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永和七年,梁晋两雄并立干戈不息,北狄屡犯边境,风起云涌。
然南梁皇室衰微皇帝病,太子睿谋反直逼正午门前,终被骠骑将军斩落马下,后皇帝驾崩,摄政王力排众议举皇四子继位,遂率兵出征北狄。
永和九年,摄政王帅昭武军击退北狄班师回朝,百姓夹道相迎,南梁上下举国欢庆。
北雁低飞略过高墙,带起一阵不易察觉的风吹落了树叶,好巧不巧趁着微敞开的缝隙飘进了御书房,最终落在了楚知默的跟前,晃了她的眼。
赵齐端着茶,弯了一辈子的腰被他眼前黄袍加身却掩不住瘦弱的新皇又压低了几分,回想起先皇最后的嘱托,鬓边忍不住冒出了新白。
他出声打断了望着树叶出神的小皇帝,语气中带了几分怜惜,“皇上,秋风最是袭骨,莫要贪凉,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这话唤回了楚知默神游到长岚街的魂,接过热茶,指尖的寒凉被点点暖意驱散,但怎么都传不到身上,
“你听见长岚街上百姓的欢呼了吗?”
身侧伺候的赵齐身形微顿,他活了五十多年,侍奉了两代君王,听言知意的本事最是拿得出手,
“陛下怕是听错了,这长岚街再过吵闹也传不进这宫里,莫要多想。丞相让人传来了消息,摄政王欲午后进宫面圣,这是内阁呈上来的票拟。”
楚知默突然轻笑了一声,这声笑重重砸在了赵齐的心上,还没来得及多想,朱笔起落,红字刺眼。
赵齐将票拟送下去后关了窗,静静地站在书案前为处理着大臣家中琐事的楚知默研磨,不知为什么脑中回想起先帝托孤时自己瞠目结舌的蠢样,
“四皇子虽平庸无才,但到底是我的最后的血脉,这江山只能姓楚,决不能落在他左家和裴家手里···”
先皇子嗣单薄,太子谋逆,平南王死于谋逆祸乱,三皇子早夭,谁也不曾想到,最后皇位落在了被遗弃在冷宫的四皇子手里。
甚至连他都记不得四皇子的母妃是何人,只记得是个下贱的婢女不择手段爬了床被先皇赐死,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像只蝼蚁一样的婢女胆大包天,居然敢欺上瞒下谎称女童为男童,保下了楚知默的命,
最后却是她藉藉无名坐上了皇位。
沉香浮动,楚知默突然说道,“午膳多加一道鳜鱼羹吧。”
赵齐俯首答是,
可能是想到了鳜鱼羹,楚知默看起这家长里短来了兴致,随手拿起的奏折上满是尖酸刻薄泣血控诉。
“你看,多有意思。”
楚知默将奏折摊开,赵齐下意识瞥了几眼,上奏的是新任折冲都尉,兵部尚书之子李瑾弹劾监察御史廖哲,滥用职权奢靡成性。
总结下来就是两人为了一个商户之女大大出手,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是廖哲。
赵齐摇了摇头,“中书省这帮人是越来越糊涂了,这种折子也往上递。”
这话楚知默也就是听听,能到她手里的折子经过层层盘剥,只剩下像这样无伤大雅的了。
平常楚知默最多都是把它们当成话本子看看就得了,但是她提这一嘴是因为她对这个监察御史有些印象,
她记得这人长得不错却无大才,原本自己讨了个协律郎做的悠然自得,
但因他是工部尚书之子,他爹说什么也不愿,现在这个位子是他爹向丞相讨来了。
她记得当时丞相提过一嘴她没在意点头应是了。
纤细的手指有力地在廖哲的名字上点了两下,薄唇微启,“字写得不错。”
午膳的鳜鱼羹楚知默吃了个干净,还没等膳食撤干净,门外一通风风火火,太监通报的声音此起彼伏,楚知默深吸了口气,攥着帕子擦了擦嘴,
豺狼来了。
“摄政王到!”
余光中,暗紫色的官袍下一双赤靴,踏着让人胆颤的威仪逐步靠近,腰间十三枚金銙束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男人身姿挺拔相貌硬朗,在与她不过三米处躬身拱手,
略微有些凉薄的语调回荡在楚知默的心尖上,似乎一瞬间将她拉回了两年前那也夜晚,
“臣裴寂也参见陛下,恭请圣安。”
男人毕恭毕敬,但松散肆意的姿态无不诉说着掌权者的游刃有余,
楚知默早就做好了再次与裴寂也对面的准备,但当她真正对上那双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时心头一颤,
那双眼睛就像是被碎琉璃堆满而成,处处锋芒毕露,野心毫不遮掩。
经过两年的淬炼比两年前那晚让她后怕的眼睛更让人恐惧。
无声的对峙蔓延开来,裴寂也上下打量了坐在椅子上瘦小的身体和那双不掩恐惧的眼睛,眼眸微动。
这一动让楚知默神志回归,却没刻意遮掩自己的恐惧,声音轻颤,语调也不自觉的上扬,
“爱卿免礼,一路舟车劳顿,其实没必要来赶回来见朕,先休息一下也无妨,来人赐座。”
裴寂也神情自然地坐了下来,姿态端的比她这个皇帝还足,“陛下严重了,这不过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两年未见,陛下倒是长高了不少。”
这话无疑是在给楚知默难堪,
十五年的冷宫苟活,裴寂也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如同一只骨瘦如柴的狼犬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若不是眼前人,她还没有迈进地狱的另一只脚也不远了,
不用他提醒,楚知默也不会忘记身上这身黄袍和人皮是谁给她的。
楚知默给了赵齐一个眼神,赵齐心领神会给裴寂也倒了杯茶,裴寂也低眉一瞥但并未用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御书房内的气氛让人不敢喘息,当然,这是对于楚知默来说。
裴寂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两年陛下的功课可有长进?”
裴寂也走之前,扔了个人给她,先太子太傅,来教习她认字,教她为君之道。
楚知默说着场面话,畏畏缩缩的姿态做的足,无论裴寂也问什么她都是一问三不知,像个布娃娃坐在那儿,
裴寂也很满意,也无意在这儿浪费时间起身要走,但却没想到被小皇帝拦住了,问他要什么赏赐。
他挑了挑眉,回道,“臣先前那间宅子年久失修无人打理,还望陛下赐臣一个新的府邸,若是能离宫中近些,臣自当不胜感激。”
小皇帝点了点头,“朕与丞相商讨一下,决不能亏待了摄政王。”
裴寂也道了谢走出了御书房的门,楚知默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了,手心湿漉漉地冒着冷汗,腰身往后靠了靠,眼中却有些复杂,
京中能配得上裴寂也官职和身份的宅邸并不多,工部天天嚷着国库空虚,哪有新修的府宅,加上他又要离皇宫近一些,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平南王府。
他要平南王府做什么?
赵齐俯在她的身边,“丞相到了。”
虎豹来了。
左高卓坐在堂下抿了口茶,两条灰白的眉毛往前蹙着,“陛下,摄政王可有为难你?”
楚知默小幅度摇了摇头但却苦着一张脸,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这幅表情取悦了左高卓,拧着眉也变得舒展,将茶杯放到了一旁,
“摄政王本就身份显贵,又为先皇后的侄子,先下又有军功傍身,难免高傲散漫了些,陛下不要多心。”
楚知默明事理的乖巧点头,对于左高卓的小心思不愿多浪费心绪,一边应和一边等着他来的真正目的。
左高卓向来无利不起早,裴寂也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意图并不难猜,为的恐怕是昭武军的虎符。
果不其然,打了半圈迷糊眼终于说道了重点,“陛下可要回了昭武军的虎符?”
她在心里冷笑了声,用脑子想想都不可能,她一个连请个太医都要向人请示的傀儡,
怎么可能开口老虎屁股上拔毛,向摄政王开口要虎符?
楚知默眼神躲闪,绞着手指,脸上露怯,“没有。”
虽然这个结果左高卓已有准备,摸着胡子思索起来,但嘴却没闲着,
“陛下,这昭武军乃是我大梁最忠勇的军队,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虽说摄政王德才兼备赤胆忠心,不是淮南鸡犬之辈,但臣终怕有心之人蓄意挑拨,若君臣离心岂不扼腕叹息?”
话都说到这儿了,楚知默装起傻来,面露难色,“那朕该如何?”
左高卓双手一挥大义凛然,“老臣愿为陛下解忧,这个恶人由臣来做,明日朝堂之上,臣定当不负所托。”
气氛到这儿,楚知默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有丞相在,朕自当无忧,对了,摄政王想要一处新宅邸做赏赐,依丞相所见,朕该应允吗?”
丞相眼角微扬,嘴上谆谆教诲,
“陛下也到了弱冠之年,要学会有自己的判断,不能在事事都依赖老臣,臣年事已高,陪不了陛下几年了,陛下若不站稳脚跟,这朝堂之上的豺狼虎豹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臣又怎能安心颐养天年?”
好一个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楚知默点头,“朕,记住了。”
明月高悬,照满了落霞殿。
赵齐熄了烛火关上殿门彻底将落霞殿与世隔绝,楚知默坐起身,手中攥着一块栩栩如生的衔尾展翅的雁形玉佩。
“影三。”
寝殿借着明月的光辉并不昏暗,一道纤细的身影随着这声影三悄然出现在她跟前,单膝跪地,“陛下。”
楚知默紧绷的神经让她异常兴奋,但这种兴奋明显超过了她的身体负荷,使她疲惫不堪却又不敢松懈。
这是她那仅见过三面的父皇,临时前给她留下五件秘宝之一,影子。
只忠于皇帝的暗卫。
“我师父到哪儿了?”
从两年前裴寂也率军出征后,楚知默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每天安安静静的活在这宫里做一尊瓷娃娃,一点点为台前台后这些虎视眈眈的人搭着台子,
现在终于所有角都齐,就等着锣鼓喧天,登台亮相了。
影三答道,“昨日传书已到嘉南关。”
这出戏她要唱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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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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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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