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歌杨叛儿,妾劝新丰酒。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柳。”
歌女语调清扬,姿态婀娜,一个调能拐十八弯,唱尽了市井风情。
楚知默身着常服手端酒杯,依靠在花满楼二楼的栏杆上,神态恣意,
相比于像是没了骨头的她,对面的影三怀里抱着剑,正襟危坐,如同一块精致的石雕,眼尾压得快到地上了。
楚知默随手提了提酒杯,劝他别坐的这么死板,“影三啊,这是宫外,哪儿有人还会监视我,你在这人间仙境坐成这样,反倒是惹眼。”
影三只是抬眼瞥了她一下,抱紧了怀里的剑,一声不吭。
见他这幅样子,楚知默撇了撇嘴,“我最讨厌和你这块石头出来了,还是我师父好。”
说起她的师父,这个话题可就长了,
当年皇帝留给她的影卫共百人,虽然她见过的就是只有前十个。
至于他们的名字嘛,据她师父说,从一到一百,简单好记,
影三是武功最好脾气最臭的,负责贴身保护她。
她师父是心最脏的影二,教她谋略诡计,算计人心。
楼中酒客若是有心留意便能看到二楼两人,一个东倒西歪一个端坐不动,一个调侃一个听,俨然一副不着调公子带着冷面护卫出来喝花酒,
哐当一声,一楼人群中传来骚动,远远看去两个穿着华服的贵公子扭打做了一团,引得众人惊呼。
“廖哲你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明明已经得到了霜梧,居然还在这儿花天酒地,不知廉耻!”
原本被压在底下的廖哲,一把将李瑾拽了下去,然后骑在他的身上狠狠得挥舞着拳头,嘴上也不饶人,
“你又是什么正人君子?还轮不上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来评判我,管束我!”
扇着扇子的老鸨顾不得体面,着急忙慌地冲到了前面想要劝和,但挨了一巴掌后被掀翻在地。
见三人洋相尽出,楚知默就着酒看的是津津有味,眼瞧着李瑾脾气上来了,随手抄起一张椅子就摔在了廖哲身上,鼻青脸肿的两人真刀真枪地打了起来。
看的楚知默捧腹大笑,反观坐在她对面的影三还是一副死人相,楚知默扭过去不去看影三,以免影响她的观感,
两个都是惹不起的主儿,老鸨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急得团团转。
打着打着楚知默就觉得无趣,两个酒囊饭袋打了半天都没见血,“影三,帮帮他们。”
话落,一颗石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打在了廖哲的膝盖上,廖哲腿一软便跪了下去,而这时,李瑾高举起的椅子重重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一下扎实地打在了廖哲的头上,瞬间血流不止昏迷倒地。
吵闹的人群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一声尖叫,最终乱成一团。
而这边楚知默也喝完了最后一杯酒,心满意足地欣赏完这场闹剧,起身离开。
紫宸殿中,赵齐在案牍前来回踱步,手中的拂尘都快晃出残影了,也晃晕了穿着黄袍装成皇帝的影七,
老老实实端坐了快一炷香的影七,身上难受得厉害,不是歪歪脖子就是支起腿抓耳挠腮,
“公公,你可别再晃了,再晃下去,我的头都要晕了。再说了这大晚上的,咱们陛下为什么还要穿着龙袍啊?”
楚知默迟迟没有回来,赵齐心比腿还急,“影七大人这话说的,这不是以防万一嘛,陛下要是再不回来,老奴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终于,身后传来动静,原本伫立不动的书架竟从中间分成两半,像一扇大门被人推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中出来,
正是赵齐心心念念的楚知默和影三。
影七和赵齐见两人回来,一个赛一个的高兴,影七一把脱了黄袍跳到了影三身边,活脱一猴样。
赵齐赶紧将黄袍捡起,恭恭敬敬地放进臂弯后也凑了过去,
“陛下怎么才回来?”
影七也跟着应和,楚知默坐回桌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紫宸殿,又望向已经合上的密道,眼底闪烁着光芒,
“这还是朕第一次光明正大走出密道。”
紫宸殿的密道是先皇给她留下的秘宝之一,可通往御书房、冷宫,也可通往皇城外,是先皇给自己留的后路,现在倒是便宜了她。
先前楚知默住在落霞殿,每次都要偷偷摸摸溜进御书房然后再偷溜回来,以后再也不用了。
赵齐服侍楚知默褪下了外袍,“陛下本就可以住进紫宸殿,为何最开始非要去那落霞殿?”
当年她不过是个无人知晓的四皇子,一朝翻身成了皇帝,真正信服她的没几个,
加上先皇就是死在了紫宸殿,临死前也就只有她在,摄政王赶到时先皇已经咽气了,当时摄政王的架势属实吓了她一跳,
所以她主动选择去了落霞殿,一是想留下个软弱无能怕死的形象,
二是,比起当时被摄政王直接扔进紫宸殿后被囚禁在那里,她更喜欢被‘请’进去,就像现在这样。
落霞殿现在在裴寂也的手里,而她这个前主人自然得有个新住处,虽然丞相和裴寂也可能不在乎,但这对她来说不一样。
不过当时她围观了落霞殿的修缮工程时就知道落霞殿远比她想象的更有用。
“对了,我们的角也该唱到了他该唱的**了吧?”
廖哲必须死,不然这场戏唱得可不精彩。
影七回到,“影四去处理了。”
影卫办事,楚知默还是放心的,现在就且等着明天这出石崇之冤。
次日早朝,弹劾工部尚书廖远之的奏折纷至沓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前些日子京都闹鬼,都是工部和将作监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私吞修缮款所致,
一时间群臣的唾沫星子都快淹了工部和将作监。
御书房外,工部尚书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为自己喊冤,他儿子喊冤,
一夜白头的廖远之神态凄苦苍老,发丝散乱,跪在地上磕头。
听着门外的哭闹,看奏折的楚知默微挑眉尾,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直到摄政王大驾光临。
为了演好被吓傻的无能皇帝,楚知默这几晚都没怎么睡,原本就面黄肌瘦的小身板,挂上了两个都快耷拉到地上的黑眼圈不说,
眼神恍惚精神萎靡,一副神经紧绷,一道雷就能带走的窝囊样。
摄政王面色不虞,从进来后就没怎么用正眼看小皇帝,但楚知默依旧演得认真,做足了胆小受惊的架势,
小心翼翼试探起裴寂也对廖远之这件事的看法,
“摄政王,这是大理寺和刑部那边呈上来的折子。”
赵齐将折子递给了裴寂也,裴寂也不怎么走心的瞥了几眼,上面写的什么他很清楚,
要是没有他,这折子也递不到楚知默跟前。
他反手将折子放在一旁,开口问道,“陛下对此事是何看法?”
楚知默做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铁证如山,依··依朕看,应当严惩不贷?”
将作监都是些软骨头,没等进刑部就交代了差不多,更何况工部,这几年仗着跟丞相的姻亲,很多事连面上做的都过不去,要证据能搜出一箩筐。
就算丞相想要保下这个亲家,但现在群情激奋,摄政王又虎视眈眈,衣不沾尘对他来说更重要。
她说完,裴寂也半天没有出声,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比起楚知默的眼神闪躲,裴寂也多是打量,“臣以为这两年丞相尽心辅佐,陛下或多或少看在丞相的面子上会念些旧情。”
楚知默心一动,这句话是明晃晃的试探,
她眼眸一转,手指攥紧袖袍,“朕,朕···丞相向来公证无私一心为国,这件事,他定不会纵容奸臣当道祸国殃民···”
一声冷哧打断了楚知默的磕磕绊绊,裴寂也眼尾微扬,眼底意味深长,“这两年陛下还真学了不少东西,那就按陛下说的办吧。”
临走前,裴寂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提了一嘴,“听说陛下近日夜夜点灯苦读,好学可以,但若伤了龙体就得不偿失了,陛下要多休息才好。”
这话说完就头也不回了离开了,楚知默摸了摸自己疲惫不堪的脸,轻笑出声,“既然摄政王都劝慰了,朕今晚可要好好休息休息。”
裴寂也走后没多久,丞相就来了,门外,额头都已磕出血的廖远之,仅与左高卓进门前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如坠冰窖,万念俱灰。
他知道,他完了。
比起裴寂也的游刃有余,左高卓现在可没这个心思陪楚知默你来我往,直接开门见山问楚知默如何处置廖远之。
楚知默眼神闪躲,磨磨蹭蹭地将一道圣旨拿给了左高卓,廖远之左迁同洲知府,查抄府宅,家产尽数上缴,无召不得入京。
大梁九州,数同洲最偏远落后,廖远之这事可大可小,若但是落霞殿这一桩,丞相真心想压,最后可能也就不了了之了,
奈何裴寂也这时候回来了,他想压也得问我们摄政王愿不愿意。
这几日来来往往,丞相按下了不少弹劾廖远之的折子,所以为了买丞相一个面子,楚知默给的处罚对于事件的大小来说并不重,圣旨也经过裴寂也的眼,他倒是对这个处罚没什么异议。
“若丞相有异议,朕可以,唤摄政王回来。”
出乎楚知默的预料,左高卓也没有为廖远之辩驳,但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时,眼皮子跳了一下,面色略有凝重,提起了昨晚花满楼闹事一案。
“陛下,廖家虽是罪臣,但也是我大梁子民,李瑾光天化日当众行凶,藐视王法,还望陛下严惩,还百姓律法清明,天家威仪!”
丞相都开口了,楚知默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就将李瑾下了诏狱,听候问斩。
本以为这场闹剧终于要结束了,提心吊胆了半天的大臣们都松了口气,可谁都没想到李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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