有九月作耳目,府里但有风吹草动,我都了然于心,不然早叫那刁妇、阉狗暗算不知几回!你就知闷头冲前头打仗,回来跟兄弟们勾肩搭背,军里有几个派系,谁私底下不服你管,你心里从来没个数!”

谁料樊宝玉听得这话,竟然火冒三丈:“瞧你这话!都是过命的兄弟,便是私底下抱怨两句,又有甚要紧?莫把后院妇人钩心斗角的风气搬来军里!”

这罪名冷不丁扣下来,气得我不知从何处辩驳。

樊宝骏将火气收回三分,拍板道:“童二斯文,管不了这队精锐,让他专心为如镜哥分忧就成。”

癸队一事遭樊大将军驳回,我只能私下谋划。无奈范十月牺牲,范九月生死未卜,我对此毫无经验,全然不知该从何处入手。加之手里尚有百件事务操心,只能再度搁置,勉强依靠童传豹兼作耳目。

四月底,女谦从初见成效,三百套旧甲也将就改制而成,无奈我这刀法尚未学成。教头都是五尺七八的壮汉,所用也是重刀,无法教她们习武。我只能让方小星将女谦从合入谦从大队中,统一训练后勤、支援一应事宜。

至于谋划中的“帐前司”女兵,自然也只能继续搁置。幸得有敦石头这憨子,悬黎将军不至于寒酸到连个忠勇亲卫也无。

百废待兴,我这群年轻后生刚摸索出门路,磕磕绊绊将赤霄军向一支强兵打造,谁料朝廷派来的知县还未抵达,竟又传来战报!

北辽与大梁在河北、京畿路战得如火如荼,西祁这帮奸佞小人,自觉有机可乘,竟然撕毁协议,再发数万大军,由国舅爷细封额藏领兵,自南路齐出。宁远告急。

我望着城外绿油油的野原,恨得直捶墙垣:“不杀到贼寇绝种,当真不让人清净吃饭!”

欣欣向荣的氛围瞬间凝重,唐远亲自入驻隆德山,以防西祁翻山奇袭。

固原北门尚无敌报,然而西祁三千铁鹞子倾巢而出,并拖来两门自龙泉关缴获的火炮,似欲集中兵力,打通秦州南路,一举攻占兴翔府。一旦得逞,北面两泾、渭州便如落入口袋,连粮草都无法运达。

半月后,噩耗传来——宁远已失。

陈显祖传经略使令,命渭州各路军即刻前往兴翔府会师。

前堂议事,我禁不住冷笑:“平凉告急,他坐视不理,如今打到兴翔府头上,他恨不能将七大姑八大姨都拉过去。”

樊宝玉也眉头深锁:“他要六千,人马近乎调完。”

唐远权衡良久:“隆德山必留一营戒备,城中也至少需留四营人马。”

“留下五营人手,即便算上谦从、乡勇,你们也凑不足数。”我挠额苦思,提议道,“牛三德、陈天水、崔景温留我,女谦从也留下,余下我找番狮子借。除却虎蹲炮,城墙上还有一架床子弩,问题不大。”

“猴子……”樊宝玉忧心不应。

“陇安那破墙我都能守,还镇不住个平凉?”我不满皱眉,严肃分析,“如今战火在南,你们带不足人马,叫人给灭了,我留再多人也是坐困愁城。”

“悬黎言之有理。铁鹞大军尽在南路,想来北门无虞,平凉只需监视住隆德山,应无大碍。”明澄道。

樊宝玉犹豫再三,终是依我的提议,点兵出征。

当日,六千人马浩荡列队,无数赤旗迎风招展,犹如绿野上盛烈绽放的红花。

当初老爹牺牲老兵,为后辈换来生路,因而赤霄军多是青壮,除却伤残,几无老弱,战力远胜寻常军伍。经数月养精蓄锐,这群青壮斗志昂扬,更有樊、唐两位英勇神武的青年将军领兵,必能所向披靡。

“漠北尘烟漫九苍,旌旃百万卷胡疆。金戈耀日黄沙涌,铁甲凝霜晓月凉。剑斩蛮兵惊敌胆,弓开虏阵慑狼王。功成且看山河固,千秋伟业颂安康!”

“赤霄威武!赤霄威武!赤霄威武!”

军歌壮怀激烈,山呼壮阔激昂,仿佛是老将军们的军魂,正护佑与激励着这支浴火重生的赤色新军。

我与明澄亲自饯行,击鼓相送。

目送那烟尘中逶迤而行的长队,再想到那钢铁洪流般的铁鹞子,我不禁默念:都得回来啊,都得回来啊……

大军开拔十日后,野利峻睨的援兵尚在路上,南边却传佳音——朝廷命汉中路出兵相援。

我正感宽心,张九儿却闹起来,不为旁的缘故,只因来援的利州军副都指挥是她亲哥。如今娘家人来西北,她自觉有人撑腰,于是打砸家什,放火烧窗,逼我放她与樊宝骏去兴翔府。

且不说樊宝骏不能让她带走,就说这兴翔府已成战地,她此时跑去,岂非添乱?

然而她向来听不进道理,见我不从,更是口无遮拦,“下贱婢妾”“黑心毒妇”“万人睡的烂身子”“不下蛋的母鸡”一通恶骂。我原本懒得计较,谁知她竟咒樊宝玉不得好死,咒赤霄军全军覆没。

她既生出此等恶念,我更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加派人手,严加看守,免她这当口闹出祸乱。

好在樊宝骏懂事,除却偶尔在她院外徘徊,倒也不曾央求我放她出来,令我为难。

数日后,野利峻睨亲率三千番兵,抵达平凉。

我亲自出城相迎,见这浩荡兵马,喜不自胜,笑问:“你怎还亲自来了?”

野利峻睨收敛素日的戏谑之色,抬手道:“别急着高兴。那姓陈的广召汉军不够,竟还命我出三千兵马支援。我手底下就这点人,至多能留你一千。”

我大感失望,又问:“给我一千,你凑不足数怎办?”

“沿途从番寨点人凑数便是。”野利峻睨轻蔑一哼,“他扣我一半粮草,还指望我飞过去支援?”

其后,心怀不满的野利峻睨在平凉逗留三日,留下一员干将及两营人马,方才慢悠悠领军向南。

这员干将是雄狮堂熟人,名唤米擒巨。因番兵擅长山地作战,与番民协作也更为便利,于是我即刻将牛三德从商道中换下来,请米擒巨带领番兵监视隆德山,留一营步军、一营弓兵、数十炮兵以及马光汉那一都马军镇守城池。

隆德山始终风平浪静,我甚至有闲余将马军逮来,反复练习三三之阵。

直至六月中旬,樊宝玉与唐远的密信先后送达。

樊宝玉在信中言,汉中路统制赵仲方携三万兵马前来,算上渭、秦两州援兵及兴翔府驻军,大梁以八万人马对战西祁四万,应无大碍。我只消专心盯住隆德山,以防西祁翻山偷袭即可。

唐远后来的那封信,却是泼冷水。据他所言,陈显祖与赵仲方意见不合。陈显祖自恃神机妙算“大败”过西祁,因而打算趁大军集结,主动出击,全歼敌军。赵仲方则较为谨慎,认为应据守兴翔、陇安、千阳三城,互为犄角,耗尽敌方士气。无奈经略压统制一头,大好局面暗藏危机。

唐远在信中再三叮嘱,平凉人手不足,一旦南路战败,我需即刻护送百姓撤去灵台,万不可有丝毫犹豫。

江慷起用陈显祖,当真是昏招中的昏招。这厮原只是个副都指挥,多年屯守腹地二门,全无与外敌作战的经验。自他当上经略使以来,先是畏首畏尾不敢出战,后又嫉贤妒能打压功臣,就唐远捉奸细引起的风波来看,他更是个识人不明、易遭蛊惑的蠢货。连多年打压他的孙师锐,一旦低下头来服软讨好,他竟也受用万分,轻易受其撺掇拆编军伍,险些闹出大祸。

如今,西北路战局在于拖住西祁,好让大梁的主力军专注于京畿、河北路战场,先将北辽的威胁去除,其后才有余力与西祁豺狼秋后算账。因而歼敌并非当前要务,而是要保民、保城、保要道。八万对四万,看似胜券在握,可即便是取胜,又要牺牲多少儿郎?今后再想收复西四州,又从何处调来足够的兵马?

这陈显祖,当真是误我大事也!

我捏着两封信正发愁,敦石头奔来急报:“三哥!斥候报,北面有难民逃来!”

“难民?”我眉一皱,“哪儿来的?”

“长武!难民说有敌军夜袭长武!”敦石头答。

固原并未传出敌报,怎会突然有敌军攻打长武?西祁四万军都在南路,哪还分得出大军攻取北门?

“探,命斥候再探!”我即刻下令,命城中严加戒备,百姓随时准备提前收粮,同时向渭州各城及兴翔府通报敌情。

五日后,斥候回禀:辽大军正往南进发,先头部队逼近七头岗。敌军目测上万,且携有攻城器械。

这冷不丁冒出的辽兵当真邪门。尤其是固原,前夹山谷,易守难攻,当初樊宝玉坚守三月也未失寸土。和谈之后,固原守将换为陈显祖新宠,为何他一丝声也不曾发出,北门便大开?

平凉四面平野,四通八达,易攻难守。辽一旦越过七头岗,必会直扑平凉,以备固粮储薪,免于运输之劳。

敌近在咫尺,容不得细究北门为何而失。我即刻去往前堂与明澄商议,召回隆德山中的番兵,由牛三德带领士卒与民夫,连夜挖筑工事;陈天水迅速组织城墙布防;马光汉则携女谦从,督促周边的百姓抢收粮食,再迁入城中,编作杂役。

然则敌军众多,且是有备而来,我这一挺虎蹲炮虽是利器,却极易被抛石车砸坏。

我苦思片刻,吩咐崔景温:“想个辙,让炮架子能在城墙上快速移动。”

崔景温领命退下,我又转向明澄问:“樊将军派孙七贵去隆德山伐木售卖,此时仓库是否还有库存?”

“尚有十数条圆木。”明澄答。

“尺寸多少?”我问。

明澄日理万机,枝末细节不甚清楚。郭柏良见状,接口答:“长约二丈,径尺余。”

我心头一喜,恨不能亲口夸胖子几句,又召来孙七贵,吩咐道:“将库房里的圆木拖出来,截成虎蹲炮大小,全涂黑漆,四面城墙都架上几根。军属由你调遣,三日内办妥!”

部署停当,我对明澄道:“如镜哥,一旦围城,我上墙指挥,你坐镇城内。别与我争,如此安排最妥当。”

明澄权衡利弊,最终应道:“悬黎务必谨慎。”

紧张候过四日,已有辽军斥候出现在城池附近。可惜我仅有一都马军,马光汉也不成气候,不敢让他带兵出城剿杀,只能在城墙上远远射死数人。

再三日,辽先头部队便至,乃是上千轻骑,远远以骑射挑衅,见我不出城,便纵火焚烧四野。

大片农田还未及成熟收割,匆匆迁入城内的百姓见城外浓烟升起,纷纷哭喊痛骂,欲出城抢救家产。幸而青壮多已充作乡勇随樊宝玉南下,城中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又有明澄及时安抚,才未闹出乱子。

一整日下来,我始终紧闭闸门,据城不出,敌军不知虚实,转而封锁要道。

当夜,崔景温终于完成布设,为虎蹲炮架加装铁轮,改为炮车,再于城墙四角架设索道。如此一来,只需十人推车,十人转动铁索轮盘,虎蹲炮便可在平坦的城墙上便捷移动。

孙七贵那十数条假炮也赶制完毕,只是黑漆不足,他灵机一动,改用火熏,远远看去,堪堪以假乱真。

当夜,我披甲枕枪而眠,细思战局:北辽借道西祁出龙泉关,必是谋划已久。想来,固原定是事先安插有奸细,才让敌军无声无息入境。长武措手不及,多半已陷落。如今渭州各军几乎调空,敌既扑平凉而来,我必须将之拖住,以免渭州生灵涂炭。

次日天不见亮,便有斥候报,辽大军已至。

我立刻骑上黑无常,沿马道奔上城墙,果真见无数火把在黑暗中浮动,似是地府洞开,阴兵现世,誓将所到之处化为死地。

来啊!一万五而已!爷爷们是边军精锐,专于防守,可不是固原、长武那帮半吊子可比!

黑暗之中,难以辨认敌军兵力布置,更不知主将在何方。不过与之相应,敌军也无法判断平凉城防如何。

辽、祁联军入侵,必然互通军情,理应知晓渭州空虚,平凉无外援相救。为稳妥计,他应扎营围城,而后徐徐图之。然而也不知是辽将轻敌,或是心急,竟然直接列阵。

此时,陈天水、米擒巨已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牛三德则率领步军,把守墙根与城门,以防敌军暗挖地道。

风静,马喑,千人屏息,飞鸟早已洞悉危机,四散而尽。

肃杀静默中,远处火把如灯流,汇聚涌动,川流不息。

我立在城头,见辽军尚未集结完毕,便命令崔景温:“朝城西北,人最多处放!”

少时,一道火光自城墙西北角一闪而灭,与此同时,一声震天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敌阵中传来土石炸裂声,灯河随即熄灭一个黑洞。

远方呼声四起,黑洞四周的火把纷纷散开后退,而城下不远处,也传来零星骚乱声。

呵,辽子果真是在远处列阵,以图吸引我注意,实则派兵摸黑潜近城墙。

敌既已暴露方位,陈天水即刻以箭雨覆盖,然而从那“空空”声判断,敌方应推有木牛车作掩护。

无妨,你有备而来,爷也有备而待!

崔景温得我吩咐,趁敌军尚在整顿西北角阵型之际,将炮车推至城墙正北侧,再往灯河最密处远放一炮。

随那一炮炸响,敌阵前列赫然又炸出一个窟窿,尚未立定的敌阵再度陷入动乱。

“假炮起,真炮推至东北角。”随我令下,众人应声而动。

恰在此时,下方近处传来“哐当”几声响,伴随着连连惊呼,正是木牛车陷入事先挖好的陷坑。

“弓兵,箭雨覆射!”我当即下令。

弓兵得令,再次齐发,箭矢如雨,覆盖陷坑。

此时晨曦微明,我居高临下,隐隐见辽兵方从翻倒的木牛车与陷坑中爬出,尚来不及逃走,便倒毙于城外五十步处。

脚下之危暂解,然而远处,辽大阵后方架起四座抛石机,最远处,又有一座望楼升起,如同五条自地府深处探出的巨臂,矗立在晦暗晨光之中,令人心生寒意。

“起烟!敌右一抛石机,炮击!”我沉声下令。

震耳轰响声中,蒺藜弹带着滚滚浓烟,飞射而去。然而抛石机在敌阵后方,距离过远,这一击落偏五丈,只炸死一片兵众。拽放的士兵方寸大乱,絷索一松,巨石向空低抛,落入敌阵前列,再度惊起一片骚乱。

虎蹲炮点火的烟气混杂在假炮的烟雾之中,敌左三架抛石机不知哪炮是真,分别向三个方向投石反击。

我立在城头,遥见那巨石飞来,后背不禁发寒,呼吸亦为之微滞。敦石头上前一步,高举铁盾,用血肉之躯将我护在身后。

砰——砰——砰——

三石皆落在城外,砸出丈余宽的大坑,尘土飞扬,却未伤及城墙分毫。

七百步,尚在抛石机射程之外。

我暗松一口气,念及虎蹲炮已连发三弹,正考虑是否该拖回检修,却听望楼上哨兵警示:“箭雨,躲避!”

盾牌如林,纷纷竖立。然而依旧是因距离过远,仅有零星箭矢射至城墙。

我不知平凉会困守几时,爱惜箭羽,便命弓兵待命。而北墙四处有烟,黑黢黢架有三座假炮,辽军不知虚实,也不敢贸然上前。

既如此,我命崔景温即刻将炮拖至东墙,抓紧空当检修。

对峙得有半个时辰,夏日骄阳升起,气温转为灼热。盔甲捂在身上,更是汗流浃背。

正有些头脑发昏时,远处鼓声喧起,我眯眼而观,只见敌大阵之中,旌旗纷扰,随后推出百辆木牛车,黑压压向城墙开来。

一辆木牛车可藏兵二十人,寻常箭矢奈何不得。一旦叫这两千人攻至城下,再以木牛车作掩护挖掘城墙,后果不堪设想。

鼓声沉沉,震心迫神。

随木牛车逐渐逼近,敌大阵向前缓缓推进,又接连覆来两轮箭雨。

箭雨掩护之下,木牛车中钻出上百名铁甲士,搬开拒马木,伸出勾杖探看陷坑,并铺设壕桥。

烈日刺目,城墙上的气氛逐渐焦灼,陈天水两度向我请示,是否以床子弩反击。

我眯眼紧盯大阵后的抛石机与望楼,舔舔干涩的嘴唇:“才过第一线,不急。炮军至北墙待命。”

两刻钟后,木牛车在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掩护中,压至三十步外的第二线陷坑。而那四座抛石机,则试探着向前推进,直至约五百步距,再度停留,拉索上弹。

“起烟!敌右一抛石机,炮击!”我再度下令。

轰鸣又起,蒺藜弹飞射而去,落在抛石机丈余之侧。随蒺藜与土石崩裂,抛石机低发向空,再度砸入敌阵,机身也微微歪斜,似是匡木断裂。

与此同时,另三架抛石机投石而来,巨石划破长空,带着呼啸之声,直奔城墙而来。

敦石头再度上前立盾,如山的身躯紧绷,将我护在身后。

笨石头。

方才我已目测这三架抛石机的射程,牧马贼用的破烂,岂能与大梁的虎蹲炮相比?

砰——砰砰——

三石相继落下,两块砸在城墙底,溅起一片尘土,另一块却因仓促抛射,竟然落到木牛车群中,惊起一片惨叫。

“敌右二抛石机,炮击!”

随我令下,崔景温即刻指挥炮军填装,众人相互配合,动作娴熟迅速。

然而敌军惧怕抛石机再损,竟在我军填装的空当,以接连的箭雨掩护,匆匆将抛石机推回,唯有最右受损的那架留在原地,孤立无援。

“弃右二,轰右一!瞄准了轰!”

崔景温得命,调转炮口,番兵则高举数面篦篱笆,牢牢掩护炮军。

顶着无穷无尽的箭雨,又是一声轰响。崔景温渐入佳境,这一弹正巧落在抛石机底座之上,将之彻底炸成破烂。

干得好!

神仙既送这大日金乌到我手里,届时,我就凭他,轰平幽云,炸烂北辽,请神归位!

数量未知的火炮彻底震慑住敌军,敌阵纷纷扰扰,终于传来鸣金声,大阵徐徐后退,城下的木牛车也慢吞吞向后推去。

陈天水再度请示,是否以床子弩反击。

我抬眼望向黑压压的敌阵,思忖片刻:“不急。床子弩射小兵,不划算。藏好,切勿暴露形迹。”

一个时辰后,辽军退后三里,安营扎寨。

我仰望**的日头,下令道:“轮换,吃饭,注意防暑。虎蹲炮仔细检修。三德上墙盯着,我歇会儿。”

从城墙上下来,只见城北一带,街道、屋顶插满箭矢,有几十人身中流矢,或伤或亡。

明澄正在城内巡视安抚,并安排娘子医军救治伤员。谦从营则分为两队,一队带领军属拾捡箭矢,另一队则带领充作杂役的百姓灶饭,井然有序。

有如镜作后盾,当真省心至极。

我骑在马上,远远与他比个手势,示意一切稳妥,之后便径直奔回别院,仰头灌下整壶水,匆匆啃两张饼,带甲而卧,忧思难安。

一万五千敌军,方才折他不足一千。剩那三架抛石机,也实为大患。

如今渭州空虚,各城自身难保,绝计无人来援。而隆德山无人监视,倘若西祁翻山而至,平凉更将陷入困境。

也不知南路战况如何。这回,恐怕等不到胖子与兔子及时回援,与我再度联手,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无妨,樊宝珠,无妨。你今后要做万军之将,守个平凉城,何必仰赖他人?

凑合打过半个时辰的盹,我再次登上城墙。牛三德奉上城防图,图上,城外陷坑的现状已重新标注。

他已是守城老将,建议道:“北侧第一线陷坑近乎全毁,第二线也毁近三成。我瞧那些壕桥不错,不如夜里拖回来?”

这主意不错。一旦抛石机砸坏城墙,虎蹲炮便难以顺畅移动。偷来壕桥,一来可勉强充作补救,二来可妨碍辽军铺桥过沟。

“看情况再定。”我答道。

此时日已向西,暑气薰人,女谦从煮来消暑汤药,匆匆分发。在岗警戒的将士见自家女眷前来,十分感动,低声吩咐她们快回城内躲避,再振作起十二分精神,全力待敌。

正在我盘算日后为女谦从扩军时,敌营中号声又起。

“谦从立刻回城!”

随我令下,女谦从速成队列,沿马道旁的步梯小跑下城墙,回到城中待命。

城外,辽军全军开拔,远远绕城向西。

我顿觉不妙:风向!夏日午后,那风是从隆德山往平凉吹!辽军占住西侧,既可背阳而攻,又占上风口!

“速与明将军传信,全城防火!”我绷住脸色下令,指甲却不由得紧掐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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