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绝蹊和顾仪霎时惊诧，掌柜解释道：“赵师贤曾在孟府当了六年的老师，这隐香纸多的是，孟小姐失踪后，他这差事也就作罢了，他这两年手头紧，便把家里留存的隐香纸变卖给我。如今是不是真的没有，那就不好说了。”
这案件峰回路转，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三人采买好纸墨，问清了赵师贤的住处后便出了宝墨斋。
想不到远远便瞧见永龄公主和柳絮的身影从街上走来。
三人定睛一看，永龄的身边还跟着另一个少女。
孙妙风见林绝蹊三人迎面而来，局促地捏紧了手中那一摞药包。
三人见到永龄出现在此很是诧异，见到孙妙风更是不解。
永龄莞尔笑道：“只是去城中的典当行试试能不能找到我那丢失的玉刚卯，恰巧在前面的百草堂遇见孙姑娘，便结伴说几句话，怎知就遇见你们了。”
她瞧见顾仪怀里抱着的东西，便问：“顾少使手上这么多纸墨是准备做什么？”
小逾高兴道：“过几日就是秋社节了，买些纸墨回去制天灯呀，永龄……”她顿了一下，改口道：“姐姐，可曾放过天灯？”
永龄微笑着摇摇头。
身后的孙妙风开口向众人辞行，经过小逾身边时意外碰掉了手中那一摞药，四个纸包摔在地上散了一地。
林绝蹊帮着拾捡起来，孙妙风上前接过林逾静递来的药包，看着小逾的眼睛才意识到原来对方看不见。
孙妙风低声道了句谢，略显窘迫地向众人告辞。
林绝蹊目送她渐渐走远，永龄见他望得出神，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林少使的隐香纸可有眉目？”
“查到一点线索，正打算去尚学坊的赵师贤府上看看。”
永龄惊讶道：“尚学坊？”
真是无巧不成书，孙宅也在尚学坊。
小逾问道：“哥哥现在就去吗？”
林绝蹊握住她的手叮嘱：“让顾仪送你回去吧。”
小逾摇摇头，“哥哥和子慎哥哥一起去吧，小逾就和永龄姐姐一起。”
永龄接道：“我和柳絮正要回府，两位少使就把小逾交给我吧。”
几人这样商定后，便在此分道。
林绝蹊忽然意识到，他是第一次将妹妹托付给昭衙之外的人。
永龄牵着小逾走着，柳絮怀抱着纸墨跟在身后。两人讨论着秋社节的庆典盛况。
“师姐他们念及我眼睛看不见，每年都会选择到天音阁听曲子和戏本，夜里到了子时，按惯例会在城中高楼举行不夜天表演，听说好看极了，可惜我没有这个眼缘。”
永龄问：“什么是不夜天？”
“就是焰火，听说能把整个夜空照亮，所以称为‘不夜天’。表演结束后就可以放天灯了，灯会上还有很多有趣的事物，元安师兄去年打擂台还赢了好多东西回去，很好玩的。永龄姐姐到时可愿意和我们一道出来走走？”
“当然好了，宫里不曾这样热闹过。”
柳絮听永龄一口应承下来时，欲言又止。她知道宫中秋社当夜照例会举行皇族家宴，但今年大概不会让永龄出席了。
“小逾，我先前就很好奇了，为何昭衙诸位少使总以师兄妹相称？”
小逾笑了笑，回道：“因为衙令就是我们几个人的老师呀。元安师兄十四岁时就被他的姑姑托付给了衙令，素然师姐的师父听说跟衙令是多年好友，在师姐十三岁时也将她送进了昭衙，”
“我和哥哥是六年前才来到这里的。我们几个人的读书、写字、学礼，自小都是衙令言传身教，所以我们四人就以师兄妹相称啦。”
永龄莞尔一笑，只觉得这顾谦倒是了不起。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昭衙，发现钟素然和陆衡已早先一步从上京府衙回来。
两人原是到那边观审石头，整场审问僵持一个多时辰，石头一口咬定自己只是装鬼吓人，未曾杀人，无奈，杜溪堂只好伪造了一份承认杀害吴三秦的假供词让石头确认，可石头并未看出端倪。
可见这三个乞丐少年并不识字。
至于聚本行告假的账房先生，经审后也排除了嫌疑。
吴府的其他人也查不出蹊跷之处。
最后只能暂时收押了石头，杜溪堂也命人去寻虎子和阿狗两人的踪迹。
而程安舆一早便带了几个捕快前往各大书坊探查隐香纸的情况。
审问结束后钟素然和陆衡便带着这些消息和湖底沉尸的验尸结果回到昭衙，二人听说线索是赵师贤时不禁讶异，当日那个被吊在八方馆内哭哭啼啼的窝囊书生，实难想象有胆量杀人。
同样惊讶的还有林绝蹊和顾仪，当二人赶到尚学坊的赵府时，发现上京府衙的人也到了门口。
城中能售卖隐香纸的书坊不多，程安舆按照书坊账本一一排除其他人，一路从孟府老管家口中找到这里来。
赵师贤听说上京府衙登门时本想称病避而不见，但程安舆可不好打发，直接带人一路闯到内院，一脚踹开赵师贤的书房门，给这秀才吓得从榻上爬下来。
他也顾不得穿外衣，赶紧上前赔笑道：“程少尹这是做什么？不知小人哪里做了错事？”
他又见林绝蹊和顾仪二人跟着出现，诧异道：“诶！怎么这两位少官爷也来了？”
程安舆开门见山：“本官前来，是想向赵先生讨要一点东西。”他甩出信纸，“这隐香纸，你可认得？”
赵师贤疑惑地接过信纸一看，看了半晌忽然变了眼神。“这……这是……程少尹说笑了，隐香纸如此名贵，我怎么会有呢？”
他这样慌张的脸色实在藏不住事儿，程安舆一把捏住他的后颈，厉色道：“赵师贤，上京府衙可是把你的底细掀干净了才来的，你最好知、无、不、言！”
赵师贤不敢动弹，一脸委屈地哭诉：“不是，这要我说什么呀？”
“这两天晚上你人在哪？”
“我、我在家中啊！”
程安舆捏紧了力道，“你确定？”
林绝蹊和顾仪相视一笑，可算是有人治住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赵师贤疼得直叫唤，一直坚称这两天夜里都未曾离府。
恰逢府上老管家在这时端着茶盘走进来，证实了赵师贤这段时间夜间都在府中书房，戌时就歇下了。
程安舆狐疑道：“在书房睡？”
赵师贤谄媚笑道：“这段时间我娘子回娘家去，这在哪儿睡不都一样嘛。”
顾仪望向另一边，林绝蹊正在翻看旁边书案上的诗集，忽然抬起头来，平静问道：“敢问老管家，这书房中的蜡烛是何时更换的？”
顾仪听见这话，随即开始查看房间里的四个烛台。
老管家不明就里地答道：“前天。”
林绝蹊指向书案上的一盏灯追问：“加上这一盏，整个书房一共五盏烛台，都是同时更换的吗？”
“是。”
顾仪看了书案上的灯盏，明白了林绝蹊的意思，“这五盏烛台，其他四盏烧得差不多，唯有这支蜡烛烧得过快了。难不成，赵先生日日秉烛夜读？”
赵师贤怔愣一下，旋即笑道：“这不是读书人嘛，应该的，应该的。”
程安舆双眉一皱，自然不信他的鬼话。
林绝蹊拿起案上的诗集走到后边的窗户，“书案上这盏烛台的边沿沾上了蜡油，这窗户的里外也都滴了一些，我想，是夜间有人持着这烛台翻过窗户滴下的。”
程安舆瞪向赵师贤，“你在书房睡觉，莫不是连进了贼人也不知？”
赵师贤一时语塞。
“赵先生怎么在自己家中进出也要翻窗？”顾仪望出窗外，书房后边是院落，有一条小径延伸过去。“这院子通往何处？”
老管家不满地瞄了赵师贤一眼，撇过脸回道：“后门。”
林绝蹊追问：“不知赵先生有没有觉得适才程少尹拿给你看的那封信很熟悉？”
“什…什么意思？”
林绝蹊翻开手上的诗集淡然道：“那封信上所写的字迹虽然清秀，但字形的笔势走向，和这本赵先生的诗集里所写的字迹极为相似。这是为何？”
程安舆一听此言，二话不说将赵师贤踹跪在地。
“这信是我从前天被杀的吴三秦身上搜出的，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赵师贤一下就慌乱了：“我、我怎么敢呢！我这两天确实都待在府上，怎么有机会杀人呢！何况这个什么吴、吴三秦？我也不认识啊！”
“不说实话？”程安舆俯身逼视道：“不知道上京府衙的大狱，能不能撬开你这张嘴？”
“我……这……”赵师贤瘫软下来，抱着程安舆的大腿哭诉：“程少尹我跟您说实话吧，您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啊。”
程安舆嫌弃地看着他，腿挣脱两下硬是抽不出来。
顾仪在一边看着程安舆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敢抿着嘴憋笑。
林绝蹊鄙夷地看着赵师贤那副看似声泪俱下实则挤不出半滴泪的假模假样的嘴脸，问道：“前天晚上你翻窗去了哪里？”
“我……我……”他支支吾吾，一咬牙交代了：“我去了后街……温宅。”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老管家恍然道：“这几月温老板去外地进货，府上只剩温家娘子，你半夜翻窗，原是为了这个！”他愤慨道，“看夫人回来你怎么交代！”
他心虚地看着程安舆，“我这两天都与温家娘子一起，万万不可能杀人啊！”
程安舆一脚蹬开他，甩出手上的信纸，“这封信上的字迹怎么解释？”
赵师贤眼神一撇，委屈道：“我也不知道啊……”
顾仪耍起了心眼，凑到赵师贤跟前小声说：“听说进了上京府衙的大狱，不死也得脱层皮！像先生这样斯文的读书人哪里受得住？你再看程少尹那脸，啧啧啧，阴沉得跟阎王似的！”
他经顾仪这么一恐吓，再对上程安舆那张怒目圆睁的脸，战战兢兢道：“我看那封信的字迹，倒很像…我三年前的一个女学生的字……”
三人登时警觉。
程安舆脱口而出：“孟琈？”
赵师贤又惊又疑：“少尹怎么知道？！”
程安舆疑惑地看向昭衙二人，“据孟府的老管家所讲，这孟琈在三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转而问赵师贤：“你确定这是孟琈的字？”
赵师贤心虚道：“她的字是我亲手教的，怎能不认得……”
三人一时迷茫，这孟家小姐和吴三秦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绝蹊转念一想：“如今孟府只剩一个老仆，赵先生曾是孟小姐的老师，她素日来往什么人，你可曾了解？”
赵师贤立马矢口否认，程安舆看透了他的伎俩，抬脚就要踹下去，吓得赵师贤掩面改口：“孙秀林的女儿孙妙风曾是孟琈的伴读侍女，孟小姐的事她比我清楚。”
这个名字属实超出林绝蹊和顾仪的意料。
程安舆问道：“孙秀林这名字……难道就是前几日传闻被鬼新娘索命的那个秀才？”
顾仪道：“没错，想不到这案子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既然有了新的方向，程安舆决定事不宜迟，押着赵师贤出了赵府大门，吩咐柳十一和高雁声将人带回府衙候审。
赵师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告无果，临走前还一个劲儿嘱托老管家切莫声张，尤其对夫人保密。老仆人恨铁不成钢，气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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