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少爷此时寻我何事?”芙昭驻足回眸。
“既无人,我也不想弯弯绕,便直问了,望小姐别介意。”琰暝袍袖拂过石栏,指节无意识叩击冰凉石面,“芙小姐当真久居于此?”
“琰少所指的是?”她眼波沉静如古井。
“照冉城。”
“自是要留些时日,”她颔首,袖中指尖微蜷,“父命难违,需待此处等——”
“等什么?等我娶你吗?”他截口,语锋如刃。
“算是吧。”芙昭唇角噙一丝淡笑。
“你当真要嫁我?”
“不然呢。父母之命,岂敢不从?”她垂睫,掩住眸底幽光。
“你这是要从命?”琰暝嗤笑,“怎现在又愿听从了呢?
“我向来都听从长辈谆谆教导,不知琰少爷所谓何意?”
琰暝停顿了下,叹了口气:“是我搞错,下意识总以为曾经那拒婚人是你。”
“少爷仍犹念旧事?”芙昭抬眸,目光似能穿透夜色。
“非也。”他长叹一声,衣袂在风中簌簌如诉,“只叹芙府遭变后,竟又推你入局。”
“少爷多虑。”芙昭玉指轻抚栏上苔痕,“芙家女纵骄矜,亦知门楣联袂,利在千秋。琰府得此姻缘,岂非幸事?”
“你要我屈从利害,顺了长辈们的意愿?”他逼近一步,松木清气裹挟压迫。
“目前只有如此。”
“但论到底,婚嫁众需两情相悦,你我属意不才应为主吗?”
“自然,所以故我才赴此。”
“你意思是要与我···日久生情?”琰暝语带讥诮。
”不妨一试?”
“你我迥异!”
“少爷是想我学琴?”芙昭不退反迎,簪上流苏轻颤。
“并不止是琴,你我也并不合适。”琰暝坦然拒绝。
“不过短短几日相识怎知合不合适,以后来日方长,慢慢就……”
“芙昭,你就这般俯首听命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吗?”琰暝显然话有些恼了。
“可这婚事本就是我愿意的。”
“可我不愿。”琰暝态度孑然,“你应该很清楚我喜欢的人是谁,我在意的人是谁,娶你我根本不可能做到。”
“所以今日唤我出来是为了劝退我?”
“是,只要你愿放弃,我自然会禀明长辈断了他们想促成我们的念想。”
“所以少爷是想我先退出。”芙昭压低声,直向问他。
“对,这样最好。”琰暝点头。
“少爷意思明确,小女自然领会深意,概不会执意勉强的。”
琰暝听她此话之意,然而凌乱了:“你、你这是又同意了?”
“不是少爷希望我同意吗?少爷莫要着急,婚事如今虽挂在嘴上可到底还未到板上钉钉的时候。”芙昭倒是一副畅然之姿,丝毫不担心的回他。
“可你人都到了照冉城了。”
“但我母家并未到场,这婚事需得双方父母见面同意才算事成。”芙昭提醒。
“那要怎么才不事成?”琰暝只求直截了当。
“琰少爷终究有些太过心切。如今长辈们看来是达成一致,可几番见面他们不是也在观察中吗?若是现在我们强行拒之,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若是他们能善罢甘休也不会有你的到来之日了。”琰暝想到此,心就气,硬赶上的鸭子根本没得回旋余地。
“既是如此我们更不好贸然抵抗,何不就先顺着他们的意思,彼此熟络,待他们观察清楚,思考后有决议时我们再行提议。毕竟我想长辈们也并不希望我们选错了郎娶错了人不是?”芙昭缓缓说着不疾不徐,试图说服琰暝先假意顺从开始。
“你认为他们会观察后觉得我们不合适?可万一他们仍旧孤注一掷呢?”琰暝担忧道。
“若真是那时我必然会与少爷一同反对,毕竟最差不过如此,最好是能让他们觉得我们不合适才是上策。”芙昭提议,虽然这可能性连她自己都不信,可是还是硬被她凹出这理由来。
“可是他们会觉得我们不适合吗?”琰暝犹疑。
“难道少爷觉得合适?”芙昭有意反问。
“这怎么可能。”琰暝想到她可是仅有虚名绝无实力,怎么可能一起。
芙昭猜出琰暝心中所想,于是示意道:“琰少爷,且看。”
她顺手扯下一片叶子,折叶衔唇,一首清脆悠扬的小曲翩然入耳。
琰少很是意外,竟没想到她懂乐曲。
一曲终了,她笑着对琰少爷言道:“芙家小女自小都要习得乐器通乐理,识诗文懂绘画,这传闻并不假,只是在琰府我便就是不得传闻那般的愚笨女子,唯会些粗制俚句,不通雅韵,更不懂欣赏品鉴。”
“原来你佯作愚拙。”琰暝恍然。
“琰少爷之意图我怎会不知,假意演戏,”芙昭笑意转深,“乔妹与少爷不也是……”
“我待乔妹,真心可鉴!”他急声截断。
“那真心足矣。”她敛容,“愿助少爷得偿夙愿。”
“我与她你不用挂心,先解你我困局!”他袍袖一挥,不远多提自己与乔婉的私事。
芙昭应声嗯了一下,点了点头,眼神倏然闪过一丝奇妙之色。
琰暝转而意识到什么,低下眉试探开口:“不过……”
“琰少爷还有何交代?”
“你那字真就那般泛泛吗?”
芙昭俯身拾枯枝,就着灯笼昏光,于泥地挥毫数体——字字筋骨嶙峋,入地三分!
“笔走龙蛇,字是真不差。”琰暝擎灯细观,这走笔没下过苦工断然练不出这入木三分的笔法,心下暗惊:难怪长辈们会选她······
“少爷还有何疑?”芙昭弃枝。
“且就听你的,我们来日方长吧。”他眸色转深,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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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本想着重回主堂,忽而闻有琴声凌波而来,二人循声望去,亭中乔婉与雁疏对坐抚弦。
琰暝瞬然脸色不悦了。
“更深露重的,乔妹你且不懂避嫌,就算练琴也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琰暝面覆寒霜,语气不耐。
“琰哥哥来了就只会先训人?”乔婉反唇相讥,“宴未散便携芙家小姐踏月夜游,至此时方归你还好意思对我兴师问罪?”
“这算是怨我了。一时兴起要与乔小姐切磋琴艺,这忘了时辰,属实在下之过。”雁疏起身致礼,很是诚心表歉意。
“那既如此,夜深了,早些回房。”琰暝说罢,上前攥住乔婉皓腕将她扯回自己身边。
“琰哥哥是要送我?”乔妹摆了摆两人牵住的手,有意瞟上身后芙昭一眼,有意询问。
“自然。”琰暝侧目心知乔妹是故意,但还是应了,侧身看了眼芙昭:“芙小姐······”
芙昭倒很是识趣,立即应道:“归路我且记得,不劳少爷指路。”
“那便好。”
琰暝朝二人点头示意退去,之后便带着乔婉两人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于是眼下就剩亭子里的雁疏,和亭外站着的芙昭。
雁疏笑笑,将琴布套上琴身,芙昭正纳闷着来时路和去时路是那条,谁知他在身后开口问道:“芙小姐当识得路?”
“自然、自然是识得的。”芙昭客气笑笑,而心底却是空悬。
“那小姐慢走。”
雁疏抱臂倚在亭柱,见她沿石径往西入了旁的花园,不耐憋不住嘴角,笑若深潭。
然曲径如迷阵,芙昭哪识得路。她三绕两转,早已迷了方向,又可惜这沿路没有人迹,这般下去,只怕要寻上一晚了。
“竟不识得路就该求助旁人才是,何必硬撑呢?”雁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从花草径走来,一语道破芙昭困局。
芙昭倒不认半步,将话却反问扣向他:“所以雁小主是迷了途,走到我这来了?”
“你——明明是你走到我客院来了。”雁疏被她这逞强一怼倒也没脾气,只好指了指自己客房位置。
“是哦?”芙昭目视周围,这长着同样的树木好似真又绕回来了。
“由我带你回房吧?”
“你知我住哪吗?”
“嗯。”雁疏看向天,头上乌鸦嘎嘎叫了两声。
芙昭抬头看向这飞物,叹了句:“这么晚了还有鸟徘徊?”
“它可不是鸟。”雁疏更正,挥了挥手,乌鸦落至身旁树梢,又叫了两嗓子。
“哦?”芙昭好奇全以为巧合,看着那小东西坐镇以待好似真的等发命令的样子。
“它可是指路明灯。”说罢,他忽而伸手欲扶——
芙昭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而雁疏却自然牵起芙昭的手。
芙昭被他这举动触电般缩腕,立即抽回手:“何至于此?雁小主,我自己能走。”
“唐突了。”雁疏收手,笑意不减,“小姐可莫怪。总觉得夜路湿滑,竟忘芙小姐步履生莲,何须扶持。”
“小主客气,”然而芙昭无意去领会他意,只是话锋一转:“日间还要谢过小主替我解围,小主琴技卓越,方称绝响。”
“能得芙小姐夸赞实在不敢,不过那琴送于了乔小姐。若芙小姐喜欢,我也可再去寻副过来。”
“岂敢,雁小主有心了。”芙昭摇首如风中白萼,推辞说道:“我尚不通音律,不过是赞小主琴技实乃绝学,除了音律大家只怕没几人能弹出此番造诣。”
”小姐明珠竟都说不通音律,那这让天下谁人再敢言操缦安弦,觅知音呢?”雁疏逼近一步,气息拂动,她怯然倾身,头上朱钗慌得摇晃摆动。
“我可不敢,小主是高看了。”芙昭敲见乌鸦振翅飞前,落于前方路口树梢,走去一看果真是自己住所。继而叹道:“得明灯引路,竟真被它寻到了。”
“此禽鸟是信鸦,识途寻人,不过是它的雕虫小技。”
“那真是聪明的鸟。还是谢过小主,谢过信鸦了。”芙昭对二者复谢,对面前乌鸦很有兴趣。
“客气了,”雁疏见此,扬手招乌鸦落至肘间,对它说道:“你便祝小姐好梦吧。”
乌鸦目视芙昭,冲着嘎嘎叫了两嗓子,接着振翅飞起又回到了树梢。
芙昭被惊艳,面现笑容:“还听得懂人话,真有意思。”转而看向雁疏,示意点了点头:“也祝小主好梦。”
话毕,芙昭步入自己院中推门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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