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荒原尽头
银边草枯,晨霜如刃。
温雪时自封三脉已满,最后一枚银针自膻中弹出,带黑血溅霜,落地化烟。
她抬眼,脸色仍白,却笑:“毒归我,命归我们。”
长昭伸拳,与她轻碰:“欢迎归队。”
墨行简收拢「机关药辇」,化作机括匣,挂腰侧。
六人背霜而行,前方荒原断,一座天然裂谷横亘,深不见底,唯索桥残绳摇曳。
桥首碑,书:
「琴心谷」
江知鹤驻步,指裂谷:“桥下,有音。”
风过索绳,发出「嗡——」的低鸣,像无弦之琴,先一步迎客。
六人踏索桥,桥绳仅余三股,踏一人,颤一次,颤音化刃,刃随风割面。
江知鹤并指为弓,虚拨风弦,以音抗音——
「琴心第一叠·平浪」
音出,化柔幕,幕包六足,索桥瞬稳。
行至中段,桥下雾忽凝黑,黑内藏婴哭,是昔年「天枭」残魂,被谷音吸引,聚为暗潮。
暗潮升,化无弦巨琴,琴身由雾骨组成,横亘裂谷,挡去路。
巨琴自拨——
「轰——」
音化实质黑浪,浪头立无数婴手,手拉婴魂,魂哭,齐喊:
“还我弦!”
长昭一步向前,断剑残柄插桥板,双掌合——
星种化火树,火树生光弦,光弦飞架,直挂雾骨巨琴。
她喝:“借你星弦,换你宁!”
光弦触巨琴,「叮——」
婴手抓弦,抓而不伤,弦音由哭转笑,笑成铃,铃化光屑,屑落桥下,凝成一条光道。
江知鹤抬手,右掌血未干,他以血抹虚空——
「琴心第二叠·续弦」
血遇光弦,弦生音,音化实物,凝成七根半透明赤弦,弦两头,各连六人心脏与巨琴琴轸。
心跳,即弦动;
弦动,即音生;
音生,即路开。
六人同步抬步,心跳如一,弦音如一,巨琴随步,缓缓分,雾骨退,裂谷对岸,现出一线天光。
对岸天光,忽转赤,赤凝火,火里现鲸骨舟影,舟头立红莲司命残魂——
昔年被江知鹤斩于海市,今被谷音唤回,借雾凝形,手抱赤蛟筋琴,琴无弦,却以婴魂为弦。
红莲笑,声如婴啼:“江知鹤,续弦易,镇魂难!”
他拨婴魂弦,音化「火莲」,莲开百瓣,瓣瓣附婴面,面朝六人,齐哭。
火莲所过,星弦被燃,心跳骤乱,六人同口吐鲜血。
江知鹤却踏前,以指为弓,以血为松香,拉己心弦——
「琴心第三叠·凡火拍岸」
音出,无华丽,只有——
柳沟蝉鸣,牛背汗味,夏夜稻香,凡人想活的嚎叫。
音化赤金火,火不焚物,只焚「恐惧」。
火遇火莲,莲哭,婴面碎,碎成灰,灰被风卷,卷成一句,散于谷:
“凡火,可暖,亦可焚。”
红莲残魂,最后看江知鹤,唇形无声:“我输了,也服了。”
魂化红雨,雨落裂谷,谷壁生赤莲,莲心,各抱一根断弦,弦音轻颤,像替谁,
提前练习重生。
火莲灭,雾骨巨琴崩,崩而不散,凝成百根无弦琴骨,骨如玉,浮空等主。
江知鹤并指,划自己心口,血线飞出,血遇琴骨,骨生音,音自动,自组,自成一具新琴——
形体似旧「乌木七弦」,却透赤金光,弦由「凡火+星辉」织,琴首,嵌半枚碎琴心(昔年海市所裂,另半在长昭掌)。
琴成,音自鸣,鸣声如婴儿初啼,却带牛铃尾韵。
江知鹤抱琴,对长昭,对众人,深深一揖:
“琴心续,凡火生,
此后,我音里——
有你们。”
六人伸拳,与他轻碰,碰在琴背,弦颤,颤音化一句,随风远:
“同登大道。”
裂谷对岸,天光彻底亮,霜化露,露滴赤莲,莲生香,香凝一条花香径,径指远方——
返虚第二关「机关城」。
六人背琴,背药,背棺,背梯,背火,背凡,踏径。
身后,索桥断,断音被风接住,编成新曲——
曲名《六相》,
曲音,只有一句:
“断弦可续,断人可续,断天下——亦可续。”
机关城·外环
琴心谷北出三百里,地势骤陷,裂谷环成圆,圆内铁壁高百丈,壁悬齿轮巨影,日夜逆转——
墨池旧地「机关城」,五百年前被玄都击碎,核心「千机图」失踪,残城却自行运转,成为「返虚第二关」。
六人立于断崖,俯瞰巨壁,壁缝喷白汽,汽凝空中成「无口」二字,随即被齿轮碾碎。
墨行简指背连敲,机括声急促:“城识得我,邀我入腹。”
长昭眯眼:“腹内,有我们要的梯?”
墨行简点头,却先自解衣襟——
胸口肌肤裂,露出铜骨、齿轮心,心嵌半块墨晶,晶内六人影像闪动。
“我无口,以机为声;今日,替你们开口。”
崖壁裂,裂出一门,门高十丈,却无门环、无钥孔,唯中央嵌一铜面——
铜面光滑,无口,无鼻,唯有一双空眼槽,槽内候「眼」。
墨行简抬手,双指挖向自己左眼——
墨晶瞳,早与千机图残卷同化,他硬生生抠下,血沿铜骨流,却不滴落,被机括吸回。
他把墨晶瞳按入门眼槽,铜面活,眼转,齿轮响,门开,开时无声,像巨兽张嘴,却不吐气。
六人入门,铜面闭眼,门阖,阖时风被切断,留一声轻叹,像替谁提前闭了嘴。
城内,无街,无灯,只有一条「输送带」巨带,带宽三丈,速如奔马,带面刻箭,箭头指城心。
六人踏带,不需走,被带拖向深处。
两侧壁,嵌无数铜人,人无口,眼嵌墨晶,晶内映六人动作,动作迟半息,像镜,却镜镜不同——
有的六人缺长昭,有的缺雪时,有的六人皆老,有的六人皆尸。
李阿弥伸手,戳最近铜人,指尖才触,铜人胸腔自开,内藏「机括舌」——
铜舌弹射,直取她喉!
阿弥后仰,绿火焚舌,舌却裂成铜丝,丝缠火,反缚她腕。
墨行简抬手,指背敲空,机括声起,他胸口墨晶闪,铜丝闻声,松,缩回,人胸腔阖,像从未开口。
“城在听,也在试。”墨行简敲胸,声音哑,“别碰,任何‘口’。”
输送带尽,现一座「圆形剧台」,台高十丈,环座层层,座无虚席——
皆铜人,无口,眼闪墨晶,目光齐射六人,像等戏开场。
台中央,立一傀儡师,铜面,无口,十指机括线,线连六具「活傀儡」——
傀儡形,与六人一模一样,唯胸口嵌铜盘,盘刻「反」字。
傀儡师抬手,指节敲空,机括声脆,六傀儡动,同时开口——
嘴裂至耳,内无舌,只有铜链「哗哗」响,链头,各吊一个字——
“还”“我”“声”“音”
六傀儡齐踏前,链字碰,碰成一句,句被风放大,震剧台:
“还我声音!”
长昭一步踏前,断剑指傀儡师:“声音,自己取!”
傀儡师无口,却以机括线答——
线抖,六傀儡同时抬手,手化铜剑,剑尖,直指六人喉。
铜剑动,剑速带残影,六人各迎己影——
长昭断剑扫星辉,剑影被扫缺,缺即补,补成新剑,反刺她;
谢无咎木剑化青虹,虹被铜剑折,折角反割他腕;
江知鹤拨弦,音刃出,却被铜剑吸收,吸收再吐,音化铜铃,铃锁他指;
温雪时银针飞,针被铜剑磁,磁反飞,针针向她穴;
墨行简链剑化网,网被铜人线控,线反缠他颈;
李阿弥绿火化蛇,蛇被铜剑斩,斩成铜屑,屑贴她唇,封她口。
六人瞬落劣势,傀儡师指节再敲——
六傀儡胸口铜盘转,盘出孔,孔喷白汽,汽凝音,音化旧句——
句被铜音读,读成空洞,像誓言被谁,从内部挖空。
长昭喉被铜剑指,血珠滚,却笑,笑带牛铃尾韵:“没声音?我借你!”
她反手,断剑割己掌,血洒空中,血含星辉,星辉化音——
“凡可仙!”
音出,断剑残柄自鸣,鸣声如号子,号子被风接,风传六人耳。
六人同时,以各自方式,「开口」——
谢无咎以剑尖划木地,木裂声成。
江知鹤以血指拨无弦琴,血滴声成。
温雪时以银针刺空,破空声成。
墨行简以指背敲胸,机括声成。
李阿弥以齿碰棺,棺响成。
长昭以掌击胸口,心跳声成。
六字出,合旧誓,誓被六人自己读出,读成实音,音撞铜剑,剑瞬停。
傀儡师指节骤停,铜面眼槽空,却似瞪,瞪自己线断——
六傀儡胸口铜盘,同时裂,裂成莲形,莲内,各生一缕凡火,火焚线,线焚傀儡。
焚尽,铜盘落,落六人掌,盘背现新字——
“声,自取。”
剧台环座铜人,齐起身,张口,却无舌,只喷白汽,汽凝同一句——
“声,已还。”
汽散,铜人眼晶熄,座塌,台沉,沉时无声,像巨兽闭嘴,却笑。
六人落地,脚下输送带逆转,逆拖他们,向城心疾去。
带面箭,改方向,箭头指一座升起的铜塔——
塔无门,唯塔顶,嵌一张巨口,口内,是漆黑的喉咙,喉咙深处,有光,像等人,
替它,第一次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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