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之中的一个看了季阙半天,琢磨了一下,灵魂发问道:“兄弟,你看上去怎么有一点点眼熟?”
季阙悄咪咪地已经摸到了门边,闻言差点撞墙,扔下一句“学长你认错人了”就脚底抹油似的,跑了。
然后,心有余悸的季阙整整两个月没去主动联系过学长。
而学长也没找过他。
他们学校足够大大,教学楼彼此之间都隔了十万八千里。
大一大二上课的教学楼又多又杂,栋栋教学楼遥遥相望,能在路上碰到同院不同年级的学生概率都低得可怕,更别说碰到课已经逐渐减少的大三学生。
那真是一个学期某节课能和大三撞上同一栋教学楼上课都是大一水课多得遍地跑的缘故。
不过季阙知道学长是真忙。
作为同专业学弟,季阙最近没少听同专业同窗们吐槽过这一届大三的实力有多逆天——省赛两个金奖,全部收入囊中。
国赛是一个金奖一个银奖,创造了学校近五年来最好成绩。
国赛是要去首都比的,学长应当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在校内。
知道学长拿奖过后的五分钟,季阙掏出手机,点开聊天框,过了五分钟,打出“恭喜啊”三个字又删掉。
季阙把手机屏幕朝下,往桌上一拍。
又是五分钟,季阙拿起手机,挣扎了一下,准备听从内心指示,发完“恭喜”就请学长吃饭问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用以感谢学长前段时间对他的照护。
这两个月秋风习习,北方更是冷得快,转眼都到了快要下雪的天气了,十二月份的季阙寝室却迎来了春天。
四个舍友全部找了对象,有别的班的还有别的院的更甚者还有隔壁学校的。
隔壁班的就算了,隔壁院的也还能接受,算半个异地,但他们寝那个谈了隔壁学校的那一对是真的黏黏糊糊的。
季阙都感觉这俩人有时候甚至上课都粘在一起。
周末这个舍友出门,寝室人问:“干啥去啊?”
舍友:“谈恋爱啊。”
下了早八,寝室人问又:“怎么不和我们回寝,又背着我们去干嘛?”
舍友:“极限陪我女朋友上选修课,我跑了我跑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也得亏他们两个人学校时间作息也不一样,季阙学校早八准确来说从七点四十开始,一大和二大中间相差的时间是二十五——又比舍友女朋友学校少十分钟。
而季阙的消息还没发出去,学长那边就已经发来了消息。
学长:最近忙吗,今天晚上有时间出来吃个晚饭吗?
季阙把之前打的内容删掉,有问必答但十分高冷的简略。
[Q]:不忙,有时间。
学长:那晚上六点半西门市场见。
中秋节季阙和学长就是在西门逛的,后来国庆他们从外面回来路过西门又去西门市场逛过几次,季阙都已经对此市场的路线和店铺熟记于心了。
今天天气还算不错,起码罕见地有十来度。
季阙也是从小在北方长大,对于这种天适应良好,挑了件深蓝色v领的针织衫,还给自己搭配了一件薄风衣。
刚谈完全异地恋回来没多久又沉迷于看不见摸不着就靠多巴胺吊着的舍友可算愿意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哟,寝草,这么冷的天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干嘛呢?终于有看上的妹子了?准备出击了?”
季阙:“温度这么高的天,也就你体虚。”
嘴比石头还硬的季阙一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得抖三抖,v领的针织衫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抗寒。
季阙越走越快,都走出三里地了,回头遥望了一眼宿舍的位置,又看了眼时间。
他刚刚又挑衣服又挑鞋的,头发来回就梳了几回,把三七粉又抓散 ,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顶着个三七粉出了门。
他这要是回去换衣服,起码得迟到半小时……
季阙刚到西门市场,学长就给他发了消息。
学长:外面有点冷,到了的话就直接去店里。
学长:那家纸包鱼我已经点好菜了,你去抱我电话号码直接上菜就行。
季阙之前离这家纸包鱼店还有老远的时候就闻到香味了,香气扑鼻。
可惜那时候他已经吃了太多小吃,肯定会浪费,于是想想后只能作罢。
他也就和陆睢提过一嘴而已。
都过去这么久了。
季阙走进店里,店里的暖气很足,此时此刻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几乎都是奔着他家的纸包鱼来的,桌桌都摆着一道纸包鱼,香味更是浓郁到一闻就容易流口水。
季阙找到店员报了电话号码。
离约定的时间没几分钟了,季阙就让他们可以准备上菜了。
陆睢预订的是个靠窗的卡座。
窗外人流攘攘,小吃摊冒着火星子和热气,季阙却在喧嚣里,一眼就瞧见了拨开人间烟火款款而来的学长。
学长今天也是一身风衣,只不过风衣里是一件深灰蓝的高领毛衣,看上去就很保暖。
季阙眼尖地发现学长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虽然知道有点自作多情,但季阙还是忍不住想,这里面装着学长要给他的礼物吗?那他两手空空就这么来了,饭店都是学长预订的,很显得他像是个吃白饭的啊。
天天啥事也不为学长干,蹭吃蹭喝白嫖倒是一流在行。
陆睢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侧过脸,看着窗外的季阙。
男生的脸素白耐看,侧脸也是极为漂亮的,被挡住光线的颈部线条隐没入深蓝色针织衫领口,又被几分恰到好处让人遐想的昏暗光线晕染着。
是和在赛场上的锋利不一样的柔软。
陆睢把手里袋子靠着椅背放下,看到面前的男生转过头来,朝他露出熟悉的勾着眼尾的笑:“学长好。”
纸包鱼在此时此刻被服务生端了上来,空气里的香气顿时变得更加馥郁,流淌在这一小块略显静谧的空间里。
热气带出的水汽在纸包鱼的上方飘荡着,缓缓荡漾开来,被头顶的灯光照着,像是晨曦山顶的雾。
对面男生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对于陆睢来说,却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晰过了。
小白眼狼上次睡完他的床立马就跑了,让他一个人面对舍友对于他是怎么认识季神的狂轰滥炸足足有一个星期。
这两个月小白眼狼也没来找过他,尽管陆睢也忙到抽不出时间认真和对方聊天,但是这点还是让他很在意。
他也没少从舍友那里知道,同专业的某大一新生的联系方式都已经明码标价了,还有华光游戏季神有关周边,他们院女生基本人手一份。
带来花边消息的某舍友称,季阙在校园墙上被爆出一个月至少拒绝了十个女生。
简直不要太抢手。
陆睢刚把手里头的事情忙完,空出一点时间,就来找季阙了。
两个人吃饭的过程很和谐,季阙对着陆睢拿的奖项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陆睢安安静静地听着,拿着公共筷子给季阙挑了几块刺少的鱼块。
季阙被投喂的姿态也显得很自然,反正就是吃,自己吃饱了,才想起来问一句:“学长,菜够吗,要不加点菜?”
吃完饭季阙靠在椅背上,和学长商量:“学长,今天这顿就我请了吧?多少钱,我转你吧。”
陆睢不置可否,站起来:“我们路上说。”
季阙没意见,饭店里的香味实在是太浓了,他虽然吃饱了,但是心里还是很想再吃一条鱼。
一出门,季阙就把薄风衣套上了。
纸包鱼这家饭店四周的馆子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太冷学生们都懒得出门所以生意不好,总之都贴上了转让的标签,晚上七八点天就已经漆黑如墨。
路边的路灯光线也不是特别亮,微弱的光线也只能在地上投落一层很浅薄的影子。
小吃摊们的老板也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行人也变少了,就陆陆续续收了摊子。
季阙侧过脸,还想和陆睢说饭钱的事情,就被陆睢顺势给缠了两圈围巾。
围巾是深灰蓝的,花纹不算复杂,但是是很细的那种毛线,有镂空,款式看上去就很漂亮。
季阙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露出来的锁骨什么的都被暖融融的毛线挡住了,整个人又活起来了。
季阙下巴也被毛巾挡住了,因为脸小,所以整个人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
陆睢就看着围着深灰蓝毛巾而整个人都看起来又乖又精致的季阙朝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乱的发型显得有几分呆萌,看上去异常乖软。
这条巷子里没有灯光,只有落下来的隐约的月光。
银色的月光铺了满地。
被牵着就这么走进这条无人的巷子里的季阙最开始人其实十分清醒。
直到学长垂着眼,温热的呼吸落在空气里化成一片白雾,隔着薄薄的一层雾气,学长低声在他耳边问他:“我可以吻你吗?”
明明他们俩之间到现在还没说过任何一句暧昧到扯不清的话,季阙却觉得这个环境的氛围却好像确实很适合接吻。
他睁圆了眼,紧张得心跳加速,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忘记有任何动作。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曾经被季阙在心里夸过骨节分明适合当手模的手轻轻地隔着一层暖融融的围巾抵上了季阙的下颌。
季阙回过神,十分不遵从自己心愿地喊了声:“停!”
陆睢没松手,就依旧这么垂眼看他。
距离近得季阙能看清陆睢眼底的他自己,而陆睢那张神颜一样的脸落着月光,像是一枚玉质雕塑,应是精致的无价之宝。
季阙隔着一条围巾,没办法深呼吸,他只能掐了掐自己的腿,隔着加绒的裤子又掐不到肉,没办法,季阙冷静不下来。
季阙已经紧张得尾音发颤了,但还是收起震惊的表情,努力装作他说的话是一句调侃:“学长,没名没分的,这样太好吧?”
陆睢的呼吸落在耳侧没被围巾遮住的上缘,那块皮肤似乎格外敏感,引得季阙有点呼吸紊乱。
“名分我愿意给,学弟愿意要吗?”这还是陆睢第一次喊季阙学弟。
陌生的称呼被陆睢清冷却不失磁性的声线喊出来,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但陆睢这句话明显更让人难以平静,身体里的血流似乎因为这一句话加速,季阙只觉得耳朵瞬间发烫,脸颊也是。
季阙尽量稳着声线,脸红心狂跳:“学长是在和我告白吗?”
陆睢“嗯”了一声:“学弟让追吗?”
季阙快被学长撩到爆炸了。
追什么追?
谁能在学长告白下撑过一分钟,他这一分钟已经是极限了好吗?!
季阙伸手,轻松环上学长的脖颈。
陆睢顺势向下俯身。
他们在月色里接了一个和月光很是相配的轻柔的吻。
后来季阙某次被陆睢欺负狠了,找人秋后算账:“之前也不知道谁两个月都没主动找我,现在一天天也不给我发消息,刚见面就……看聊天记录就知道我们俩不熟。”
陆睢不太喜欢发消息,他更喜欢直接打电话。
季阙的声音确实很好听,清脆悦耳,带着笑意喊学长的时候就很好听了,喊哥哥的时候更甚。
季阙比他大,陆睢是猜到了的,毕竟他在同级人中算小的,但季阙第一次这么叫他的时候他没说什么。
后来季阙知道自己比陆睢大的时候就不轻易喊陆睢“哥哥”了,学长都喊的少,除非是有什么好事太得瑟,一般情况下大白天是坚决不愿意喊的了。
但季阙越不愿意喊,陆睢就越想听。
季阙总是在某些时候很好说话,但过了某些时候,就容易找人算账。
陆睢基本上对季阙这些又乖张又可爱死了的行为是纵容的,偶尔被季阙什么醋都乱吃,闹得过头了,才偶尔也和季阙翻翻旧账。
“我记得某人睡完我的床一句话没说就跑,然后接下来一个月能拒绝十个女生,作为季神的时候更是女粉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掉地球来着……”比起翻旧账,性格看上去更好接近并且有过一群粉丝的季阙当然是旧账一箩筐。
这个时候,说不过学长的季阙只能耍一点小心机,拉着学长,和学长做一点亲昵的事。
原本季阙以为那些他不愿意让人再提起的过往他会抗拒所有人知晓。
那是他最难堪的时候。
他拒绝所有人靠近他,窥探他那一段灰暗时光。
但不知道何时知晓他曾经有一段站在舞台上最光鲜亮丽的时候的陆睢,从未问起过他的这一段过往。
很多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季阙不愿意回答,基本上一真九假地敷衍过去。
可和陆睢在一起久了,偶尔想起那段时光,季阙突然觉得这段过去有点难以忍受。
他真的很喜欢陆睢,他也希望,陆睢能接受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托盘而出那天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二个春节。
做梦又想起那段时光的季阙最后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一个人躺在床上,听见了手机铃响。
所有人都是免打扰,但是一个人例外。
陆睢的安慰像是冬日里的一盆炭火,不畏惧严寒,越燃越旺,又像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天,那条深灰蓝的围巾一样。
他终究还是在陆睢的陪伴下,与过去和解。
毕业后的陆睢没有选择出国深造,季阙其实不希望陆睢被自己困住。
但陆睢一见面就看出得知这个消息的季阙的不满意,有些无奈地哄他:“做这些事情是因为我愿意,人生路这么长,愿意做的事情,大过那些我不需要的得到。”
就像是那年国庆,陆睢陪着他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国庆,后来陆睢给他的答案也是——不是陪你,而是我愿意做。
时光洪流不曾停歇,他们之间,也不曾变过。
季阙关于退役的遗憾却终于在时光的冲洗下渐渐褪去。
他对电竞的热爱已经挥洒过,如今,他不用转身,也知晓身后站着一个人。
他不再遗憾那年的决定,也不再会因此深夜独自一人泪流满面。
对现在的季阙来说,陆睢,就是他在现实里的最后锚点,是他的最后归处。
应当是,三生有幸,得君青睐,愿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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