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后,空气里带着湿润的青草香。
廊檐还在滴水,斩渊抱着剑斜倚在柱子上,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青石板上的水洼。
蜀客蹲在阶上朝院中水洼里扔着碎石块,“要我说,”他突然打破沉默,"何必这么弯弯绕绕?直接告诉公主,她有个心上人,就是主上。管她记不记得,横竖都是同一个人,让她接受这个事实,直接在一起不就行了?"
清风白了他一眼:"你当是军中下令?"
蜀锦正低头整理药囊,闻言摇头:"青樱姑娘说过,噬心蛊解除后最忌强行刺激记忆,只能顺其自然让她慢慢恢复。公主如今五感刚恢复,若贸然逼迫她想起过往,怕是会伤及心脉。"
斩渊突然直起身:"那不如换个路子——既然忘了,就当重新认识。让主上别再提从前,只当是初见,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追求公主。"
"不行。"蜀锦系药囊的带子猛地一紧。
"怎么又不行?"蜀客瞪眼。
蜀锦叹了口气:“因为主上不肯。”
“你让主上带着过去的记忆重新去结交和追求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这对公主来讲,并不公平,会受到欺骗与伤害,主上肯定不愿。”清风抱着剑靠着廊柱补充道。
蜀客抬头看了一眼清风:“嘿,我说呢,我明明是第二批结业榜首,武功分明不逊于你,迟迟做不了统领,也是有原因的。”一股幽怨的语气。
“你想做统领?”清风低头看他:“我去请示主上,我无异议。”
“哎哎,玩笑话。”蜀客拉住他即将动脚的袍角。
蜀锦叹气:“现在好像是个死局,我们不能强行刺激公主,主上又不愿主动蓄意接近。”
众人沉默。
是啊,沈砚之怎么肯?
他宁可被她遗忘,也不愿欺骗她半分。
凤鸣谷的晨光透过纱帘洒醉墨阁。
萧明昭赤脚下床,柔软的地毯抵去清晨的凉意。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深深吸了一口气。
蜀锦端着早膳推门而入,见她赤着脚,连忙放下托盘:“公主担心着凉!”
萧明昭回头一笑:“有地毯,不冷。”
萧明昭坐到妆台前,一边任由蜀锦帮她梳发,一边捧起瓷碗小口喝粥。
刚咽下两口,她忽然蹙眉:“这粥少了些姜丝……若是再加一点点,味道会更好。”
蜀锦的手猛地一顿,梳子差点落地。
这是之前沈砚之最爱的吃法。
从前萧明昭为他熬粥,总念叨“姜丝暖胃,他吃了舒服”。
“怎么了?”萧明昭歪头看她,“我说错了吗?”
蜀锦强压情绪,轻声道:“没……公主说得对。”
萧明昭却突然放下碗,眼神困惑:“怪了……我明明不擅厨艺,怎会知道这些?”
蜀锦指尖微颤,低声道:“公主是这半年……才学的厨艺,天赋过人,厨艺精湛。”
“我?”萧明昭睁大眼睛,“我为何要学?”
“因为……”蜀锦声音哽咽,“墨公子身体不好,胃口差……只有您做的餐食,他才肯多吃两口。”
萧明昭怔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左手的指尖处还有一道浅浅的刀疤,看起来是切菜时不小心划的。可她完全不记得何时受过这伤。
“我为他……学做膳食?”她喃喃自语,心口忽然泛起细密的疼,像被无数根针轻轻扎着。
窗外,一只青鸟落在枝头,啾啾鸣叫。
萧明昭站在厨房里,盯着自己刚出锅的鸡丝粥、桂花粉栗糕和糖醋排骨,一脸茫然。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可手上的动作却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蜀锦在一旁眼睛发亮,嘴角忍不住上扬。
“做都做了……”萧明昭嘀咕一声,端起食盘,“总不能浪费,拿去大家一起吃点。”
蜀锦连忙点头,殷勤地帮她端着糕点往外走。
院中,斩渊和清风正在晨练,剑锋划破晨雾,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要不要尝尝?”萧明昭笑盈盈地递上食盘。
两人动作一顿,目光在精致的点心上停留一瞬,对视一眼,随即齐刷刷后退一步。
“属下吃过了!”斩渊声音洪亮。
“属下也是!”清风抱拳,眼神飘忽。
萧明昭挑眉,转头看向蜀锦:“那你吃?”
蜀锦干笑:“奴婢……也吃过了。”
气氛一时尴尬。
蜀锦弱弱提议:“要不……去看看墨公子用过早膳没?”
萧明昭抿唇,脑海中蓦地闪过昨日他说的话———
“…臣,之前背过一个女子。”
“那……那个女子对你重要吗?”
“自然重要。”
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她冷哼一声:“自然会有人给他备膳食,哪轮得到我?”
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这酸溜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蜀锦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故作正经道:“可墨公子今早似乎还没用膳……”
萧明昭瞪她一眼,却还是端着食盘往思光阁方向走去,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刚到思光阁外,还未踏上台阶,傅辰便推门而出,手里还捏着几根银针。
他瞧见她手里满满当当的吃食,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公主来送膳食呢?”
萧明昭耳根微热,故作镇定:“做多了,顺便送来的,阁主不嫌弃就吃。”
傅辰摆摆手,笑得意味深长:“我可不敢吃,免得被人秋后算账。”
说着,他回头瞥了眼屋内,压低声音:“他这会吃不了。”
萧明昭皱眉:“为何吃不了?”
傅辰叹了口气,语气难得正经:“昨夜他……他病了,快天亮了才睡下。”
萧明昭听见,心口莫名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鸡丝粥,热气袅袅,姜丝和葱白香气混在一起——明明不记得自己会做这些,可手上的动作却熟稔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那……等他醒了再吃吧。”她轻声说,将食盘递给傅辰。
傅辰接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点头:“好。”
萧明昭转身要走,却又忍不住回头,透过半开的门缝,隐约看见榻上的人影——沈砚之静静躺着,面色苍白如纸,连睡梦中眉头都微微蹙着,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床边,腕上还留着施针后的红痕。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心口那股莫名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萧明昭转身欲走,忽然扶住额头,眉心微蹙。
蜀锦立刻上前搀住她手臂:"公主可是头疼了?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萧明昭沉默地点头,任由蜀锦引着往回走。临出院门前,她又不自觉回头望了一眼思光阁那扇半掩的窗。
蜀锦扶着萧明昭回到醉墨阁,轻手轻脚地帮她铺好床榻。
萧明昭双臂交叠趴在窗台上,下巴抵着手臂,目光直直望着对面的思光阁。
那边人影晃动,侍女端着水盆匆匆进出,隐约还能听见低低的说话声。
她闷闷地问:“蜀锦,你知道我和墨公子是在哪儿认识的吗?”
蜀锦正抖开锦被,闻言手指一僵,强作镇定道:“公主不是……在凤鸣谷的听水阁认识的吗?”
萧明昭眯起眼:“可我不记得为什么要去听水阁找他。”她转过头,盯着蜀锦,“我们以前就认识,对不对?”
蜀锦喉头发紧,磕磕绊绊道:“这、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
萧明昭忽然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对了,你不是玄甲卫的人吗?你们统帅是谁?”
蜀锦:“……”
她结结巴巴道:“玄、玄甲卫有规矩……统帅不让我们透露太多……”
萧明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吧,那算了。”
蜀锦松了口气,赶紧转身去收拾妆台上的东西,试图转移话题。
胭脂、眉黛、珠钗……她一件件整理,直到拿起一个苏合香膏的盒子时,萧明昭突然开口:
“等等。”
蜀锦手一抖,盒子差点掉在地上。
萧明昭盯着那香膏,若有所思:“我以前……是不是拿这个丢进过谁的衣盆里?”
蜀锦:“!!!”
她惊喜地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
萧明昭眼睛一亮:“是谁的衣盆?”
蜀锦下意识往思光阁的方向一指。
萧明昭的指尖微微发颤。
——所以,她曾经和那个“墨公子”……亲密到可以随意进出他的住处,甚至胡闹到往他的衣盆里倒女子香膏?
她盯着思光阁的窗子,忽然觉得心口发烫。
萧明昭突然转身,对蜀锦道:“蜀锦,我想给我皇兄写信,你帮我准备笔墨。”
蜀锦点头:“好。”
她很快取来纸笔,研好墨,又将案桌上的烛火挑亮了些,轻声道:“公主,都备好了。”
萧明昭微微一笑:“我这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蜀锦福身告退,临走前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待脚步声远去,萧明昭从腰间拽出一枚羊脂玉佩——玉佩上“萧”字凌厉如刀,边缘却磨得圆润,显然常年被人摩挲。
她指尖轻轻抚过玉佩,笑了笑,低声道:“母后留给我的东西,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在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字。
写完后,她将纸条卷起,塞入一枚细小的铜管中,随后推开窗,指尖抵在唇边吹出一声极轻的哨音。
不过片刻,一只灰羽信鸽无声地落在窗棂上。
萧明昭将铜管系在信鸽腿上,低声道:“去吧。”
信鸽振翅飞入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她关上窗,回身坐回桌前,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眸光微沉。
“今夜,说不定能更接近真相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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