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一味地盯着人看。
这个时候他瞳孔的颜色又变得很深,像有无穷无尽的情绪埋藏在里面,隔着一层透明的膜,闻觉似乎看到了激烈的撕扯,对抗,斗争。
于是体贴的闻觉找来一根领带,将闻昭的眼睛蒙上,很轻地抚摸他的耳垂:“如果现在还不能接受,那就先不要看了。”
明明害羞得脖子都红透了,却还强装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闻昭拽住他的手腕,语气冷硬像警察的问询:“考虑清楚,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反悔?我才不会反悔。”闻觉笑了一下,掌心托住他的脸颊,“我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宝贝。”
闻昭炽热的目光透过领带落在自己身上,闻觉猛吸一口气,压下就要跳出来的心脏。雾气模糊眼眶,从左边流到右边,遥遥垂在那条黑色的绸缎上,沿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悬于鼻尖,滴在唇中。
柔软的布料被攥在手里,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像一颗诱人的爆米花。闻觉的动作生涩而诚挚,完美主义心理迫使他将褶皱抚平,手指轻轻捻,缓缓熨,印下一片细细密密的指纹。
上方的呼吸变得沉重,闻觉拿来一颗樱桃,用指腹擦净表皮,将果肉按压揉成适合的硬度,伸出舌尖碰了一下,仿若品鉴前的信号。
“你知道吗?有些人能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
闻昭的声音在缓慢流动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暗哑:“你会么?”
“不会,但我想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闻觉露出一个笑容,只听声音闻昭就能想象出他的表情,眼睛弯成月牙,瞳孔里闪着光,在薄云下交相辉映。
樱桃梗被闻觉含在嘴里,舌头缠上舔舐,勾着最顶端的圆头往里绕,但由于力度掌握上存在欠缺,很快就被弹开。闻觉越挫越勇,将樱桃梗上的津液吮干净,继续用舌尖勾,用牙齿磨,一次又一次将笔直的樱桃梗弯成圈。
“嘴巴好酸。”闻觉的埋怨只有这一句话,他捏了捏自己的两颊,待疲累的肌肉缓过劲才继续刚才的动作。
松垮的领带在不知不觉间掉了下来,闻昭敛下眼,看闻觉与樱桃梗较劲的模样,他的眼尾染上一片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急的。
傍晚的红霞提早数个小时落在闻觉眼底,漂亮得过分。闻昭抬起手,指腹如风一般拂过,催动细长的睫毛上下颤动,遮住那双深情眼。
聪明的人会在鼓励下变得更加勤勉,怀着严谨的心思摸索窍门,很快,樱桃梗成结的关键被闻觉找到,他一遍遍地试,成功前的临门一脚豁然吸了一下,酸甜的樱桃汁水溢出来,将唇齿间那枚打好结的樱桃梗浸得发亮。
吐出来,用湿纸巾擦干净,闻觉被拉起来接吻,闻昭在喘息的空隙里夸赞他:“你很有天赋。”
“不是天赋,是用心,”闻觉因为长时间咬着樱桃梗,嘴巴都合不上,“我的诚意,你看到了吗?”
“反悔是笨蛋才会做的事情,我不是笨蛋,所以我不会反悔,你要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
闻觉攀着闻昭的肩,提出令人为难的要求:“不要对我那么宽容,像对你自己一样对我苛刻就好了。”
闻昭没有说话,只是用嘴唇很轻地碰了碰闻觉的额头。
第二天傍晚,天色刚暗下来的时候两人在机场接到薛澈。第一眼闻觉都没认出来,薛澈瘦了好多,风大一点似乎就能将他吹跑,格外惹人怜爱。
他走过来,同两人打招呼:“闻昭,闻觉哥,麻烦你们了。”
闻觉开车,薛澈自觉地坐到后座,很是闷闷不乐。闻昭问:“祁嘉泽惹你不开心了?”
“这么明显吗?”薛澈懊恼地抠着手指,“他最近不肯理我,我说我要飞欧洲陪你度过易感期,他还祝我一路顺风。”
酒店是闻觉订的,他领着人进去,看见薛澈低垂的脑袋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外面流感很严重,你出门一定要记得戴口罩,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当然,没事的时候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闻觉哥,谢谢你。”
薛澈抬起头,一张圆脸硬生生瘦成了瓜子脸,不变的是那双懵懂的眼睛:“我可以问你关于祁嘉泽的事情吗?”
闻昭闻言走到落地窗前,将空间留给两人。闻觉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想问什么?”
“他撒谎的时候,左眼是不是会不自觉眯起来一点?”
明明前一天还给了自己一个拥抱,虽然是求来的。薛澈不明白为什么人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祁嘉泽第二天按时赴约,笑得那样好看,心却那么硬。
左眼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好像不耐烦到了极点,整整13个小时的飞行里薛澈不断复盘,终于在心脏反复碎裂与拼凑中发现一丝端倪。
这倒是问住了闻觉,他耸耸肩,说了一句不知道,又在薛澈表情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前补充道:“毕竟我们俩盯着对方的脸看久了都会吃不下饭。”
气氛因为这句调侃变得好了一些,薛澈捂着心口:“我和他吃过两次饭,他每次胃口都很好,我是不是……还有希望啊。”
闻觉听了这话笑个不停,顺着话往下聊了一会儿美食,随后又给薛澈点了一份餐食,将他小口吃沙拉的样子拍下来,发给祁嘉泽。
[祁嘉泽:牧场里的牛看到他都要竖大拇指]
[祁嘉泽:一天到晚净吃些破草]
[酥皮蛋挞大王:转我十万,加餐一个鸡腿,保证让他吃完(勾手指.jpg)]
三秒,到账五十万。
闻觉很有拿钱办事的自觉,化身美食博主,给薛澈介绍P市鸡腿背后的故事,跨度之大如翻过喜马拉雅山走到平坦的河口三角洲,唬得人一愣一愣的,捂着肚子吃了三个腿。
“再吃两个,来。”
薛澈摆手拒绝:“我真的吃不下了。”
闻昭仍旧站在窗边,没有搭话。
薛廷原为什么这个时候把薛澈送过来?如果真的是来陪他度过易感期,想必闻家的几位长辈也知情,甚至是赞成的,不然薛澈过不来。
闻昱明出了几成力?还是这件事,完全是他的主意?
回去的路上闻觉接了一路的电话,他戴着耳机,闻昭听不到具体内容,结合表情与间断的话,隐隐猜到是出差任务。
果然一回家,闻觉就抱着他,说过几天部门去北美出差,要一周后才能回来。他格外不情愿,探出鼻尖在闻昭锁骨上拱来拱去:“要好久见不到你了。”
“一周很快,”闻昭揉了揉闻觉的脑袋,“我在这等着你。”
“入学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联系的老师说最迟月底能办好。”
闻觉郁闷地扁扁嘴:“月底啊,那还有好久,为什么不能明天就办好?”
“要走手续,体谅一下中间的工作人员,月底已经很快了,”闻昭按住他的唇角往上提,“急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当然急,‘变数’知道吗?在事情尘埃落定前,每一秒都可能会发生变数,万一过几天你改变主意,觉得首都的学校更好,订好机票飞回去,我怎么拦得住?”
闻觉抬头看他,发出邀请:“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北美吧,做我的小助理。”
“薛澈怎么办?”
普通的关心落到闻觉耳朵里变了味,他拉了拉身前人的衣领,皱皱鼻子:“你很关心他。”
“关心他的是你,”闻昭低下眼,“一晚上眼睛没从薛澈身上移开过。”
闻觉的视线滑到闻昭的嘴唇上:“这话听起来怎么有股味道,酸酸的,像醋味。”
嘴硬如闻昭,当然不会承认,他贴着闻觉的肩膀往里走,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转身发现闻觉已经在沙发上躺下了,正撑着脑袋看自己。
“你会反悔吗?”闻觉忽然问。
“不会。”闻昭回答得很快。
于是闻觉又问:“那你会后悔吗?”
闻昭用袖口蹭掉手里的湿气,径直往沙发的方向走,在闻觉身边蹲坐下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确定。”闻觉眼里涌出迷茫的情绪,“相处这么久,对你的了解虽然算不上深刻,可中等程度还是有的,所以我能确定你不会反悔,但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闻觉停顿一瞬,否认:“并没有,那是你的事情。后悔也没关系,不要让我知道就好了,反正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得陪着我。”
闻昭刮了刮他的鼻梁,讲他霸道。
闻觉不反驳,握住闻昭的手腕,凝视着,很认真地说:“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真的。可以有后悔的心思,但不能付出实际行动,不然我会把你绑了关起来,哪里都不让去。”
或许是闻觉一板一眼的样子太有趣,闻昭听完没有被威慑到,反而笑着凑到他唇边亲了一下:“给饭吃么?”
“给吃给住给亲,”闻觉追上去吻闻昭的下巴,“让你每天只能看着我,只会想着我。”
“你对坏蛋太宽容了。”
对视的片刻,闻昭的唇上下张合着,咬出一个音后舌头轻轻擦过上颚,嘴唇微微撅起,第二个音弹出来,落在闻觉耳边。
“你叫我什么?”闻觉一怔,回神后拽住闻昭的小臂,语气急切,“你再叫一遍。”
“之前不是不喜欢,不让我这么叫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不能混为一谈。”
固执的闻觉捏着闻昭的脖子等他开口,结果闻昭不肯说了,理由是:“刚刚你明明听到了。”
真是的。
闻觉上下打量起他:“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很多,以前我不让你做什么你偏要做,说话也是,横冲直撞没个定数,现在怎么夹起尾巴做人了?”
“因为很重。”
过了很久闻觉才听到回答。
正如闻觉说的,今非昔比,不能混为一谈。闻昭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闻觉灼热的心脏烧得很重,灰烬压垮所有伪装,成为真实中最柔软也最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闻昭以前从来不会担心谁,因为没人在他身边停留。他是溪间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潺潺流水冷漠地淌过,什么都不留下,什么都不带走。
闻家小少爷的身份没有给他带来丝毫镀上金边的优越感,闻昭不奢求,不强求,自知之明是钉在身上的十字架,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
只有闻觉这个笨蛋把混在珍珠里的鱼眼当成宝贝,不惜用昂贵的钻石点缀。
在这段注定不会长久的关系中,闻昭自私地想让闻觉成为一阵坦荡的、不受束缚的风,来去自如,不被任何一块石子绊住脚。
可这人偏偏像小猫一样缠了上来,漂亮的大眼睛藏着无数撒娇般的情意,哄着他再叫一声小名:“一声就可以。”
视线于空中撞上的第十二秒,闻觉得偿所愿听到了一声:“阿觉。”
也是这个时候闻昭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正肆无忌惮对自己笑的人已经很久没叫过他昭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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