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上的烧烤几乎都被吃完了，白云生最后灌了一口啤酒，结了帐往外走。
菜柯跟两人是反方向，分别前拽了拽白云生的衣角，看着她身边寡言冷淡的少年，小声道了句：“小心点，到家给我发消息。”
白云生感受到她的视线，却没顺着眼神看过去，只是捏捏她的手心。
“放心吧。”
月明星稀，耳边都是树叶簌簌声，眼前是几抹昏黄的圆光，两人踩着小路上的落叶往前走。
白云生率先打破沉默：“你家住哪儿？”
游泱顿了半晌，“电力公司宿舍。”
那儿原本是给员工住的，后来公司搬去较远的地方，那几栋宿舍楼便就单了出来，时间一长，房屋出租数次，里面住着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论穷富。
白云生点点头，踏过前方的一个小水洼，她对这个地方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你不太记得了，是吗。”
游泱吐字清晰，但却咬字极轻，像是肯定又仿佛是不确定，伴随着夜风轻轻柔柔地散开在四周，白云生离得远，听得不大真切。
“嗯？”白云生微微抬起头去看前方的人。
这条路路灯不多，远远望去像是夜空里举着几把火，皎洁的月光在墨蓝的天色里长存，缓缓落下来，游泱的身上宛如披了一层朦胧的蓝纱，在这无人寂静的街道，宛如一只吸人魂魄的鬼魅。
游泱只是往前走着，那层蓝纱随着晃动，伶仃孤寂的背影，像是一块沉默坚韧又孤独的顽石，仿佛身边已无人太久。
白云生兀地生出些别的情绪来，看到头上的灯光大大方方地落在游泱身上，显得他脖颈的皮肤几近白得透明，也显得上面的红疹子十分碍眼。
加上游泱还挠了几下，便划成了几道红痕。
“等一下。”
白云生出声叫停他，游泱回过头，淡漠的眼里揣着些不解。
这么一回头，白云生才看清，解开的领口露出一片泛红的肌肤，上面依旧留着些红疹。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啤酒喝多了？”
游泱挽起衣袖，低头看了一会儿，白云生也凑过去仔细盯着，两人的呼吸一同打在小臂上，留下些无法避免的潮热，若是别人，只会觉得心里一片烦躁。
但换做他，只觉得一阵舒服，像是被一阵山风拂过脸庞带来的纾解热气。
“啊，应该是过敏了。”游泱的声音还是很淡，淡到仿佛看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手臂。
“过敏？你什么过敏？”白云生倏尔瞪圆了双眸，看上去是一只可爱的猫儿。
游泱不想让她看自己看那么久，看多了就没兴趣了。
“辣椒，偶尔吃一点点没事，吃多了就会这样。”
他把“一点点”咬得稍重一些。
白云生当即生出一股愧疚，毕竟是她非要拉着人家来吃烧烤的，但是很快她又不内耗了，谁叫对方明知自己过敏的情况下又答应呢。
“那这么说来，我们俩的责任五五开了。”
游泱没想到她居然脑子转弯转得这么快，到底是没让她多心生一点怜悯出来。
“那你这样要不要买点药吃，或者去打个点滴什么的，有些过敏严重的还可能发生呼吸困难。”
“不用，我吃得很少，不过是一串土豆片而已，而且没吃完。只是有点痒罢了。”
“真的？你不要骗我。”
游泱勾起嘴角，“没有，不过刚才说起责任，我算是已经为我自己的任性负责吃了苦头了。”说到一半，他一歪头，指着自己脖颈上的疹子。“那姐姐怎么负另一半的责呢？”
白云生盯着他的疹子，神情肃然。
“不行，我还是带你去小诊所看看。”
游泱的嘴角压下来一半，“我家里有药的，只是比较苦，很难吃。”他忽地抬头，指着已然生锈的双开铁门，“我家到了。”
这居民楼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是声控灯依旧能用，只是光线弱了些。
白云生猜想，这种年纪的男生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只要不是撑不住八成都是不吃药硬挨的。再看游泱混不吝的模样，更是跟她脑海里的刻板印象挂上钩。
“你家有人吗？”白云生站在大门外，没肯往里踏一步。
“没有，只有我一个。你要上去看我养的猫后空翻吗？”
“什么？猫会后空翻？算了算了，天色很晚了改日吧。我只是怕你要是不吃药的话，发生点意外我可赖不掉关系了，很麻烦的。”
白云生掏出手机，“你吃完药给我拍个照发消息，我扫你的码。”
游泱盯着那还亮着的屏幕，手垂在腿侧，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拿手机。
白云生低着头还在发好友申请，白色的亮光射在她脸上，游泱从上往下看见她时而扑颤的睫毛，小巧挺立的鼻尖，红润上扬的唇瓣，往下还能看见她突出的锁骨，再往下......
游泱撇过眼，闭上缓了两口气，这样不尊重人，不好，也不行。
“你几点睡？”
“啊？”白云生熄了屏，“不超过12点，不过——你要是半夜两三点找我的话，说不定那时候我也在，一不小心就会熬个夜。”
游泱点点头，感受着手心里的手机震动。
“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记得吃药哦。”
白云生往后退了一步，这种阴森且陌生的居民楼她还是有些发怵的，更何况对面还是个男生，哪怕是年纪小也要保持警惕。
话一抛下，她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这儿。声控灯此时恰好熄灭，仅剩的光亮好似都只为白云生一人存在。
那抹纤长的倩影逐渐在瞳孔里消失，楼道里只剩下无尽的漆黑和阴湿。
游泱站在原地，双眸依旧望向白云生离开的方向，直到视线因为太过刻意集中反而开始模糊，他才把目光收回里。
黑黝黝的一楼突然亮起一方光，而那抹唯一的光亮全然打在游泱的脸上，他抱着手机点开了几乎被抛弃不用的微信，那里弹出来一个好友申请。
看见网名的那一刻他不解地皱起眉，但很快又松开了。
他的指腹停留在接受的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光是看着她的图片就能捧着看一晚上，手里总算是抓住了一抹来之不易的痕迹。
手机一熄灭，楼道里又恢复成一片黑。
*
白云生回到家里又多走了十来分钟，外婆早早就上二楼睡觉了。
在她十岁那年，白秋莲因为前夫赌博离婚了。对此，白云生并没有太多想法，她唯一的亲情都给了白秋莲，至于妈妈离了婚还是跟谁结婚，留在镇里还是去市里，她都无所谓，只要有母亲在，白云生就觉得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白秋莲在海城有工作，为了生活偶尔会加班，对白云生的陪伴自然而然会少一些，外婆陪伴的时间都比白秋莲的多。
白云生觉得有妈妈，又好似没有，小小的一个人总是搬着板凳坐在门口，等着妈妈下班回来。亲情少了，白云生便觉得其他感情好像都缺了一些，所以对于朋友她总是很珍惜，想着从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杨宗的出现让她有些惊喜，但并不是很多，她也很珍惜，所以稀里糊涂接受了表白，又稀里糊涂忍到现在。
她总是缩在自己的龟壳里，等着外面暴击壳子的事情自己走开。
白云生拿了个小木凳，又坐在院子里看着大门，看着星星，看着前方的柿子树。
手机在包里传出震动，她回过神拿出来一看，发现游泱已经通过了好友申请。
[你吃过蟑螂拌面吗]：我到家了。
白云生刚发出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应该发给菜柯的，一想事情，思绪都混乱了，她又连忙撤回。
不过对面倒是在她撤回的那一瞬间发了消息。
[鱼]：好。
白云生挠挠头，把撤回的那句话复制给菜柯，又回到这个聊天框。
[你吃过蟑螂拌面吗]：吃药了吗？
对面过了好半天没动静，白云生几乎都要耐心告罄了。
[鱼]：[图片]
[鱼]：吃了一片。
白云生把那张图片点开放大，是一盒氯雷他定，旁边还放了一杯喝掉一半的水杯。
她关掉手机，准备走回屋里洗漱睡觉。
此刻手机又响起来。
[鱼]：好久没吃了，这药似乎已经过期了。
[你吃过蟑螂拌面吗]：！！！
白云生又飞快在键盘上打下一串话。
[你吃过蟑螂拌面吗]：吃的不多，多喝点水排泄出去就行了，如果有其他症状再说。
[鱼]：噢。
半晌，聊天框没有再出现新的对话，白云生舒了半口气，飞快上了楼，她习惯性上楼就按静音，因为这屋子隔音并不好，老年人觉少容易被吵醒。
手机被丢在床头柜上，她去隔壁的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身睡裙掀被子上床，床是软的，整个人躺在满是香味的被子和枕头上，加上忙了一天，眼皮很快就重了起来。
床头柜上的震动也没有察觉。
黑了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一条新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鱼]：姐姐，我有点头昏。
[鱼]：燥热.emoj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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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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