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正堂内，“明镜高悬”的匾额在阳光下泛着古旧的光泽，两侧的刑具整齐排列。
堂上，裴昀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手中的鎏金香炉，眉宇间凝结着一丝凝重。
那香炉通体鎏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炉身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每一篇羽毛都纤毫毕现，尤其是那三根修长的尾羽，层层叠叠舒展开来，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舞动。尾羽间穿插着祥云纹饰，云纹流动如水，与凤凰的灵动相得益彰。
整个香炉不过巴掌大小，却精致得令人叹为观止。
魏寺丞与小武站在一侧，两人面对裴昀的凝重，大气不敢出。
小武偷偷抬眼看了看裴昀的脸色，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才壮着胆子开口：“大人，昨日酉时三刻，我看见那丫鬟急匆匆从长公主府后门溜出来，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抱着一个包裹就往城外跑。我一路尾随，在西郊的乱葬岗附近将她截住，包裹里头包着的，就是这个香炉。”
魏寺丞捋了捋胡须：“正值长公主命案，这丫鬟大晚上抱着香炉去乱葬岗。这行为怎么看，怎么古怪，怕是有什么蹊跷在里头。”
小武急于表现自己，将功赎过，赶忙道：“属下也觉得奇怪，所以特地带着这香炉去问了城西铁匠铺的张老头。那老头年轻时在工部当过差，对机关术颇有研究。”
魏寺丞来了兴趣：“哦？什么结果？”
小武指了指香炉一侧的凤凰装饰：“张老头说这只凤凰的眼睛有蹊跷！”他凑近了些，指着凤凰那对镶嵌着红宝石的眼睛，对裴昀道，“大人您看，这儿眼睛是凸起的，跟周围纹饰格格不入，但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张老头说，这就是机关所在。”
裴昀闻言，抬头瞥了小武一眼，随后拿起香炉凑到眼前细看，果然发现凤凰的眼睛微微凸起，若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发现这个细微的差别。
魏寺丞看裴昀脸色，赶紧追问：“那张老头有说怎么打开这机关吗？”
小武面露窘色，有几分讪讪：“那没有的。我跟张老头研究了老半天，又是按又是转的，也没能打开。”他挠了挠头，“张老头说这可能是宫廷的秘制机关，非一般人能解。”
裴昀神色凝重，没有答话，修长的手指在香炉上轻轻游走，时而轻抚凤凰尾羽，时而按压云纹间隙。
正堂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裴昀指尖与金属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半晌，裴昀突然停下动作，嘴角微微上扬。
只见他三指捏住凤凰的三根尾羽，以一种特定的顺序缓缓旋转。尾羽与云纹逐渐对齐，当第三根尾羽与最后一朵云纹完美重合时，香炉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小武和魏寺丞瞪大了眼睛。
只见凤凰的红宝石眼睛突然弹起，露出下方一个细小的孔洞。裴昀轻轻一推，香炉的底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的双层结构。
“这……这……”小武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魏寺丞咽了咽唾沫，朝着裴昀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小武也回过神来，连声附和：“还是大人厉害啊！我们折腾了半天都没弄明白。”
裴昀将香炉放在案上，淡淡道：“前朝《武经总要》里有过类似记载。这种机关看似按钮在眼睛上，实则不然。”他指着香炉解释道，“凤凰尾羽可旋转排列成特定图案，当三根尾羽对准香炉上的云纹时，眼部的卡扣就会因重力机关自动弹开。这是皇室宫廷中用来传递密信的特殊手法。”
魏寺丞凑近观察，啧啧称奇：“这工艺，这心思，不愧是皇家之物。”
裴昀没有接话，而是专注地检查香炉内部。上层是普通的香料格，残留着之前已经勘验过的香料粉末。而下层则空空如也，只在角落里有几粒几不可见的细小颗粒。
“奇怪。”裴昀皱着眉，喃喃自语，“这香炉是双层结构，上层放香料，下层现在却是空的。那丫鬟行迹如此可疑，这下层必定放过什么东西。”
正当几人面面相觑，震惊于香炉的精妙机关时，一阵脚步声从前院传来。
沈知意一袭素色衣裙，步履轻盈地踏入正堂。
她一眼就看到了裴昀手中的鎏金香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这不是长公主寝殿那只鎏金凤凰香炉吗？”沈知意快步走近。
裴昀点了点头，应道：“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个。”他将香炉递给沈知意，指着内部结构道，“这香炉有双层结构，上层是正常香料，下层这里现在是空的。上下连通。既然丫鬟入夜要偷偷摸摸将它带出城去，这香炉必有蹊跷。”
沈知意接过香炉，先是仔细观察了内部结构，然后出乎意料地将香炉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底层。她的眉头渐渐蹙起，又仔细嗅了一次，这次更加仔细。
“有股蜂蜡和松香混合的味道。”沈知意肯定地说，“很淡，被上层的香料气味盖住了，一般人很难察觉。上次勘验的时候我就没有察觉出来。”
裴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蜂蜡和松香？这两味无毒，丫鬟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放进底层？又为什么要着急处理掉？”
沈知意思索片刻：“也许是为了让香料味道更好闻？有些调香师会在香料中加入少量蜂蜡来固定香味。”
裴昀很快否决了这个可能：“若是如此，大可光明正大地使用，不至于半夜去毁尸灭迹。”
小武挠头：“也许事情没我们想那么复杂？会不会是那丫鬟偷香炉，发现打不开机关，就急着丢掉？”
沈知意摇头：“看起来不像，你家偷东西会想着半夜去毁尸灭迹的吗？明显是这个丫鬟跟香炉都有猫腻啊！她直奔乱葬岗的方向，显然是要销毁嘛。”
小武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什么。
“这丫鬟死亡时间对不上，香炉又有猫腻，不会那么简单。”裴昀总结道。
沈知意道：“说到死亡时间，这丫鬟的死亡时间……情况怎么那么像茶铺老板娘的？都是死亡时间跟实际对不上？”
裴昀一脸凝重。
几人陷入僵局。
正堂内一时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环佩叮当声从外面传来，打破了沉默。
“好啊，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林婉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指着沈知意怒目而视，“姨母让你在祠堂思过，你竟然私自跑出来了！”
裴昀看见是林婉儿，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凌厉的眼神射向林婉儿：“你来做什么？回去！”
林婉儿见表哥当众呵斥她，眼圈立刻红了，瘪了瘪嘴，不服气道：“她都可以来，我为什么不行？”
“你表嫂会验尸，会药理，能协助破案。”裴昀语气冷冷道，“你会什么？”
林婉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忍着哭腔：“我可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表哥你……
裴昀不再理会她，转而质问随后赶来的衙役：“谁放她进来的？”
衙役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解释：“大人，表小姐硬闯的，我们……我们不好拦啊。”
“那就现在给我拦住了。”裴昀的声音不容置疑。
衙役连声应是，转而转向林婉儿，带着小心翼翼的恭维，道：“小姐，冒犯了……”
“不用你们赶！”林婉儿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自己走！”她转身前恶狠狠地瞪了沈知意一眼，“我要去告诉姨母！你们都欺负人！”
说完，她提起裙摆，踩着精致的绣花鞋“咚咚咚”又跑了出去，留下一室尴尬的沉默。
裴昀脸色更冷了。
沈知意轻叹一口气：“表小姐小孩心性，其实你不用这样对她说话。”
裴昀不以为然：“大理寺不是她随意进出，可以胡闹的地方。”
他重新将注意力转回香炉：“蜂蜡和松香的混合物……下层放这个，会用来做什么？”
沈知意思索着道：“蜂蜡可以密封保存物品，松香则有粘合作用。两者混合……这是要封存什么东西吗？”
裴昀眼中精光一闪：“比如……信件？”
经此提示，沈知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不对，是毒药！”
魏寺丞倒吸一口凉气：“长公主府的香炉里□□？那长公主一案……”
裴昀神色越发凝重。
沈知意抚手一拍，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关键所在：“怪不得长公主中的明明是驸马下的慢性毒药，却突然暴毙而亡。原因就在这里……”
她指着那香炉：“双层结构的香炉。上层放正常香料。下层放用蜂蜡和松香密封的毒药，蜂蜡和松香都是遇热可以融化的。当上层点燃香料，下层遇热后，溶解……毒药就会蔓延至室内。事后再开窗通风，散尽毒药，一切就毁尸灭迹。如此一来，长公主死于驸马毒杀，便顺理成章。等我们上门巡验，就指认驸马……”
“好精妙的布局，好恶毒的心思！”
[爆哭]真的有人在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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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香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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