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擒耶律留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既有决断,便催促陈天水:“赶紧吃两口,喘口气。”
弓兵休整之际,方小星已命人牵回存活的辽马,并将辽贼尸体上尚且完整的衣甲扒下。我挑一身穿来,只觉满鼻腥膻,令人作呕。
这时,我察觉方小星身边的那名士卒身材矮小,有些眼熟,细细一观,诧道:“你又是几时跟来的?”
第五秀娘见我已发现她,便也不再躲躲藏藏,挺胸叉腰道:“东京我也熟,为何不能来?”
方小星面含窘色,很是无奈。
罢了罢了,她既跟来,也算是助力。
战机紧迫,我无暇追究,留下两百人驻守云骑桥,接应后备部队,自己率领亲卫以及二营的三百步军,换上辽兵的衣甲,纵马沿小巷向保康门方向奔去。余下步、弓则由方小星带领,由第五秀娘带路,沿下土桥畔的暗渠潜向内城墙东南角,伺机而动。
途中与一支辽骑擦肩而过,我听见马蹄声响,及时往小巷中避开。攻城声嘈杂,那支仓促的辽骑不曾留意,谁料我奔至高桥巷口,转角突遇一支辽骑。
领头的辽将讶然勒马,瞪大双眼,大声喝问。
江怀玉最通辽语,我特意让他穿将甲,粘上假胡子,此时本该他去答话。然而猝然相遇,江怀玉反应不及,答得磕巴。
眼见辽将已起疑心,我仅有三百假冒马军的步军,对面恐有千人,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只得喝令一声:“随我来!”
说罢,我调转马头,往麦秸巷奔去。
余人紧随身后,钻入狭窄曲折的废墟中。辽高声呼喝着在后追击,道道利箭随之袭来。幸得此间俱是贫家民居,房屋矮小,纵使坍塌,也不至于完全阻塞道路。
我领头在前,眼观八方,飞速判断路况,带领众人左穿右拐。然而废墟低矮,难阻视野,辽子骑术精湛,紧追不舍。我拐来拐去也甩脱不得,干脆心一横,向保康门瓦子奔去,钻过几间半塌的楼房,命亲卫速向两侧撤开,容许步军兄弟先行。
待得步军全数奔过,我已命人以勾爪套住横梁。辽将呼喝着冲来,于马上开弓。箭矢直击胸甲,我震得心口发疼。
“拽倒!”
随我喝令,众亲卫拽紧勾爪的绳索,一齐纵马狂奔,歪斜的横梁登时拽飞出去,半塌的楼房彻底坍塌,将辽将与打头的追兵埋葬于废墟之下。
再前奔一段距离,确认已甩脱追兵,我挥停众人,重新整队,略点人数,还是丢了二十来个。
我默叹一声,拔下卡在甲片间的箭矢,正自嘲当了一回刺猬,头顶忽传来“吱嘎”一声,竟是半斜的楼房,在狂风中突然坍塌。焦黑的木梁贴身砸下,将黑无常惊得一声长嘶。
身畔的江怀玉也险些被砸中,迸飞的木屑自面颊擦过,留下一道血口。
我勒住惊立的黑无常,腾出手来,拍拍那张脏兮兮的脸,抚平他翘起的假胡子:“定神,破门还得靠你。”
江怀玉惊魂甫定,咬紧牙关,用力点头。
休整少许,估算时间,方小星应已到位潜伏。众人再度上路,终至保康门大街,保康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东京的内城墙亦有四丈高,此时,墙面的青砖斑驳零落,插满箭矢。保康门紧紧关闭,门外有两百余辽兵把守,城墙上也列有守卫。
持续半日的火炮轰击,城内已漫布黑烟,血腥味与焦烟气浓得若有实质。七万人根本不足以防备住每处城墙,内城的守备十分薄弱。眼见着东、西城墙升起意义不明的信烟,四处皆传告急的号声,把守内城门的辽贼神色惶恐,纵有辽将喝骂约束,依然秩序混乱,如热锅上的蚂蚁。
江怀玉依计,领队向前奔去,压沉嗓音,以辽语急呼:“急报!急报!东墙、南墙已破,速请支援!”
辽兵闻讯,更是阵脚大乱,即至我这一百人马将要奔至门下,辽将才反应过来,纵马绕过拒木,冲至面前,横刀阻拦,阴沉着脸色打量片刻,眼中疑色更重,叽里咕噜质问口令。
方才审问的俘虏仅是小卒,哪里知晓口令。江怀玉只得胡搅蛮缠:“速与八大王报信!梁军上万兵马已冲入城内,耽搁不得!”
辽将闻言,顿时大骂起来,大意是说江怀玉不配对他发号施令,并再三质问口令。
再僵持下去,必露端倪。恰在此时,朝阳门方向升起夺墙的信烟。门下的辽兵见状,纷纷指向信烟,惊呼不已。我趁那辽将分心远望,干脆纵马上前,猛一枪往他脸上刺去。
谁料这厮竟以余光瞥见,歪头躲过,呼喝一声,挥刀反击。
门下的辽兵见势不妙,三三两两奔来支援。我身后的亲卫眼疾手快,掏出藏在背后的□□,往辽兵射去。
电光石火之间,我与那辽将斗上几枪,那厮正要招架不住,我却忽觉左臂一痛,耳畔“嗖嗖”声响,竟是城墙上的辽兵发觉城门外的骚乱,射箭支援,恰巧射破了我的臂甲。
江怀玉立刻拔枪加入战局,冷不丁将那辽将撂下马去。
“走!”
我匆匆喝令一声,带领这一百人马往南撤退,钻入德安公庙的废墟之中。
城门下的辽兵失去首领,顿时犹豫起来,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决定纵马追来,甫一进入半塌的庙院大门,埋伏在门后的步军挥出长刀,将马腿斩断。
军队无将,马军失马,便是待宰羔羊。
余下埋伏的步军纷纷跃出废墟,将落地的辽兵迅速歼灭。
门外的守卫已解决,然而城墙依旧矗立,城门依然无法攻破,头顶也不断落下城墙上射来的箭矢。
不过,无妨。
凡破城墙,一是炮火强攻,二是引洪冲城,三是挖掘地道,四是冲车撞门,五是云梯蚁附。
此外,还有一条刁钻之道。那便是,以神臂弩的矢杀箭钉射城墙,连成错落一竖,尖兵趁夜攀箭而上,突袭墙头,再降下软梯接应后续部队。
此时尚在白日,然而我在保康门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内城墙守备的人手又不足,方小星、陈天水从暗渠潜至墙角附近,应已寻到时机。
众人躲在废墟中待命,我靠坐在断墙后,江怀玉立刻帮我卸下左臂甲,小心拔去箭矢。
我疼得“嘶”一声,心头暗骂:辽子的破烂货,还不如我那套轻甲!亏得方才当胸那两箭防住,不然爷可是要竖着进城,横着出城了。
待江怀玉替我包扎好伤口,头顶的乱箭终于停止。
我探头观望,只见保康门上赤旗飘动,狲、鹰得手。
不过与此同时,周边的守备军也已惊动,纷乱赶来。
城墙狭窄,方小星率领一营最为精锐的步军,顶住城墙左右两端的攻击,陈天水则居高临下,倾射城下的辽军援兵。
我正等待方小星腾出手开门,好一气儿冲过去,哨兵却高声示意:“后方有人马接近,是……咱的人!”
自己人?
我从德安公庙后门钻出,正见牛三德率军赶来,童传虎也在列。
我身着辽甲立在巷口,牛三德远远发现,正待下令攻击,忽然认出我来,喊道:“三哥?”
“你们怎么来了?城墙那头没人管?”我诧异问。
牛三德驱马上前,高声汇报:“卢将军已率军入城,接管城墙。三哥孤军深入,我放心不下,先来支援!”
哎……这帮小子!
也罢,卢定方虽是个急性子,倒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既已取下朝阳门,红犁军自然也能入城会合,问题不大。
这时,我忽想起一事,皱眉事:“樊将军呢?”
“他与明将军还留在城外。”牛三德答。
我不禁生忧,又转念一想:即便辽军小队残兵逃出城去,正巧撞上,有明澄坐镇,敦石头冲锋,问题不大。
正思虑间,城南军器所方向,冒起滚滚浓烟,如一条黑龙直冲云霄。
我皱眉暗忖:城南军器所?看来元简宽是打算自城内搅乱辽军的防卫,助梁军全面攻破南墙,再稳步推进。也罢,他在那头闹大动静,我正巧剑走偏锋,直插心脏。
果真,那头的浓烟冒起,内城墙下的辽兵援军更为慌乱。我这支假冒的辽骑故技重施,由江怀玉领头冲出去,扯着嗓子以辽语大叫:“南墙已破!南墙已破!梁军杀过来啦!”
牛三德、童传虎率领步军,呐喊着如雷的杀声,紧随在后。
城下的辽兵援军挨着头顶的箭矢,又见四面告急,哪有工夫仔细辨认,误以为是梁大军杀来,干脆一哄而散。
待我一众冲至城下,方小星已降下城门。
我挥鞭一指登城马道,命令童传虎:“五营速速登墙支援,莫堵在门口叫人冲了。传令方指挥,步军一、五营及弓兵交他指挥,继续占住保康门,半个时辰后再放信烟,接引后续大军!”
令毕,我一刻再不耽搁,带领二、三、四营冲入内城。此时我带着两营短腿步军,不比方才行动如飞,因而一入城门,我便立即折转方向,离开保康门大街,沿小纸坊街入小巷,如灵蛇钻窟,奔向醴泉坊,以免迎头撞上辽军增援。
沿途匆匆一观,内城的建筑好歹保存了五成,辽子大约也舍不得将这些金屋玉瓦焚之一炬。每处院舍、店铺皆是屋门大敞,房内空空,一劫如洗,陈旧的白骨、半腐的尸首、淌血的躯体横陈于街。随我这支兵匆匆经过,竟有几具“尸体”挣扎着往残垣断壁后爬去,也有零星的百姓如林间的惊鹿,见大军经过,在小巷中惊哭奔逃。
我顾不上管,全速行军,顺路歼灭几队零散的辽兵,终于奔至熟悉的醴泉坊,依记忆中霍文彦吹嘘的话语,找到一间柜坊后的暗道,自暗道入,向北赶往铁砂盟堂口。
这条暗道乃是铁砂盟销熔铜钱、私贩禁品的密道,入口狭窄,马匹堪堪能过。入暗道约百步,还需借道走一段暗渠。暗渠已有两年不曾清掏,积满污泥,途中一段甚至有腐尸阻路,恶臭不堪。
正清理前路时,头顶传来隆隆马蹄声,如闷雷滚动,应是辽军大队人马沿信陵坊南街奔过。
暗道中的马匹受惊,刨蹄低嘶,险些相互踩踏。好容易安抚住惊马,潜行至暗道北口,谁料亲卫顶开暗门,外头竟传来惊喝声。
我急忙钻出暗门,果真见暗门外围着二十来个手执刀兵的瘦汉,与我的亲卫紧张对峙,另有数十老弱妇孺躲在远处,满脸惊恐,瑟瑟发抖。
我瞧一眼亲卫身上的辽甲,急忙大喝:“诸位莫慌,我们是梁军,换了辽甲,以便潜入。”
一众瘦汉将信将疑,我左右扫视,仓促间不见熟面孔,只能喝问:“老子是江三,霍五爷的兄弟!原先霍五还帮你们平过内乱,这点面子也不卖我?”
听我道出往事,领头的瘦汉才将信将疑,命众人持刀缓缓后退。
我往旁让开几步,牛三德带领步军跟出。瘦汉及百姓见后续部队的确是梁军,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但仍满脸警惕。
一路求速,这误会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无奈此时无多余的甲胄可换,只能吩咐牛三德:“撕几面赤旗来,绑在头盔上,免得叫自己人误伤。”
匆忙绑缚红巾时,领头的瘦汉犹豫上前,问:“你当真是江三爷?靖王府那个?”
“不然?若非霍五亲口相告,我怎会知晓你这条暗道?你家当家呢?”我问。
“战死了。两年前,辽子破城时,就战死了。”瘦汉愤恨咬牙,“妈的,这帮辽狗,老子非得将他们杀干净!”
“你这帮人没甲,莫去送死。辽子在内城有多少人?重兵守卫在何处?”我又问。
“多少人不清楚,大多在皇宫那头。前几日他们又发疯一样四处抢劫,各处都有零星的人马。”瘦汉答。
我思忖片刻,又问:“据说桃花洞妓馆有暗道通顺明街,你可知晓具体方位?”
瘦汉摇头,忽想起一事,向身后的那群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招呼:“春娘,桃花洞妓馆有无暗道?”
那位叫做春娘的娘子走上前来,面色惊恐未消,攥紧衣袖,点头道:“我带你们去!”
“好妹子!到时你躲在暗道里,我留几个人保护。”我握紧她瘦骨伶仃的手,再不耽搁,领兵继续前进。
沿途走小巷,有那瘦汉指路,小心避开游荡在附近的辽兵,辗转终至桃花洞妓馆。
此间建筑犹在,景象却更为凄惨,仿若人间炼狱。许多衣不蔽体的女尸倒在屋院之间,多半都像是近日才遭屠杀。曾经华丽的楼馆在狂风中“吱呀”凄响,仿佛是女儿们的哀魂困在此处,用染血的指甲抠着残破的琴弦,奏着愤恨的悲歌。
见此情景,春娘悲呜一声,浑身抖如筛糠,双腿发软,几近瘫倒。我赶忙伸手搀扶,她一边啜泣不止,一边强撑着指路。
这处暗道藏得极为隐蔽,据说是为方便达官显贵传召妓女而建,若非有春娘指路,当真找不出来。
暗道内里较为宽敞,路面铺设青砖,十分平整,火把照处,可见两侧悬有灯台,只是灯油早已干涸。几十具干枯的尸体蜷缩在暗道中,腐烂的气息十分微薄,可见他们早已在绝望与黑暗中,悄无声息死去多时。
顺明街紧邻宣德楼门横大街,出去还不知会遭遇何等状况,因而即至暗道另一头,我便命众人原地歇息饮水。
静默之中,唯闻道道沉重的呼吸声。我灌下水囊中最后两口水,暗自思忖:耶律留哥既有三千亲卫,必会重兵把守宣德门,我仅有千人,又无火炮云梯,强取不得。他既要坐镇指挥,此刻多半在大庆殿中。我不如从藩衍宅穿行,设法骗开东华门,自大庆殿后门杀入。若是在宫道中受阻,还可撤向宣佑门,在内宫之中与敌周旋。
暗道内的空气逐渐浑浊,我估算时辰,方小星应已升起信烟,辽子的注意必会被保康门吸引。
于是,我留下几人保护春娘与瘦汉,喝令一声:“走!跟三哥去夺宫城,生擒耶律留哥!”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迅速整装列队。亲卫推开暗门,狂风立刻涌入暗道。
我正待跟进,牛三德却上前一步:“三哥,我打头!”
“你又不认路,退开,押后!”我不容置疑下令,随即踏出暗门。
暗门直通顺明街后巷的一间小院,狂风呼啸,卷得满院的枯枝与残叶乱飞。我抬头一望,发现内城保康门、宜秋门方向,皆升起稀薄的信烟,不禁心头生疑:元简宽不是要先取南墙?怎地动作这样快,转头就取了宜秋门?又或是,还有另一支兵马突破外城,自西面攻破内城?
狂风之中,满城尽是黑烟,天黑得仿佛已近日落,我也分不清外城四墙是否还有信烟,无法准确判断战局,只能趁着内城二门升烟,辽兵方寸大乱之机,尽快赶去东华门,速擒耶律留哥,以免迟则生变。
沿顺明街后巷入藩衍宅,此间道路宽敞,不时有零散的辽兵如无头苍蝇般乱穿,甚至都不理会我这支假冒的辽骑,只顾纵马飞奔,直至撞入枪刀之中,才发现有诈。
由此可见,耶律留哥已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说不准,我能直接杀入东华门,一枪定乾坤。
我正觉振奋,率军奔过自家门前,忽见宫城方向升起浓烟,火光见风而长,转瞬已蔓延半座内宫。
我心头大惊,更生疑惑:江忱那傻儿都不曾焚宫殉国,耶律留哥这是闹哪般?不对,他定是纵火趁乱逃跑!
“快!快!快!”我连呼三声,一马当先,往东华门奔去。
浓烟遮天,恍若黑夜,东华门的守卫早已崩溃,大队的辽兵惊呼着往外逃窜。我在门外杀出一片空地,这才发现三、四营的步军还未跟上,环顾四周,急令江怀玉:“怀玉,你带一半亲卫与二营,赶紧去堵拱宸门!”
江怀玉还待犹豫,我厉声喝道:“快去!不能让耶律留哥跑了!”
江怀玉只能依令,策马向北。
正在此时,我猝觉心悸,惊忧骤生,无端端骨髓尽寒,急忙高声呼喊:“若是遇见敌军精锐,赶紧跑,不可硬拼!”
江怀玉已领兵远去,不知是否听清我的叮嘱。
我也顾不得分心,率领几骑亲卫堵在东华门外,瞪圆双目,自黑烟中辨认敌情,既怕耶律留哥自眼皮子底下溜走,又怕错杀,只觉内心无比煎熬,仿佛那大火不是在焚烧宫殿,而是将我架在火上炙烤。
皇子换皇子!皇子换皇子!皇子换皇子!
生擒耶律留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正当我忍不住要直接冲入东华门时,牛三德终于带领步军跟来。
“快!随我入城!”我高呼一声,率先杀入东华门内。
朱红的宫墙巍峨耸立于宫道两侧,右侧是熊熊燃火的内宫,左侧则是黑沉沉的前殿。整座宫城有四处大门,两处掖门,还有几处偏门,我根本无法堵住,只能逆着惊逃的辽兵,决然杀向大庆殿,寄希望于耶律留哥尚且留在大庆殿中负隅顽抗。
一路杀去,迎面撞上一个逃窜的辽将。昏暗之中,无法辨认容貌,我只能从那身重盔以及兽面护心镜推测,这绝非寻常将领。
我如饿虎见羊,正待冲去,谁料这厮发现前路不通,连手下人也不顾了,勒转马头落荒而逃。
我怒喝一声,狠踢马刺,如流星火雨般奔去,以枪柄将之撂倒在地,之后才顾得上低头观察。此撩发须稀疏,疤脸鸡皮,是条老狗,与耶律留哥对不上号。
妈的,妈的!这要如何辨认?这要如何生擒?
大庆殿!罢了,先去大庆殿!
“快!随我来!”我高呼一声,领头向大庆殿冲去。
呛鼻遮目的浓烟之中,大庆殿的后门紧闭,牛三德立刻指挥步军,以身躯化为铁锤,向那朱红的大门撞去。
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在宫墙间回荡,却丝毫不能吸引辽兵的注意。我带领亲卫,纵马在宫道间徘徊,力求将视野中每个逃命的辽子撂倒。
撂倒几十,或是上百,我已分不清,终听大门“轰”一声倒塌,立刻纵马奔去。
大庆殿的后阁亦是四处乱奔的辽兵,见我这队人马破门杀来,顿时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场面如此混乱,根本无法甄别,我急速权衡,只能丢开不理,当先冲开一条血路,往前殿疾奔。
冲过东挟游廊,视野骤开,大庆殿前殿开阔的广场集结了数百人马,黑压压的一片。
迷途鸡崽,瓮中之鳖,待宰羔羊,何足为惧?
我眼中只有那重盔加身的辽将,心中只有生擒他的念头,不顾一切冲杀而上。
辽兵正惶恐不安提防大庆门方向,全不曾留意我这只猛虎自后杀出,扑入羊群。待我撂倒七八人后,辽将才扭过头来,惊喝一声,慌忙调转马头。
锵啷!
枪刀相接,左臂的伤口剧痛无比,我却毫不顾忌,趁那厮转身不及,姿势别扭,立即绞枪卸力,将那厮的长刀顺势下压,再抡枪如月,旋转枪柄,往他头盔上猛击。
“嗡”一声闷响,与此同时,我却觉后腰钝痛,竟是一旁的辽兵挥刀向我后腰劈来,紧接着,我眼前的景物向前倾倒,竟是黑无常乍然惊立。
我后腰受伤,难以发力,不可自控向后仰倒,亏得及时回枪驻地,才不曾掉下马去。
然而黑无常这一立,却给辽将寻到空隙,彻底扭转身来,一刀刺入马颈之中。
鲜血喷溅,矫健强壮的黑无常登时一软,向前歪倒。
我已深入敌阵,若是落马,必死无疑!
电光石火之间,我丢开枪,蹬住马镫,探身前跃,拽住辽将的长刀,如燕飞掠,借力旋身,扯住马鞍,如灵猴一般攀至他背后。
辽将仓促回肘,如铁锤般击在我的左肋之上。我全不理会,趁势以右臂环过,扼紧他的脖颈,左手则往他的脸上胡乱一扒,先抓破鼻孔,继而探到柔软的眼窝,干脆恶狠狠以手指抠去。
辽将惨叫一声,丢开长刀,扭摆身躯,以双肘不断回击,企图将我从后背击落。一连肘击十数下,他依然甩脱我不得,惊痛恐惧之中,又探手向后胡乱抓扯,登时将我的肩甲生生撕烂。亏得我只留短发,不然必得叫他揪住发丝,扯下半块头皮来。
辽马亦然受惊,胡乱奔跳。我但凡松劲,必被甩落马去,只能紧紧贴在他的后背,继续以右臂扼紧他的脖颈,左手则死死抠住眼眶。
僵持之间,辽将依然扯我不掉,又狂叫着掰我的手指。鲜血湿滑,他抓不到实处,最终只能紧紧扼住我的手腕,连掰带捏,竟将腕甲捏碎。
生擒!生擒!生擒!
无妨!我有薛神医在手,即便抠破他一只眼珠,也能救活!
几时从马上滚落,我也不知。身周的战斗几时结束,我也不知。直至听见牛三德连声呼唤“三哥”,我才自混沌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如猛虎叼食一般,骑在辽将的背后。
这厮尚在无力挣扎,我略微松一口气,正待起身,却觉全身脱力,只能让牛三德搀扶至一旁,命人将辽将翻过身来。
这厮满脸血污,面目全非,实在无法分辨。
我心急如焚,上前一步,跌坐在地,伸手往他脸上乱抹,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干净自眼眶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这厮气息奄奄,嘴唇开阖,似乎在以辽语求饶。
我双手揪住他的脖子,摇撼着厉声喝问:“你他妈到底是不是耶律留哥?是不是耶律留哥?”
然而这厮已口齿不清,只是吐着血沫,含糊求饶。
“江怀玉呢?叫江怀玉来!叫江怀玉来!”我声嘶力竭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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