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夕本以为秦朝会和达斯科上演一场泪洒衣襟的父子别离戏,却没想到他只是拍着达斯科的脑袋淡淡说:“乖点,别添乱。”
说着又朝她的方向看了眼,慢悠悠补充:“不然某人生起气来,可难哄了。”
宋夕:“……”
这个某人不会指的是她吧?
兀自迷惑时,秦朝倏然起身。
几步后,宋夕的鼻息瞬时被一股淡淡的忍冬香萦绕。
秦朝垂着目光,轻声说:“我走了啊。”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宋夕却听出了黏糊糊的……
缠绵味儿。
“……”
这是哪门子的错觉,她怕不是疯了!?
宋夕撇开眼,又蹭了下鼻子,试图让鼻息间的香味散开一些,声线也尽可能地平淡:“走就走呗。”
“走就走呗……”
秦朝又一次重复她说过的话,语气却没她那么平淡,似乎还带着调笑,垂着眼睑说:“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说了不用告诉……”
“我”字没说完,狗爹的爪子伸到了她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
宋夕懵着脸:“??”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摸达斯科脑袋好像就是这只手。
然后现在……
又摸她的脑袋!??
“……”宋夕面色有点难绷。
黑溜溜的眼珠瞪得圆圆,好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难听话。
算了。
她大女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不过。
她的大度不是由着他摸个没完!
也不是让他的手指逐渐下滑,缓缓地,卷着她的发尾……
这……
这太奇怪了。
宋夕退了半步,准备蓄力怼一嘴。
要说秦朝的反应也是够快,在她开口之前及时将手收回,随即自然利落地插回兜里,并笑着落下一句:“我也会注意安全。”
“……”
宋夕觉得秦朝自说自话的能力见长,她又没叮嘱这句。
但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是秦朝凭什么那么……
卷她的头发!?
而他在做了那样暧昧的举动后,还能一脸坦荡得仿佛什么也没干。
宋夕:?
是她想多了?
宋夕抓了抓头发,郁闷得一时间不知如何讨伐他。
秦朝看着她头顶翘起的一撮头发,低低笑了一声。他不敢笑得太猖狂,毕竟能看到眼前一幕,也和他方才按捺不住的冲动有关。
他清了一声嗓子,语气颇无奈:“好吧。看来你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那,明天见,宋小夕。”说完,身子转了过去。
人也真的走了。
离开时不用就着宋夕的步速,秦朝的长腿发挥了作用。
不过几秒,两人便有了一段距离。
宋夕注意到秦朝本就颀长的身形被日落的光拉得细长,本来垂在她脚边的影子也越来越远。等到那道影子彻底离开时,她才恍然,是不是应该也跟他说句“明天见”?
或者,别的什么?
犹豫的时间里,达斯科率先给了反应。
他朝秦朝的背影“汪”了两声,像是告别,然后摇着屁股耷着脑袋走到她身边。
看得出来……
还是有些舍不得他爹。
宋夕盯着达斯科湿漉漉的狗眼看了几秒,忽而脑子一热,两手做成喇叭状,对着已经远去的背影放声喊:“秦朝!”
这一嗓子够敞亮。
前方人脚步顿住,身子微侧,视线缓慢投了过来。
喊都喊了,再装也没什么意思。
宋夕大声说:“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也绝不会丢弃他!”说完她捂住了嘴。
她怎么能说出这么矫情的话!?
不知道的以为她在立什么山盟海誓呢。
这么一想,更觉尴尬。
她又想翻出点话来找补。
也没等她说出别的,前方人彻底转过身子,看着她。
而后右手伸高,食中二指并拢,做了个挥别的手势。
“?”这人干什么呢?
跟她的矫情一对比,秦朝这个回应则显得……
非常装逼。
宋夕在怔愣中回神,然后低着脑袋从鼻腔里哼笑一声。
好吧,她没那么尴尬了。
她的举动再傻总归没有秦朝那么傻,反正她能赢一头就好。
-
领着达斯科往家走时,宋夕觉得脚边的小柴犬真是一条神奇的狗。方才还沉浸在和亲爹离别的哀伤里,现在已经能跟路过的小黑愉快地贴贴了。要不是她催了两句,他兴许会和小黑回家。
宋承德站在门口抽烟,见宋夕领了一条狗回来,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秦朝呢?”
“嗯?”宋夕怔住,没想到老爸开口第一句话会是问秦朝。
你们两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宋夕纳闷地想,只是老爸下一句话便让她的幻想破裂。
“你嗯什么?我老远就看到你俩在那儿……”宋承德后面的话没说完,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眉头皱得很深,又吸了一口烟,啐道:“那混蛋小子不敢来,让个畜生跟着来?”
后面两句话说不上哪句更难听。
宋夕眉眼淡了下来,说:“他有事。”
“有什么事?”宋承德夹着烟问。常年抽烟的缘故,他的嗓音有些嘶哑,梗着脖子凶人时,声音像开了一道缝,挺刺耳。
她怎么会知道秦朝有什么事?宋夕不打算多说,因为没必要。
但宋承德似乎还挺在意秦朝没有来这件事,讥笑一声:“混蛋小子没小时候单纯了,一肚子坏水!宋夕,你可不要以为那小子还是小时候的他!”
她没这么以为,是人都会变。况且真要这么说,她也不是小时候的她。不过她挺好奇她爸对秦朝这个看法如何来的,刚想问一句,达斯科突然朝她爸狂叫。
兴许听出了宋承德骂了他,也骂了他爹。达斯科叫得十分躁怒,还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小短腿蓄势待发!
宋承德一看达斯科那架势,当即扔了烟,抄起旁边的扫帚作势要打:“你个畜生还敢冲老子叫!?”
宋夕及时挡在达斯科前面,脸色平静地看着她爸。
“你给我让开!”宋承德朝她吼。
宋夕没有让。她说了,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她,更不是初高中的她,她不会任由宋承德施展暴力。她看着宋承德,一字一句问:“你又要动手?”
听了这话后宋承德举着扫帚的手顿时松了几分,他真是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竟在自己女儿的目光里看出了震慑的意味。
他的喉咙滚了一下,觉得自己做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阴沉着脸说:“对,怎么了!这该死的畜生敢……”
“您别一口一个畜生,是我带他来的,”宋夕截断她爸的话,“不过您要真这么看不惯,我现在就带他走。”
这话一出,宋承德扔了扫帚,一嘴的脏话喷不出来了。他知道他要真动了手,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的女儿。
“一回来就给我添堵,我他妈懒得管你!”宋承德留了一句经常对宋夕说的话,随后脊背佝偻着进了屋子。
宋承德进屋后,宋夕看向达斯科。
小柴犬被秦朝保护得很好,刚才那副张牙舞爪样儿不过是虚张声势,宋承德一进屋子,他立马嗷呜了一声,委屈得眼眶都湿了。
宋夕觉得如果他会说人话,开口第一句肯定是——
“你别告诉我爹我给你添乱了。”
宋夕蹲下身子,淡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别难过了。进去吃晚饭吧。”
小柴犬依旧耷拉着脑袋,看样子没了食欲,宋夕同样没有。经过刚才那一茬,她对宋承德的厌恨又浮了上来。虽然没有过往那般深刻,但此刻,确实存在。
倒是宋承德的情绪收放挺自如,嘴上又叼了根烟,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将桌椅陆续搬到榕树下。
宋夕心想,姜果真还是老的辣。她默了几秒,从宋承德手里接过椅子,说:“我来吧。”
宋承德顿了一下,叼着烟看着她。
宋夕不太能适应和她爸对视,偏了下眼睛。
宋承德把烟换到手上夹着,说:“行,那爸爸去把粥端出来。”
“你别动!”宋夕立即道。
宋承德确实没动了,浊黄的双眸满是不解:“怎么了?不是你说要吃粥吗?”
宋夕没好说我怕你把烟灰掉粥里。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那时候的她不敢怒也不敢言,明明看到烟灰还要装作没看见,现在倒是敢言了,但她不想看到那一幕。
宋夕淡着眉眼说:“你歇着吧。我去端。”
宋承德立即笑了,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靠,抽了一口烟,叹道:“孩子长大了,我也能享福了。”
宋夕冷笑,心说你刚才不还说我给你添堵吗。
宋夕走进厨房。
她走哪儿,达斯科就跟到哪儿,看得出来一秒钟都不想和宋承德待在一起。
宋夕忽然觉得秦朝把达斯科留在这里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而她其实也不相信秦朝那句“我没法带他走”。
他和陈川都有车,在咖啡店时她就注意到了。其中有个车牌照还是申A开头,不是秦朝的车还能是谁的。
至于为什么他不把达斯科带走,宋夕不想深究。该由秦朝解释的事,她何必烦心。
像之前说好的,宋承德煮了粥,还是小米粥。宋夕觉得她这个爹混蛋时候特别混蛋,不配做丈夫,也不配做父亲,但偶尔……
也会有温情的时候。
比如他一直记得,粥类,她最喜欢吃的就是小米粥。
小时候生病只能吃粥,宋夕觉得白粥太清淡,叫嚷着要吃小米粥。那个时候她的妈妈会冷着脸说:“不想吃就什么都别吃!”
宋承德则是不耐烦地喊:“不就是小米粥嘛,等着!”
就那一次,他就记住了。
往后只要煮粥,永远煮的都是小米粥。
……也不怕她吃腻。
除了小米粥以外,宋承德还准备了两道小菜,以及煮了两个鸡蛋。
宋夕把碗筷放到桌上时,先给达斯科盛了一碗,然后把小碗放在一边的白色花架上。
榕村成了最美乡村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白色花架,村支队还要求大家把花照顾好,美其名曰,共同守护我们美丽的家园。
宋承德每次给花浇水时都想连根拔了,做了大半辈子农民,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做花农。他无法理解这些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卖钱的东西种了有什么用,但他又是典型的对内重拳出击,对外唯唯诺诺的性格……
所以他家门口的花养得不比别人差。
宋夕指着最底层花架上的小碗对达斯科说:“过来吃。”
达斯科兴致不高,但他看了一眼宋承德……最终选择乖乖吃粥。
宋夕坐回椅子上,宋承德把鸡蛋推到她面前:“都是给你煮的。”
宋夕看着鸡蛋叹了一声,递过去一个,说:“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吃一个吧。”
“我不吃这东西。”宋承德把烟掐了,夹了一点咸菜放碗里,“我嫌腥。”
哪里腥了?
宋夕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读高中那会儿,为了让她的营养跟得上,宋承德经常煮鸡蛋给她吃。她偶尔也会心疼她爸干活累,把鸡蛋让给他吃。
那时候他就会说:“我嫌腥,你吃。你要真心疼你爸,你就好好读书!考个名牌大学!以后多多赚钱!”
她一听这话就没劲,好像她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给他争光,然后努力赚钱养他。
后来,名牌大学她考上了,工作也还算体面。逢年过节,给他转钱,他倒是一次也不收。
甚至有几次,他还给她转钱。
这就导致,这些年……
她对她爸的感情,有些复杂。
宋夕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接把鸡蛋剥干净放在他碗里。
宋承德愣了一下,再没多说。
父女俩安静地吃了几分钟后,达斯科突然跑了过来。
兴许是小米粥带了甜味,达斯科吃得挺满意,他的小碗已经空了。宋夕看他那样子,觉得他没吃饱,又给他添了半碗,并说:“不能吃太多,就这些了。”
宋承德在旁看着蓦地又来了气,筷子重重一放:“你管这畜生干什么!”
宋夕:“……”
“你帮那臭小子看狗,他去见他女朋友。夕儿,你这些年书白读了啊?!”宋承德吃不下去了,又摸出一根烟,惆怅道:“你不会就是那个……那个抖音里说的那种恋爱脑吧?”
宋夕听笑了,抬眼看他:“您还知道恋爱脑呢。”
“我刷视频刷到的,”宋承德说,“你爸我好歹也读了几年书,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文盲。你别跟我扯这个,反正我现在越看你越像那个恋爱脑。”
“恋爱脑的前提得有恋爱,”宋夕缓慢喝粥,相比她爸亢奋的情绪,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我和你口中的臭小子暂时还没有这层关系。”
一听这话宋承德更气了,“恨屋及乌”,想踹达斯科一脚,但念及女儿前面说的那些话,忍着火气说:“那我更不明白了,你连个名分都没有,你把他的狗领回来干嘛?”
“还能因为什么?”宋夕看着她爸,淡笑着说:“两个原因。一,就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觉得有条狗陪着没那么尴尬。二,我喜欢小狗。理由够了吗?”
“……”宋承德这个老烟枪听了第一个原因后差点被烟呛死。好半晌,他气不过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那混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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