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路几乎被各种宵夜摊铺占满，红色的棚面使其远远看过去像一条不停息地红色长河，人声和杯壁碰撞声此起彼伏，仅是路过各种香味就往鼻腔里钻。
白云生仰着头，一路找过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游泱是否跟上。
“你有其他想吃的吗，不吃烧烤也没关系。”
游泱盯着她因抬头而显得更加修长的脖颈，白皙得有些晃眼，上面还覆着一层细密未干的薄汗，像是上了一层不菲的珠光，整个人显得活力满满。
见半天没人应答，白云生扭头看过去，游泱大概是对这些吃食没什么兴趣，神色淡淡，对上目光的那一刹那又不动神色地移开了。
白云生顺着他移转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在特定黄光的照耀下，糖衣闪着温润的弱光。
她轻笑了一下，走到小摊前，随手拿了一根冰糖草莓，又指着那一排冰糖水果问身后的游泱，“我要草莓，你要哪个？”
游泱愣了一下，他不是很喜欢吃甜的，因为他的牙齿比起同龄人来说，不太好。
他转了一下墨黑的眼珠，把注意力从白云生的脸上强行移开，走到她身边，也拿了一根草莓。
付了钱，两人又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
草莓个头大串满了整个签子，拿起来颇有些分量，看上去很甜腻，游泱捏着签子喉间滚动，倒不是因为馋，而是觉得自己举着个无法丢弃的累赘。
前方的白云生咬了一口草莓，露出半边水嫩的粉色果心。
游泱吞咽了一下，也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草莓，甜到发腻。
夜市并不算很长，走到半截就看见菜柯坐着的背影。
见人来，菜柯“诶哟”一声，朝着她挥挥手，又拍着旁边的塑料凳。
她眼睁睁看见白云生让游泱先坐下，自己又再重新拉开一个椅子坐，菜柯微眯着眼，再“唉哟”了一声，把尾音故意拉长，带着些别的意味。
白云生听出来她的意思，把刚才的来龙去脉大致介绍了一下，末了又补上：“临时带个人，你别介意，这顿我请。”
“谁介意啊，多个人也热闹。既然换成你请客嘛，那我肯定要多点。”
“只要你不浪费，随你。”
菜柯一边翻着菜单，一边瞅着白云生身边的男生，觉得有些眼熟，问道：“你叫什么？”
游泱不急不慢地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菜柯翻菜单的速度缓了下来，指尖动作一顿，眉头皱着随即又松开，看了一眼白云生又收回来。
“你想吃什么，自己看看。”
游泱接过笔，看着那被沾上油的菜单，一时下不去手，指间便开始转起圆珠笔，在桌面上划出一道影子，从头看到底也只是加了一点蔬菜。
白云生全程看在眼里，有些惊讶：“你就吃这么一点吗？”
游泱点点头，薄色的嘴唇往上弯了一些，“天气热，不太吃得下。”话音刚落，他把手机递过来到她的面前，“刚才的草莓钱，我转给你。”
白云生忙着写菜名，摆了摆手，“不用啦，你觉得好吃就行。”
她低着头写字，另一边的黑色发丝垂下来，形成自然好看的弧度，称得她的侧脸轻盈柔和。
目的没达成，游泱嘴角噙着的笑也没敛息，只是把手机默默地收了回去。
来日方长。
菜柯扭开饮料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口感让她发出一声喟叹。
“那你男朋友的事怎么办？”
这句话很显然是问白云生，被cue到的人反应了半拍。虽然游泱是个陌生人，局外人，但是初次见面的那番话还是让她觉得有些怪异，所以她不是很想当他的面聊这个。
这人像是一个矛盾体。
有着很强的边界感，但又似乎没有边界感。
白云生没接这个话题，但也只当人的年龄小，爱八卦，所以口无遮拦地说出那些话。事事都要计较起来可太累了。
“你别操心，我自己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我会处理好的。”
话落，老板就端着一个不锈钢盘子放上了桌，先上的是易熟的蔬菜。
加了第三个人进来，气氛始终是要差一些的，白云生直接拿起蔬菜递给他们。
“尝尝这家味道怎么样。”
轮到游泱的时候，他的手悬在半空，对于那些烧烤看起来有些犹豫。
白云生只当他不好意思，这人脸皮怎么这么薄，但又想到他不喜欢肢体接触，只好把签子又递近一些。
“吃呀，不要客气。”
这些菜他也点了一些，倒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慢吞吞地接过一串土豆，看着那三片土豆上面裹满了红彤彤的辣椒面，甚至还用辣椒油沾了双面，他指腹旋转了一圈，红油便滴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白云生突然被人戳了一下，她回头看过去，游泱递过来他的手背展示上面的残留的油腻，声音轻飘飘的，像一阵微风：“我去洗个手，等会儿回来。”
白云生对着他点了点头，“外面人多，小心别被撞到了。”
听到嘱咐，游泱的眸子弯了弯。
一出门旁边就挨着个黑漆漆的小巷，他盯着那黑暗，随即走进去，把剩下的土豆片丢进了潲水垃圾桶里。
周围没了人，白云生觉得没什么束缚了，当即跟菜柯聊了点别的瓜，两人聊得正起兴，桌子发出响声，两人被吓了一跳，顺着声源往上看，桌上放了两瓶未开封的啤酒。
白云生再顺着覆在瓶子上的手往上看，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男人，喝多了酒，整张脸都是红的，一笑满脸堆肉，嘴角还有着没擦掉的油渍。
“美女，刚才就注意到你们了，想和你们交个朋友。”说完，那胖男人还打了个酒嗝，把啤酒再往她们面前推近，发出刺耳的声响。
白云生表情当即肃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外面喊道：“老板！麻烦你过来一下。”闹事的男人听到喊声，还想着笑眯眯地去拽扯白云生的手腕。
白云生利落地甩开，手指着男人的眉心，眼里都是警告。
老板擦着手过来问发生什么。
菜柯指着那男人：“这人骚扰我们，好歹我们也是在你家吃的，你处理一下呗。”
胖男人虽然皱起眉，但是脸上依旧不以为意，“哎呀，就是和你们交个朋友，这么严肃干什么，给我个面子。”
火上还烤着肉串，老板只想着赶紧打个哈哈混过去，毕竟面对一个酒鬼那可是相当麻烦。
白云生直接踹了一脚桌子，酒瓶不稳一晃动当即滚落下去，伴随着“哐”一声巨响，“交友礼物”就这样摔碎在众人跟前，玻璃渣带着啤酒溅到男人的小腿上，甚至还划了些小口子。
“给你面子了，请回。”白云生平视他。
男人还想说什么，但是喝多了话语都打结。
白云生在唇前竖起食指，示意他闭嘴，又把拨打报警的电话放在他面前。
“你按还是我按？”
男人可不信她真的会打电话，借着酒意就要胡搅蛮缠，直到看到白云生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生，看上去年轻，但是看上去比他自己还要高一个头，站在光影交界处，脸部半明半暗，眼里带着些不遮掩的冷怒。
两个勇敢的女人和一个阴郁的少年。
斗不过。
这是男人得出的结论，又借着酒意，嘴里嘟嘟囊囊地走了。
旁边的人看完了热闹，有几个同样吃宵夜的女生拍手叫了声“好”，其余的都继续默默吃着。
游泱垂眸看了一眼白云生的手腕，问她：“我刚才是不是来晚了。”
白云生收好不快的情绪，她不喜欢把情绪加给无辜的人，但是也笑不出来。
声音因为刚才的疲倦而带出一点无力：“没有，不能总是想着别人来帮忙，自己得先试试看。反正，你不要想太多。”
游泱应了一声，拿起塑料杯抿了一口水。
“刚才的你很厉害。”
白云生缓过劲，没急着接下这个夸奖，看了一眼对面的菜柯，才回复道：“其实菜柯和我一样。”
说完，她拿起一根刚烤好的肉串递给蔡柯。
“来，给你的犒劳，我允许你多吃我最爱的小肉串。”
蔡柯笑眯眯地接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刚才真是吓到我了，你倒是反应快，那啤酒一碎把我都吓一跳。”
“我也是真是服了，不知道今天什么运气，遇到两件破事，摔了两次酒瓶。”
闻言，游泱也跟着点点头，放下水杯往外看了一眼，“这里面有点热，我出去吹一下风，很快就回来。”
这小店确实小，且风扇供凉能力有限，人一多自然就燥热，前面还有着一直生火的架子，简直形成一个包围圈，热上加热。
树叶因风而簌簌吹响，将弯月困在枝桠中。
胖男人正想找个角落解了裤带撒尿，手才刚移动到腰间，耳廓边划过一道凌冽的风，眼前先闪过的是月亮，随即嘴角裂开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打倒到角落里。
再有意识抬头时不再是天上的明月，而是遮挡住明月的人。
胖子擦了擦眼，游泱将那抹月光挡得严实，透不出一丝光亮来，他的薄唇紧抿，因紧咬牙而绷出清晰锐利的下颌线，胖子嘴里骂了句脏话挣扎着要起来，又被对方一脚侧踢踹了回去。
那侧踢快准狠，不像是随便一踢，更像是练过的。
胸口蔓延开疼痛而难以再发声，胖子只好就地扒着两侧墙壁，看见游泱握紧的拳头猛地往自己面部一挥，想象中的疼痛还没到来，那直拳就赫然停住了。
胖子睁开一只眼，看见游泱慢悠悠地收回了手，脸上带着些戏谑地笑，只不过那笑意像是积雨云，灰色且带着恹意，甚至还没爬到眼角就要消散。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蝼蚁，轻声道：“你是哪只手碰的她？”
胖子深吸了一口气，“我，我等会儿要报警的。”
“哦，这里没监控，我又没在你身上留痕迹，谁会信你一个刚骚扰过别人的酒鬼的话？”
游泱将狭长的眼眸稍稍睁大一些，倒是透出几分无辜。
“她还等着我回去，你别浪费我的时间，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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