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边烧起大片的晚霞,这是向连乌镇兜售最后的璀璨,热风刮过小卖部,垂落的红珠串起伏发出碰撞的脆响。
“这多少钱?”
“酱油六块一袋。”
“我不会算数,但是我妈妈说拿这张钱给你就够了。”
说完,还没柜台高的小人踮起脚,费力地把十块钱拍到桌上。
白云生的双眼都笑弯了,退了小孩子钱,又多塞给她一颗糖果。
“谢谢你,我不会给妈妈说的。”
说完,小孩揣着酱油和糖一路小跑出了店门。
白云生后悔没用那颗糖果骗来捏脸,见没人再来买东西,她又走到货架旁,看着地上那箱刚搬回来的薯片,继而蹲在货架前把东西排放好。
柜台上的座机炸起一连串的来电响声,她站起身,走过去接起电话,与紧凑的铃声不同,听筒对面传来缓慢的轻声:“喂,生生啊。”
“嗯,外婆。”
“今天你想吃排骨还是吃鸡啊?外婆给你做。”
闻言,白云生的唇角微微上勾,“随便吃点吧,这个天气有些热,吃点清炒蔬菜就行。”
“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才放假回来一次,第一餐肯定要吃点好的。”
七月的天热得不行,人都不太有食欲,白云生随便挑了一样。
“好,那外婆给你做辣子鸡吃,你以前最爱吃这个了。”对面人笑了两声,又跟白云生交代了几件关于小卖部的事。
白云生一一应下,在最后要挂断之际,外婆又“诶”了一声。
“镇子的治安虽然还行,但是也是有坏人的,你一个人在店里要注意安全,如果有问题一定要给我说啊。”
“好,我一定让你这个小老太太来保护我,行吧。”白云生压住笑。
挂了电话,白云生刚才的那股干劲顿时消了大半,果然,做事就得一鼓作气做完,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懒劲又涌上来。
她长腿一跨,直接往木凳上坐,手肘撑在玻璃台面上,两根手指一弯,指节抵着下颌,眼睛一转,总算是花点时间仔细打量外婆的这间小卖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她自从小学跟着父母搬去市里之后,加上学业紧张,就连寒暑假都忙着补习,几乎没再回来过。
这次又到暑假,白云生也不需要再留校做实验,大学假期悠闲漫长,她索性回到连乌镇混混时光,平常就帮外婆打理这铺子,好在也不累。
货架上的醋还空着大半,白云生擦掉鼻尖的密汗,将衬衫衣袖往上挽了两圈,掀开红珠串走出了店,地上还有几箱货。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白云生有些诧异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自己,她掏出来看,上面显示:“杨宗”
白云生的手指停留在红色的按键上迟迟按不下去,直到电话被挂断,但紧接着又立马响了起来,不接也不解决不了问题,她索性接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白云生疑惑怎么没声,又转身看了四周一圈,这儿有些老人围着下象棋,一旁还有小孩在打闹,倒是有些嘈杂,她只好按下了免提,然后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喂”。
“小云,你怎么现在才接我电话啊。”
白云生长舒了一口气,低头踢掉脚边一颗石子,“嗯......刚才在忙着搬货,没听到。”
“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肯定是假期结束啊。”
“你不提前回来吗?”
白云生皱眉,“为什么要提前,学校又没事干。”
“可是我想见你,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白云生掐着腰看远边起伏的山丘,无语之间突然笑出声。“你要真这么想,不如自己现在买张票过来见我。”
杨宗顿了一下,“那不行,我最近找了份暑假工,抽不出时间。”
“那我也没时间,我还得在这儿守铺子。”
“你那个算工作吗,就算不做你外婆又不会把你开了,再说了,她又不给你工资。”
“我乐意行吗。”
“诶,我这是从实际出发,现在多攒点钱以后才能轻松点啊,我也得为我爸妈减轻点负担,更何况以后还得给你彩礼钱,那可不少。虽然我这人说话不太好听吧,但是那是因为我是个直男,直男不都这样吗?”
白云生的心思都快跟着云一起飘到天外去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大概也是察觉到对方不想往下说,杨宗只好又跟她扯了些有的没的,但是兜兜转转总能扯到钱上面,白云生实在没心思,说了句要忙,把电话直接掐了。
她蹲在地上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思绪混乱。
杨宗是她从初中就认识的,恰好高中大学都是同一个,不过专业不一样,大抵是这种缘份难得,他在白云生的心里还是占些分量的,室友一撮和,倒也是稀里糊涂地谈上了,不过友情和爱情之间的相处模式终究不一致,在一起磨合的时间越长,白云生越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透明膜。
钱,这是杨宗最喜欢提的话题,白云生每次想把话题绕过去的时候,他就说人活在现实之中就得现实,不是人人都是公主王子,就连平常出去吃饭约会,他也想aa。
白云生不是没提过分手,一说起这话,杨宗当天晚上就来她宿舍楼下堵她求复合,甚至有几次拿个喇叭直接冲着楼上朗读自己的小作文,毕竟也是舍不得钱买点花和蜡烛。
白云生丢不起这个脸,想着毕业之后就能彻底一别两宽,消失得干干净净,于是她只好先忍着,平常没课也尽量不待在学校。
思绪被腿麻而强行拉回来,白云生摇了摇头,视线自然落在前方的货物上。忙碌可以解决大部分心烦意乱,与其想那人,还不如先把正事给干完。
她弯腰随手抱起一箱,刚一转身,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闷哼,怀里的醋瓶晃得碰撞,白云生往后迈了一步才稳了上半身。
她把箱子往地上一搁,“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吗?”
来人站在光里,五官逆光得不便看清,白云生也没心思去看他的脸。
那人摇摇头,“我来买东西。”
傍晚的风带着热,扫在人的身上有着粘腻的厚重,白云生把被风吹乱的发丝重新别在耳后,率先走进店里。
“你要买什么啊?”
少年转了转深墨的眸子,随着热风的指引一同黏在白云生白洁的小臂上。
白云生看见人进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店里隔绝了外面明亮的光线,却倒是让白云生看清楚眼前人。
这大夏天,男生还穿着一件外套,并不是防晒的材质,但那冷白的脸上也没见着有几滴热汗,乌睫像林中草,往眼下投落一片暗影,眼睛呈现出湿漉漉的暗沼,几乎没太多着色的唇瓣,相映起来五官倒像一副未干的水墨画。
是个长得挺俊俏的弟弟,白云生这么想到,帅哥在大学也不多见,她下意识多瞅了两眼。
“有创可贴吗?”
白云生愣了一会儿,这四周都是居民楼,偶尔会有做菜切手出血的妇女来问创可贴,外婆干脆让人从网上买了一堆来卖,也是笔收益。
“有吧,你等我找找。”说完,白云生弯下腰背去柜子里翻找,“你要几个啊?”
“2个?”
怎么会有人连要买几个都不清楚的,白云生索性直起腰背,“你伤在哪儿?”
男生好半晌没动静,要不是白云生是颜狗,她都快没耐心了。
话落,男生把袖子轻拽上去,一只新旧伤痕交错的小臂露在面前,腕骨上绕着一根褪色的,即将断裂的皮筋。
“你看看呢。”
白云生微微瞪圆了眼,瞳孔里带着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伤的?”
“不小心。”
好一个拙劣的谎话,既然人家不愿意多说,她也不想多嘴一直问,只好闭嘴直接给了他五个创可贴。
“5块。”
男生从兜里摸了钱给她,手指牢牢抓过那几个创可贴,生怕消失了一样,又当白云生的面随即贴上一个,再把衣袖拂了下去,遮得严严实实。
白云生眨眨眼,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看他这样大概是个高中生,不知道是不是和人打架。
“要是被人欺负了记得去求助能帮你的别人。”说完,她又从透明罐子里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摊开掌心,“请你免费吃糖。”
男生盯着那些饱和度极高的糖,若有所思地点头,看着坐在柜台里的人,一双眼像是水洗过后的黑石子,清亮干净,衬得刚才那话多几番诚意。
“姐姐,你倒是个好人。”声音淡淡的没太多情绪,仿佛两人之间的话题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又更像是一句经常拿出手的敷衍回应。
说完,他微弯下腰背去看糖果,那认真的神情仿佛在为选什么味道而纠结。最终还是选了一颗粉色的,拆了包装纸往嘴里送,一笑就露出半边虎牙,
他单手掀开珠串,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末了又补上一句:“不过,你的男朋友不怎么配你。”
红珠串在空中胡乱撞着,光影绰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白云生后知后觉这句话是接着上句话的,一时语塞,唇瓣微张。
这人当时到底是在哪听到自己和杨宗打电话的,奇奇怪怪的。
游泱走到树荫下,两指腹之间不免蹭了一下,似乎还带着白云生掌心里的温度,那张散发着水蜜桃甜腻香味的包装纸被他叠好,揣进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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