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子时,风溯舟上的明黄纱灯余留几盏,一片安宁,见榻上人阖眼入眠,睡得格外安稳,青翎背对着他睁着眼睛,它根本睡不着。
在言琅那儿待着的这几日并没闲着,百般试探下它愈发觉得,少主不该跟任宴疏那么亲近。
这里分明危险至极,个个高手,在不断逃离的途中它发现竟没有一个凡人,全是修士,全会武功。
最最可怕的是那日,菘月恐吓它之后,它不信邪去扒三楼开得很旺,种着各类鲜花盆栽下的泥土。
褐色的泥被刨啊刨,泥点子四溅周围,越挖越深,极其浓烈的腐臭味席卷,它哇地就吐了,手上沾着一颗血淋黏糊,泛白死寂的人眼。
骇人发怵,青翎转头就跑,这次没被菘月抓住,抓它的人是任宴疏。
青翎嚷嚷着:“你放开我,你压根不是好人,你明明就不图钱,你到底图什么,我要去告诉少主!”
水绿灵气将它裹在半空,任宴疏只要想,它就可以被撕碎。
任宴疏斜睨地上人眼,将其粉碎成沫:“拦路的蠢人,不该死吗?”
青翎徒地哽住:“死是该死,可少主有权知道你不图他钱,你从始至终不过是在骗他,让他以为你图他利!”
“少主为证自己没骗你,那天晚上回来后就没笑过,他在识海跟不要命一样拼凑灵根,要是我不去报信,要是你晚来一步他就真的死了!”
“你根本就是虚情假意,你不让他骗你,可我看分明是你在骗他,他现在那么信任你,你却一次次让他陷入危险,离夙你真的是喜欢他吗?”
任宴疏:“言琅还是不会办事。”
灵气徒地像要将它攥死一样,青翎后悔方才言行了,它就该装得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任宴疏要杀它。
窒息感让它恐慌不已,霎地又坠落在地,任宴疏佛袖离去:“回迟岁钰那儿之后,不该说的,别说。”
他能杀它,就能杀迟岁钰。
青翎只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也不敢让迟岁钰看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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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任宴疏都不见人影,迟岁钰当他在忙医仙的事,故此又回到每日吃药,泡药浴的日子。
楼间往外看去,弯月被乌云笼罩半截,他杵在原地半个时辰,心头总萦绕着不安,迟岁钰正想回房间,见言琅匆匆赶过来。
言琅卡顿半晌:“今早青翎非拉我去逸桑集市,我被它闹得烦就带他去了,不知道它抽什么风,突然不要命的跑,人太多我没追上。”
“找了一天。”言琅有些愧疚:“没找到。”
迟岁钰匆匆往前,又想起自己还是个残废,顿道:“离夙呢?”
言琅摇摇头:“公子不在,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可它是你的法器,你应该知道它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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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早黑尽,逸桑集市没了人影,空空荡荡,一眼望去清冷孤寂,迟岁钰头戴帷帽,雪衣翩然,他见言琅四处寻着,沉默半晌。
“逸桑街巷尽头有家芸酥铺,青翎从前常去,与掌柜关系不错,偶尔会宿在那里经常不回来,言琅。”
“你去看看吧。”
言琅刚走两步,复而回头:“那你呢?”
迟岁钰淡然道:“我先回风溯舟,街巷尽头太远,我身子吃不消。”
方才他们已然一起寻了许久,这会言琅也没再多想,轻功跃上青瓦,不多时便不见人影。
冷风吹起长纱,迟岁钰往去风溯舟相反的方向走,雪影匆匆,许久,眼前映入一片竹林,他止步。
躲在竹子后的青翎听见动静往这边瞧了瞧,连忙跑来,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就扯起迟岁钰的衣角。
“少主,我们跑吧!”
多年相处,纵然青翎这几日百般掩饰,迟岁钰也不由起疑,方才对言琅的话自是胡诌的,青翎这货不高兴了只会跑来这片竹林抓虫子玩。
抓回去吓他。
迟岁钰莫名的,不太想知道它想说什么,诚然他待他极好,诚然那些一时浮现的情绪都不是假的,但怪异之感始终围绕着他,可又能怎样。
如今他只能利用他复仇。
乱世中谁都有所图,谁都有秘密何必非得探个究竟,若非任宴疏在楹雪楼当着那么多的面带走他。
默认他们所谓的关系,让他们彻底成为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还不会装得那么信任他。
“青翎,我们回去吧。”
青翎震惊地后退:“少主,他疯了你也疯了吗?”
迟岁钰:“他没疯,我也没疯,青翎,你凡事想得太天真了,离开风溯舟我们最多能活几日?”
“我要解毒,还得修复灵根,更得救下迟漾再杀了仇逍,普天之下,谁能做到,我现在做不到,那借他之力助我做到不是很好吗。”
“我不知道他会助我到那一步,可我已经没有筹码了,青翎,现在离开我甚至护不住你。”
他看向池塘泛着幽绿般的水面,脚发力踹下颗石子,溅起涟漪,迟岁钰摘下帷帽,恹恹的:“我还太弱。”
“母亲死前让我护住你。”
“可言琅是他的人,我死了他不一定会管你。”
青翎安静了。
迟岁钰将它捞起,往风溯舟的方向走:“若他对我不利,也是以后的事,他要想杀我,我早死一万次了,我没什么后果是承担不起的。”
“不就一条命吗?”
青翎叹着,认命道:“少主,那你答应我,千万千万,别喜欢他,我看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若一人对另一人的利用变质,就会犹豫,会变傻的,你若对他动情,等来日他变了心,你就完了。”
迟岁钰:“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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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溯舟上搭着木梯,迟岁钰觉得自己走了很长的路,一步一顿,垂着眸子,眼下都是疲乏之意。
他甚至无心看前路,只看脚下,直到青翎拽了拽他的衣襟。
刹那间,迟岁钰极为迟钝地察觉自他踩上木梯时,就一直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紧随着他,不像安静等待,更像入夜草丛中的蛇一样。
盘旋着,静候着。
他不合时宜想起任宴疏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怔怔抬头,果不其然,任宴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跟它去了何处?”
“迟岁钰,你为什么骗言琅。”
他蓦然想起任宴疏不让他撒谎,可这该如何解释,心慌作一团。
整个被水绿灵气裹上风溯舟,迟岁钰差点没站稳,身旁的青翎正想说什么就被禁言术封住嘴,被一旁的婢女捉住,关进木笼中。
迟岁钰不知他为何这样,伸手想将木笼抢过来,半空的手被任宴疏紧紧攥住,疼得他眉头皱起。
“离夙,你放开它。”
婢女没有多言,和其余人退下。
迟岁钰看着木笼中的青翎,奋力挣扎着推他:“放开我!把它还给我,你凭什么关它?”
任宴疏像听不懂人话一样,攥着他将他带回房间,一路迟岁钰都开始口不择言了:“你是不是疯了?”
明明之前还那么温柔的,利用归利用,可他也下定决心好好待他了,他也是真的想留住那份独属的好。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迟岁钰突然觉得任宴疏好陌生。
迟岁钰被摔在榻上,眼前都恍惚片刻,他不自主地咳出声:“我没有骗他,青翎会去的不止一个地方。”
“我在另一个地方找到它了。”
任宴疏掐着他的脸:“迟岁钰,骗没骗你自己心里清楚。”
很疼,迟岁钰攥着手,疼得眼中都泛泪:“怎么,你要打我吗?可我骗的不是你,你没理由打我。”
“两个时辰,你打死我好了。”
任宴疏气笑了:“难怪你之前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是以为我所说的,是打你啊。”
迟岁钰没听明白:“不是吗?”
任宴疏:“青翎跟你说了什么。”
迟岁钰故意呛他:“什么都说了,说你脾气怪异,不是好人,让我离你远点让我不要喜欢你,它想多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你。”
话一出口,迟岁钰就后悔了,他整个被按住,背对着任宴疏,怎么都挣脱不了,全然不知要面临什么。
陡然间,啪地一声响起。
还带着疼,怎么能打那里。
迟岁钰彻底恼了:“放开我,你不能……”声音突然哽咽:“离夙……”
掌掌落下,迟岁钰羞耻万分。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我骗的又不是你…呜呜……”
任宴疏见他哭了,默然停手。
“上次你在楹雪楼离开房间,就差点被别芜打死,这次你还不长记性,擅自跟着言琅离开还支开他。”
“你觉得你有几条命?”
“还是说,觉得我每次都会那么及时地去救你,你不安生,天天乱跑到处寻死有意思吗?”
“我救你三次,你两次遇险都是自作自受,迟岁钰,你不该罚是吗?”
迟岁钰不吱声了,抽抽搭搭的,泪意不止,又狼狈又可怜,他是没话辩驳,可他真的好生气啊。
任宴疏说人话的时候还好,不说人话的时候怎么这么难听。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迟岁钰挣开他,那里实在疼,他从小到大,就算是父亲母亲,也从不这么打他的,哦……
他知道了,任宴疏定是因为有隐疾,所以才这么变态。
算了,话本上写过太监的故事,这种人普遍会因重要之处残缺,因此在其他地方找回那种掌控感。
迟岁钰看任宴疏现在跟太监差不多。
不行就算了,还脾气大。
完了。
这种将来娶回家他得多遭罪啊!
迟岁钰:家有悍妻。
任宴疏是攻,是攻。
迟岁钰自以为一,且是薛定谔的直男。
两个人某种角度在遇到对方前都是——无性恋。
直男三大品德:善良,迟钝,包容/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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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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