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寰宇科技打来的首笔款项那天,工作室里一片欢腾。
“年年,你看到了吗!”苏青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入账信息,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我就知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许昭年看着那个对于个人而言堪称“巨额”,但对于一个初创工作室来说却必须精打细算的数字,心中百感交集。她迅速在心里盘算:扣除房租、设备分期、苏青的工资以及其他运营成本,真正能落入她自己口袋的,依旧微薄得可怜。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苏青兴奋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嗯!苏青,你说得对,刚开始能不亏钱,已经算是成功的一半了。”这句话,是说给苏青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创业维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至少,她们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临近年底,当许昭年收到陆见深发来的、邀请她参加公司雪山团建的邮件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那家公司,承载了她太多不愿回首的过往。
“去,为什么不去?”苏青得知后,立刻摆出了合伙人的架势,理性分析,“许老板,请你时刻记住,现在我们‘昭年’是他们的合作方,是平等的伙伴。别再把他当成你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了。维护客户关系,也是我们工作的重要一环。而且,人家包食宿,这等于是免费让你去放松三天,工作室有我盯着,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在苏青连哄带劝的逻辑攻势下,许昭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回复了“同意”二字。
手机那头,陆见深几乎是秒读了这条简短的信息。他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冬日灰蒙的天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竟牵起了一抹微小的、轻松的弧度。一种莫名的期待感,悄然滋生。
出发那日,大巴车上气氛热络。时过境迁,过去的同事们与她也并无深仇大恨,再见时,倒也客气地点头寒暄,仿佛那些不愉快都已被时间冲淡。许昭年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静静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心态已与当初那个小心翼翼的小职员截然不同。
到达雪山温泉酒店时已是傍晚。陆见深和沈之遥是另乘私家车上来的。他包下了整座酒店,作为对员工们一年辛苦的犒劳。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里,人声鼎沸,员工们都为这难得的奢华之旅兴奋不已。
沈之遥不喜喧闹,独自一人站在一处地势稍高、人迹罕至的山坡上,俯瞰着下面络绎的人群。陆见深端了杯热可可寻来,递给她:“天气冷,喝点暖的。”
她接过,道了声谢,目光依旧在人群中流转。忽然,她的视线停留在某个身影上——一个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戴着同色毛绒耳罩的女孩,把自己裹得像个雪团子,却依旧掩盖不住脸庞的清秀和那份在人群中独特的沉静气质。
沈之遥并未立刻认出这就是数月前在晚宴上“不自量力”的许昭年。上次竞标,那幅《无声的共鸣》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更多地记住了“昭年工作室”的主理人这个身份。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陆见深,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朝着许昭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喏,那个女孩,倒是长得挺舒服。我看……她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
陆见深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他顺着沈之遥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许昭年正微微仰头,看着酒店屋檐下凝结的冰凌,呼出的白气在她面前氤氲开,侧脸在雪山映衬下,显得格外干净柔和。
他下意识地冷声道:“别胡说。”
然而,目光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黏住了,一时之间,竟难以从那个白色的、安静的身影上移开。
酒店的餐厅内,暖黄的灯光与窗外的雪山夜景形成鲜明对比,长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当地菜肴,气氛热烈。几杯酒下肚,同事们之间的谈笑也变得更加随意。
不知是谁挑起了话题,聊起了感情生活。一个不太了解许昭年过往的男同事,带着几分善意的好奇,隔着桌子问她:“许设计师,你这么优秀,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问题抛出的瞬间,餐桌上似乎安静了一瞬,几道若有若无的目光瞥向了主位的陆见深,但他只是垂眸晃动着杯中的红酒,仿佛毫不在意。
许昭年微微一怔。男朋友?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巴黎街头那个沉默的身影,他深邃的眼眸,他作画时专注的侧脸,还有那个短暂如烟火却温暖她至今的拥抱。然而,几个月杳无音信,他们之间,算什么呢?
她轻轻摇头,唇边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坦诚道:“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给我们说说呗!”几个男同事立刻来了兴致,追问道。
许昭年仿佛陷入了某种温暖的回忆里,眼神变得柔和而悠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个人的耳中:
“他……不需要多耀眼,但内心要有一个很丰富的世界。话可能不多,有点安静,甚至会觉得他有些疏离……”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语,“但是,只要在他身边,再喧嚣的心都能沉静下来。他看待世界的眼光很温柔,有自己的坚持,那是一种……静默却强大的力量。”
她描述的,是陆沉。是那个用色彩代替言语,在她最灰暗时刻给予她光芒的男人。
然而,这番话落在不远处的陆见深耳中,却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得他心头无名火起。他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他听得一清二楚,并且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描述的每一个特质,都与自己截然相反。他不是安静的,他是人群的中心;他并不疏离,他善于交际;他的力量来自于掌控和征服,而非静默的坚守。
一股掺杂着嫉妒、不甘和被否定的愤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她如此彻底地排除在理想型之外,甚至连一丝想象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这时,精心打扮过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顾盼,带着一丝酸意插话了,她本想旧事重提,让许昭年难堪:“哎呀,昭颜你眼光这么高啊?怪不得当初……”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见深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般骤然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厌烦。顾盼吓得瞬间噤声,后面那句“怪不得当初跟陆总表白失败”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那身并不适合她的新衣服,感到一阵难堪的狼狈。
许昭年看着举止古怪的顾盼,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觉得那刻意模仿的打扮下,藏着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这顿晚餐,陆见深吃得味同嚼蜡。许昭年那番关于“理想型”的描述,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混合着酒精,催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占有欲。他猛地起身,离席去寻找沈之遥。
他在酒店安静的休息区找到了她。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求证的心态,抓住她的手臂,语气急切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之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难道不是默认的一对吗?”
沈之遥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怔,随即用力甩开他的手,美丽的脸上满是疏离和不解:“陆见深,你又在发什么疯?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之间不可能。我心里等的是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又是他!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人!他到底有什么好!”陆见深积压的情绪彻底爆发,口不择言。
“至少他不会像你现在这样,失态又可笑!”沈之遥被彻底激怒,丢下这句话,转身冲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冰冷的山风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吹在陆见深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看着沈之遥消失的方向,后悔像冰水一样浇透了全身。他怎么忘了,沈之遥是那样骄傲娇贵,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而就在这时,原本细碎的小雪,骤然变大,漫天飞舞,很快就将山林染成一片模糊的白。
陆见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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