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宫的穹顶星轨流转,离火莲灯悬于虚空,将朱红殿柱照得煌煌如昼。君阎赤发未束,斜倚神座,指尖摩挲着《四海魔物志》残卷,黄瞳映着案上星盘——白虎、青龙、玄武三宿正逐寸逼近朱雀星域,明灭间似有金线勾连,如提线傀儡。
殿外罡风骤起,白虎虚影踏碎云层,白皓银甲染霜,朝阳枪尖挑着一缕破碎的天道傀线:“三千年了,这线倒是缠得愈发紧了。”他甩手将傀线掷向星盘,金线触火即燃,焦臭中渗出低哑雷鸣。
孟章紧随其后,青龙须卷着龟甲卦盘,眉间川字纹深如沟壑:“天道以四圣镇五行,却又惧我等联手。三千年的血债,该清算了。”
玄冥缓步踏入,玄色大氅裹着寒雾,龟甲纹路在掌心流转:“弑天非易事。天道无形,却借众生因果为刃。若想斩其根本,需破‘五行枷锁’。”他抬眸看向君阎,“你既归位,离火为引,混沌为刃,或可一试。”
君阎轻笑,掌心离火凝成朱雀星图,星芒刺破殿内阴影:“天道以傀线控四圣灵台,借我等维系五行运转,却暗扶凤凰篡火位。三千年前那一战,诸位灵台傀线未除,故不得不杀我。”他指尖点向星盘,南方七宿骤亮,“如今我按约斩断诸位傀线,诸位是战,还是退?”
白皓冷哼,枪尖划破掌心,金血裹着碎光落地成阵,他眉心白虎纹裂开一线,半截傀线挣扎着化为飞灰,“这傀线……早该烧了!”
孟章叹息,青龙木弓自虚空浮现,弓弦震颤如龙吟:“天道以归墟海为眼,傀线扎根四海灵脉。若要弑天,需先毁其‘眼’,再焚其‘根’。”
“归墟海交予我。”玄冥龟甲卦盘炸裂,碎片凝成北冥寒剑,“玄武镇轮回,归墟海下的往生阵,我熟。”
君阎起身,赤发无风自动,额间朱雀神纹灼如泣血:“三日后,归墟海裂,四圣灵齐聚。白虎破杀劫,青龙断因果,玄武镇轮回——”他掌心离火轰然暴涨,混沌丝自莫离腕间缠绕而出,在虚空织成弑天阵图,“而我……以离火焚尽天道傀线,以混沌吞其本源!”
殿外楚尘染剑劈雷劫,长笑震散阴云:“横渠三万弟子,愿为弑天开道!”
惊雷炸响,天道威压如山倾覆,云层间睁开一只鎏金巨目。君阎抬眸冷笑,无忧剑自鞘中铮鸣飞出,剑光如虹贯日:“三千年布局,等的便是此刻。天道,且看看你这‘提线人’,能不能握住这把弑天的刀!”
四圣身影化作流光没入星海,朱雀宫穹顶的离火莲灯次第熄灭,唯余弑天阵图在黑暗中灼灼生辉,如坠入永夜的星火。
一切如期,直至终战。
终战前夕,朱雀宫,屋檐下的离火莲灯被罡风吹得忽明忽暗,灯芯爆裂的噼啪声里,莫离第十次攥住君阎的袖角。混沌丝缠上对方腕骨,将神纹烙得发烫:“师尊……真的愿意同我回无象?”
君阎站在书桌前,赤发垂落如瀑,手中朱笔在星图上圈画,他伸手替徒弟理了理蹭乱的额发,指尖离火暖着少年冰凉的耳垂:“愿意。”
“无象没有光。”莫离向前半步,握住他的手,“没有朱雀宫,没有离火莲灯,只有永夜和混沌。”
“那便省了灭灯的麻烦。”君阎轻笑,离火凝成一只萤火虫落进莫离掌心,“你幼时总嚷着要捉这个。”
萤火触到混沌丝刹那溃散一一莫离瞳孔猛地收缩。他忽然发狠般将人抵在星图前,腕间混沌丝绞碎天道傀线:“若弑天失败,我神魂俱灭呢?师尊还愿不愿等我?”
归墟海掀起千丈狂涛,雷光劈开云层,映得君阎金瞳如琉璃易碎。他仰头吞下喉间腥甜,鎏金瞳却亮得灼人:“三儿。”指尖点上少年眉心朱雀纹,沿着鼻梁缓缓下滑,“三千年前你问我名字时,无象也没有光。”
莫离颤栗着抓住那只手,腕骨几乎捏出裂响:“那时你连魂魄都快散了!”
“所以这次——”君阎忽然倾身,环住少年紧绷的脊背,轻拍着:“为师会抓紧你。”
离火莲灯一盏接一盏熄灭。莫离在黑暗里摸索着贴上君阎的唇,他疯了一般催动混沌丝裹住那人神魂,嗓音嘶哑得像是泣血:
“师尊再说一遍!愿不愿?”
“愿。”
“若我要师尊舍了朱雀神位?”
“舍。”
“若我要与师尊同堕永夜?”
“堕。”
莫离终于战栗地哭出声来,君阎长叹一声,满心怜惜,他轻吻莫离眉眼,低叹道:“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那师尊便不要走。”莫离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哽咽道:“我不能没有师尊,我一个人在黑暗里,会疯的……”
君阎长睫渐渐低垂,他腕上的共生咒微微发烫,他忽然慢慢抚到莫离心口。
既然不能同生,共死也好……
他合上眼。头一次真切领悟到神明为什么不能动情,有了软肋,连预期中的死亡都会动摇。
“要不……”话咽进了肚里。
他犹豫了。
腕上共生咒一遍又一遍发着烫,提醒着他。
他很难过。
君阎轻拍着莫离的脊背,像幼时的哄睡,他目光悲戚,却又无可奈何。
“若是失败了,我俩一同魂散。”君阎低声道,脸颊紧贴着莫离,“你归于无象,我归于天地。若有来生,我俩一同寻个喜欢的人家,我做哥哥,你做弟弟,师尊还能保护你。”
“好……也好……师尊去哪我都要和师尊一起。”他抱紧了君阎,像是这样便能将人揉进血肉,再无分离。“说好同归,师尊可别把我丢下。”
“明日终战,师尊给你画个寻踪咒,这样不论我在何处,三儿都能找到。”君阎在莫离手心勾画着,不觉间,腕上共生咒的红痕渐渐淡去。
归墟海上空,天穹裂开万丈渊隙,巨目悬于九霄,眸光所及之处,海水倒卷成瀑,星辰碎为齑粉。天道威压凝成实质,罡风如刃,剐得四圣神甲迸溅火星。
“蝼蚁终是蝼蚁。”虚空传来漠然低语,归墟海骤然沸腾,亿万亡魂自海底尖啸而起,化作遮天蔽日的因果罗网——凡人爱恨、修士执念、妖魔贪嗔,皆成天道刀刃,斩向四圣灵台!
“破!”
白皓率先暴起,银甲染血,朝阳枪裹挟杀伐道至威,一枪挑碎千重因果幻象。枪尖所过之处,亡魂哀嚎溃散,却又有更多执念自虚空中滋生,如附骨之疽。他虎口崩裂,金血溅入归墟海,怒笑道:“好一个‘众生为刃’!且看你这天道,能借多少人心魍魉!”
孟章闭目拈诀,木弓化藤,根须扎入归墟海底。青龙须暴涨如天河,硬生生拽住翻涌的轮回漩涡:“玄冥,镇轮回!”
“玄武在此!”玄冥寒剑劈开亡魂潮,龟甲卦纹浮空成阵,将沸腾的归墟海生生压回冰封。海浪凝滞的刹那,他七窍渗血,寒雾自指尖寸寸冻结:“一炷香……本尊最多撑一炷香!”
君阎踏火凌空,赤发与离火同燃,离火自腕间暴射而出,刺入天道巨目边缘。鎏金瞳孔骤然收缩,虚空炸响亿万雷霆,劈得他神魂几欲溃散。“师尊!”莫离自朱雀宫冲天而起,混沌丝织成屏障,却被一道雷劫贯穿肩胛。
“退下!”君阎反手挥出离火壁,将徒弟掀回结界,“白皓,斩白虎杀劫!孟章,截青龙灵脉!”
白皓长啸,白虎虚影自背后显化,竟一□□穿自己心口!金血喷涌成符,白虎星宿轰然炸亮,西方庚金杀伐气化作巨刃,生生斩断缠绕白虎命宫的傀线。天道巨目迸出血泪,归墟海随之震颤。
“该我了!”孟章双臂筋脉尽碎,青龙木弓却铮鸣如泣。他引弓向天,弓弦缠住自身神魂,箭镞裹挟东方乙木灵脉,化作碧芒贯入天道巨目:“青龙断因果——众生债,本尊来偿!”
巨目瞳孔龟裂,天道怒极反笑:“尔等弑天,便是弑己!”霎时间,四圣周身浮现血色枷锁——朱雀离火、白虎杀伐、青龙因果、玄武轮回,竟反噬其主!君阎神纹寸寸黯淡,离火焚心蚀骨;白皓银甲碎如齑粉,杀伐气反绞灵台;孟章神魂被因果丝缠成血茧;玄冥寒剑冻结己身,龟甲卦纹碎如冰晶。
君阎却早已料到,他手中结印,四成天道本源从他袖中挥出,逆转枷锁,“自食其果的味道,可好?”他忽然一僵,仅一瞬便恢复正常。
天道瞳孔骤缩,虚空裂痕中探出凤凰骨爪,爪尖淬着灭神毒——正是三千年前弑杀朱雀宫的凶器!
“师尊!”莫离的嘶吼混着混沌雷霆。他徒手攥住凤凰骨爪,凝为弑天之箭灰瞳染血,混沌丝如怒龙般顺着骨爪逆噬而上,将藏于虚空深处的凤凰残魂拽出撕碎。天道巨目迸溅出血雨,溅在君阎眉心神纹上,灼出焦痕。
弑天箭没入巨目裂痕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天道瞳孔中浮现出宇宙初开的景象——四圣本源原是撑天之柱,却被金纹悄悄缠成提线傀儡。君阎在混沌中看见雪浦月病逝那夜的星光,突然轻笑:"原来你亦在怕......怕众生觉醒。"
箭尖处绽出一点星火。朱雀焚天的离火里,游云的残魂捧着惊兔,黑熊背着南明山妇孺,雪浦月折梅回眸,莫一莫二在馄饨摊前嬉闹......无数微光自三界升起,那是天道无法吞噬的众生心火。
"你们......竟将弑天阵种在蝼蚁心中?!"天道巨目崩裂,金光如血瀑倾泻。
"是众生在弑天。"四圣齐声长笑,身影在光瀑中渐淡。白虎枪折,青龙角断,玄武甲碎,朱雀火熄,可那支弑天箭却愈发璀璨——渔夫补网时漏进的一缕天光,书生灯下描摹朱雀宫的白描,孩童将弑天阵画在河滩的涂鸦......每粒心火皆成箭羽。
天道巨目炸成星雨,金纹枷锁寸寸成灰。咸涩的雨倾盆而下,归墟海竟有了凡尘雨水的味道。
白皓单膝跪地,银甲尽褪成凡铁;孟章龙角只剩半截残根,倚着龟甲尽碎的玄冥;君阎赤发枯白如雪,怀中护着一个莫离。
楚尘染拎着无垢前来,见几人都活着,松了一口气,“神战,果然可怕。”
“多亏了你在外接应。”孟章道。
君阎垂眸轻笑:“三儿……做得很好。”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归墟海的霞光还未散尽,莫离腕间的混沌丝突然绷直。君阎背对他整理弑天箭残片的身影微晃,一缕金纹自后颈攀入发间——那是天道傀线最后的反噬。他的手在抖,却是强撑着最后的理智,借天道之力抹去共生咒。
莫离瞳孔骤缩,无忧毫无征兆地出鞘。剑锋穿透君阎心口的刹那,手背上的逆转符咒在识海绽开——三百载师徒温情被碾成恨意的雪,雪下埋着天道篡改的记忆:南明山火是君阎所纵,雪浦月病榻毒药是君阎亲喂,连混沌丝吞噬生灵的罪孽都成了师尊的授意!
“你疯了!那是你师尊!”楚尘染目眦欲裂,无垢飞去,却让混沌丝拦住。
"为什么……"莫离握剑的手颤抖着,他看见师尊颈侧未褪的金纹,却不知那是天道附身的痕。
"弑我者……承我神格。"君阎嘴角溢出血线,眉眼却弯得温柔,仿佛三百年前教莫离挽剑花时的模样。可那笑意突然撕裂,皮下浮出鎏金纹路,他语调急转:"本座都没死……承什么神格?"
“君阎”竟抽出无忧,胸前狰狞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而愈合,白发复赤,鎏金瞳忽然让墨浸染,讥讽地看着眼前一切。
“果然,朱雀的神格,不死不灭。”他生疏地活动手腕,唇上仍挂着笑意,丹凤眼一瞥,方才抗过天劫无损的龟甲便被炸的粉碎,他笑意更甚,抬手一挥,山平海动,远在魔界的罗睺竟让他虚空擒来,还未说出一句话便被捏碎喉骨。
“好,好,好。不愧是我最满意的傀儡。”“君阎”双眸已成墨黑,他目光扫过表情微妙的三圣,如看蝼蚁,他欲抬手,无数根混沌丝犯着寒光,贯穿他周身大穴。
莫离目光冰冷,起手竟是君阎亲授的“归鸿式”,“君阎”笑意渐消,目光稍凛,漫不经心打量着贯穿腕骨的混沌丝,宛如俯视着街头孩童拙劣的玩具。离火自他肤上燃起,束缚的混沌丝寸寸崩断,他不慌不忙,抬手稳稳接住莫离劈来的剑影。
“君曜离的小徒弟。”他微微侧身,躲开袭来的剑影,视线却停留在莫离身上,饶有兴致打量着极有意思的物件,“空间生灵,他倒是宝贝。”
莫离不应,手中无忧变了个方向,刁钻斩向君阎的脖颈。
毫不掩饰的恶意自墨黑的瞳中直白展示出来,“君阎”轻笑,躲开那剑,忽而位移至莫离身后,贴近低喃道:“你说,我若是把你当着他的面凌迟,他会不会高兴得要疯了!”
下一秒,他的手便贯穿莫离胸腔,恶魔的低语依旧在耳畔响起:“哦……我忘了……他已经看不见了……”尾音消散在顺着他手攀上的无象之力上。
起初“君阎”不必在意,甚至仅仅是让离火烧尽这些脏东西,当他察觉到那些灰白力量源自何处时,他波澜不兴的脸色终于裂开一道裂缝,急忙想要后退,他的心口处突然传来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与手上的无象之力产生共鸣。
“君阎”脸上终于出现惊慌的神色,天地法则化为长剑出现在他手中,无象之力疯狂肆虐,竟将天地法则一同吞噬,连带着“君阎”的右臂。
重伤的三圣表情微妙,白皓叹道:“本以为能逃过一劫,玄冥,你的卦象还是灵验了。”
四圣同归,方见终局。
楚尘染让青龙藤蔓截于外围,白皓的朝阳枪贯穿君阎左肩,却见金纹顺着枪身反噬而来——被吞噬天道在借朱雀血脉重生!
"玄武禁术……"玄冥七窍渗血,龟甲碎片逆飞成阵,"以吾族轮回因果为祭……"他身躯在阵法中碎成星尘。
孟章折下仅剩的龙角掷向阵眼:"青龙泣血,封!!"
金纹枷锁从无象之力的吞噬暴出,却撞上四圣燃魂结成的囚笼。白皓银甲尽碎,白虎纹在眉心灼成血色:“小朱雀……下辈子……”他笑着崩解成杀伐星光。
有人在叹息:“对不起……把你一人留在这世间。”
四圣神魂在血色漩涡中重逢。白皓崩碎白虎骨撑开归墟裂缝,孟章以龙角为楔钉死天道退路,玄冥燃尽龟甲封住三界生灵的记忆,君阎以已为薪,借助无象之力,彻底抹灭天道的存在。
二十八星宿明亮,像是有人回到了天地。
茶摊没了三鲜馄饨的招牌,学堂涂鸦再无朱雀纹,连青龙殿记载“陵光神君”的玉简都成了空白。
“他把自己……从因果里烧尽了。真够狠,连坟都不给你留。”楚尘染捏着最后一粒龟甲,上面“君曜离”三字正在消逝,“连天道都算不到……有人会以自身为饵,将存在作薪柴。”
莫离突然起身。混沌丝凝成无忧剑的模样刺向心口,却在触及皮肉时溃散——他连自毁都找不到理由。海风卷来半片焦黑的《四海魔物志》,残页上朱批“吾与吾徒”正在淡去,像被谁温柔拭去泪痕。
“君曜离……是谁?”莫离愣愣地问道。
“一个傻子。”楚尘染答道。
莫离回到朱雀宫,灰瞳空洞,每夜子时,他无意识地在虚空勾画朱雀纹,却不知画的是何物。
南明山巅开满血樱,楚尘染醉卧花树下。风过时,他呢喃:“君曜离……你这骗子……”他身旁,四块无字碑立于血樱林,碑底刻极小篆文:“殉道者无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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