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赢近些日子很是不爽。
他明明每日瞪大了眼,很是认真听教官讲话,可那些教官还是像抓坏学生一样,叫他到前面来示范;
要他说这屯里能做示范的士兵也不少,他站在这阵前演示便见着不少走神的,还有那嫉妒他能上前演示的,眼珠子都快瞪掉出来,教官怎就不抓这些人?
崔赢心下叹气,他举着长弓,站在阵前,像一具真人演示娃娃一般一动不动。
“……想来你们已经习律令、明烽火,那今日就进入引强之术的学习,这是教授你们的第一门兵器之术,大家且看这弓——”
崔赢适时往前站了一点。
“崔赢手中便是一石弓,而我手中则是二石弓,二石弓是军中精锐才能使的弓……”教官高举手上的弓,绕着崔赢走的时候还顺手抬了抬他的弓,继续道:“你们这些人,若能拉开二石弓且十发十中则可得殊程——”
殊程,应该是A?
“能拉开二石弓且十发中一者,上程!”
上程,应该是上等的意思,那这才是A,殊程是A 。
崔赢在心头自己给自己翻译,这教官啰嗦了多久,他便举着弓站在一旁多久。
久到教官都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回头一瞧,才发现原是崔赢还高举着那把一石弓!
这孩子可刚受了刑,韩公乘另眼相看的少年郎,他可不能给折腾坏了!
教官粗声粗气地拍拍崔赢的胳膊:“崔赢,手臂麻了吗?”
“啊?”
教官小声嘱咐:“累了便放下。”
“好。”
教官见他听着了,回过头继续讲:“等到你们这批新兵的大都试,那就是完全决定你们命运的时候,须知,门门殊程者,可是可能入羽林虎贲的,羽林虎贲是什么,羽林虎贲是前途最广大的军种之一,若门门都是最者,那必定可入……”
等到高考,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候,门门A ,可能入羽林虎贲这类“清华北大”,每一门都第一,肯定入“清华北大”,未被“清华北大”选中的,也有可能去西北军东南军这类“C9”的存在,那里也前途广大,就是比羽林虎贲更危险……虽说大都试和高考肯定不一样,但原理大差不差。
大庆朝虽然没有科举,但是有大都试!大都试就是他们这群士卒的高考!
他前世还没有参加过高考呢!这要是拿个状元回去,马阿叔应当就不自责了吧。
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崔赢回过神来,抬眼打量对面阵中他的部分对手,体重,肌肉,身高……打量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强烈的视线,侧头看去,便见王彬阴沉着神色,像毒蛇一样盯着他。
崔赢眼尾一扬,咧嘴朝他一笑。
王彬拳头紧握,似乎在忍耐,旁侧吴达注意到两人的动向,忙扯了王彬一下。
崔赢更得意了,准备比个手势挑衅一下。
恰在这时,负责教习卞射的教官转过身来,崔赢嘲讽的笑意僵在脸上。
“不是叫你放下了吗?”教官皱眉。
崔赢正色道:“我不累。”
“莫逞强,年少时伤了根骨,未来可是会一辈子后悔的。”教官提醒他:“你挨了十大板,便不疼吗?”
“疼啊,但也不算特别疼。”还没小动物咬他一口疼呢。
“也罢。”
教官看了看他面色,确认面色正常,不像在勉强,便回转过身,进入正式的教学。
“握弓的手势,是这样的,大家看到我这里……看手肘这里,这里是和……把弓举到胸前,以我身量,大概是这个位置……”
崔赢睁大眼睛观察着。
他站在阵前,离教官最近,看得最清楚。
这一观察倒观察出门道了。
他发觉自己使弓的姿势似乎不完全正确,比如手握的位置,又比如发力的地方,怪道说许多人都要请教练,原来教练还真有真东西,今日这引强之术,比先前的习律令、明烽火都有用。
正高兴于自己学到真东西的崔赢没有发现,教授骑御的韩云正和另一位身着头盔甲胄的人走在校场外,两个人随意地望着四周,不时还小声交谈着什么。
“殿下这些日子因着兀牧虏的事情,已是愁白了头发,某出行前,殿下还在想如何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殿下竟是因此愁白了头发!”
“是啊,殿下便说与某,让某进京这一路打听打听染发之法,看是否能重回黑鬓,公乘若有心,也可打听打听。”
“是得打听打听。”韩云点头。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
身着头盔甲胄的人随意地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他和韩公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新兵训练的地方。
新兵训练,着实没甚好看。
但边郡常年战事,城内黄土漫漫,除了这些还带着稚气的新兵们,似乎也没甚好看。
“那边骑马的是谁?”他点着一个人。
教授骑御的并不只韩云一人,他抬头一看,便认出是另一个教授骑御的教官吴利。
“吴利,是另一位教授骑御的教官。”
“这人骑术不错。”他随口点评道,又看向校场另一边:“那边在习引强之术?”
“应是吧。”
身着头盔甲胄的人又道:“姿势拙劣,除了那教官外,都不怎样?阵前那人是犯了错?瞧着年岁不大。”
韩云有些犹豫。
他其实想在这位校尉面前为崔赢留个好印象,但是这位问的问题也太直接——
和崔赢一样直接。
“那他最近确实是犯了点小错,不过他才十五岁的孩子,犯错也很正常。”顿了顿,他又道:“其实还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就是没甚经验,处事冲动了些。”
“公乘喜欢这少年郎?”
“我是挺喜欢他,他长得俊,适合当我女婿。”虽然他没有女儿侄女外甥女。
“某倒不知公乘竟是如此看重样貌的人,某观这少年郎,似乎也无甚新奇。”校尉笑道:“公乘大抵是想到了自己年少时,所以才会高看这少年一眼。”
“或许吧。”看出校尉已转移了话题,韩云最终道。
若崔赢能在这位校尉面前挂上好印象,以后真入了西北军,那前路便平了一半,多为坦途!
但这大抵便是崔赢的命,他没有被贵人赏识的运气,便只能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以求得哪日运气好立了大功,升爵得官。
……
崔赢被韩云从营房揪出来的时候还是蒙的。
明明白日也没有这骑御训练,他也没和这瘸子教官说半句话,倒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了他。
“你可知你这小子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你怎能愚钝如豚犬!”
要说这更年期的男人总是阴晴不定呢,他都还没说话呢,这都骂上了。
“啥机会?”
“白日我和一男子在校场外,你可看见?”
“看见了,那咋了?”崔赢就觉得奇怪:“你偷窥我我还没说你呢,你便先骂上我了,韩师,你这未免太没有道理!”
“那男子可是西北军的校尉,还是晋王殿下面前的红人,你若是入了他的眼,说不得便能一步登天!”
“当狗吗?”
“崔赢!”韩云快被气得肝疼。
他就知道他不该来找这小子,虽然他知道这小子心里敬重他,可他嘴上半点不敬重,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表现出来的竟比心底里的更恶劣,便是觉得在这世上活得太顺利了吗!
“韩师,干嘛为了已经错过的事烦恼呢?”崔赢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起白日让自己欢欣的事情:“我今天才发现,原来我握弓的姿势有问题,我问了教授我们弓箭的曲师,他说按照我那个方法做下去,等我年岁大了,右臂说不得便使不动了,韩师,我今日保住了我未来的右臂,这是天大的好事。”
韩云愣了一下。
在他眼里崔赢倒霉的日子,在崔赢眼里竟是好日子。
是的是的,他的基础并不扎实,纵然材力过人,才十五岁就能开二石弓,可他基础确实很差。
他看了兵书。
这小子出身乡野,家里穷,未曾受过专业的训练,他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见识,就连说话都和是讲究人的校尉完全不同。
崔赢他不知道一步登天的好处是正常的,他轴也是正常的。
若非他如今父母皆亡妻子逝世又无儿女,日子过得孤独,他怕也不会对崔赢生出怜悯之心。
韩云想起崔赢对他的维护,又想起他挨的十大板,气也就随之消了。
“崔小子,你这般锋锐,日后怕是会受挫。”
崔赢倒看得开:“做人哪有不受挫的,能吃好就行嘛。”
前世是孤儿被人看不起,这一世他家里穷也被人看不起,但出身哪是自己能选的,这都不一定能吃饱的年代,他能吃好他觉得他已经很不错了。
他过得比阿父阿母养他时都还好。
“韩师你这么大年龄了,倒没想到都没什么人生感悟,反正都是受挫嘛,大挫小挫有什么区别,是大是小不还是我说了算,就像那十大板,那可真是轻飘飘,打在身上跟羽毛挠痒痒一样。”说到这他顿了顿,又看向韩云的脚:“你腿都瘸了,就少想这些事情了,话说你腿不会是你多管闲事才瘸的吧?”
韩云原本还有些感动,听到最后一句,直接生气地甩袖离去。
就该让这小子狠狠受挫,好减减他的锐气傲气,让他意识到自己就是个贫穷的乡下小子,这天下谁都能踩他一脚!
他以为他是谁!
便能在他这个公乘面前大放厥词了!
还说他多管闲事,呸!
快走出营房范围时,他大声骂道:“崔赢!竖子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错失机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