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芙昭转身欲行,琰暝这是开了窍竟扬声说来送。
原是尊了长辈们的交代,琰暝这才屈身出行。
屋内,两位老者——夫人与太夫人目送着少爷离开,相顾摇头忍不住叹气。
老太太捻着佛珠:“眼看这芙府的小女回去了,这两次来回,我啊仍是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来。”眉间凝着失望,叹了口气:“当真是殊乏意趣——就是一寻常闺秀。眼下与这暝儿看似也不熟络。”
“老夫人,孩子们还小。”夫人给送上被暖茶,言道:“这暝儿不上心,日后还需我们多做推手。芙昭纵无惊才,然芙府根基在此。幸而她在咱城里落了脚。这日久天长的多走动走动,情分自生。”
“唉。唯愿暝儿早日悟透其中关窍。”老太太颔首,忽又展颜:“倒是雁家那孩子现身后,乔妹可是稀罕,时时粘着这雁家小主不放,再不似从前整日跟在暝儿寸步不离了。”
“乔妹稚气未脱,困守深宅少见市面,如今见了新面孔自然稀奇,雁疏通晓音律,正投她所好,亲近些也是常理。”
“是啊。”老夫人眼中闪着微光,“若能玉成他们二人,再联姻芙府、雁家,结为秦晋之好,我们琰府根基方算稳固。届时莫说氏族大家,便是外头——”
她未尽之言化作一声悠长叹息,融进袅袅茶烟里:“我也算卸下心头重石,就算是人去了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厢长辈话中操心不已,虽期盼美好,可眼下被撮合的一对两人虽相伴,却一路无语。
步履沉沉,总算走至了门口。甫一抬脚,正撞见门口已有人在相送——便是那老者嘴里的另外一对。
乔妹与雁疏言笑晏晏,果真如长辈所望,正乐呵着商量下次要在哪相见。
芙昭眼风扫过,瞥见琰暝脸色骤然一沉,已知情况不妙,足下微滞,身形定然,预备着看戏省了被他们这些人给牵连。
只见这醋意大发的琰暝袍袖带风,径直走去:“我说怎么不见你人,原来是来送人了?”
乔妹闻声转头,眸中掠过一丝慌乱。待看见后面的芙昭,立时寻到由头,硬气起来:“琰哥哥还说我?你不是也巴巴地来送人吗?”
“我——”琰暝一时语塞,不管不顾,直接拽住乔妹的手腕拉去自己身后,板着脸正色道:“既已送到门口了,我看就到此吧!”
“什么到此?我还得去——”乔妹还想紧着再争取什么,而话直接被拦截。
“天光不早,再劳烦相送便也逾礼了,就此道别方是正理。”雁疏在旁先拦下,扫了眼那人脸色好意提醒。
琰暝目光如炬,见此眼神刺向雁疏一眼,话说道:“你看,雁小主都说’大可不必’了,你呀,跟我回去!”说着就不由分说拉着乔婉朝家门里送。
“哎哎——”乔妹踉跄着还想辩解,瞥见一旁作壁上观的芙昭,眼珠一转,反手扯住琰暝的袖子说:“好啊好啊,回去就回去!不让我送,那人家芙小姐你也就送到此好了?”
芙昭闻言抬眸,心知炮火要往自己身上引,立时卖乖想开口领了这意。只是话音未起,却被琰暝抢先道:“芙昭,如此我也不多送了。改日登门致歉,今日失礼,还望体谅。”
“无碍,琰公子不必客气。”芙昭颔首,声线平稳。
“那为安全起见,要不——”琰暝话锋一转,看向雁疏,“有劳雁小主能多担待,今日可否代我送芙小姐这一行?”
“我送?”雁疏挑眉,似笑非笑。
“琰暝谢过了。”语气不容置疑。
雁疏眸光在琰暝与芙昭之间打了个转,了然其意,唇角勾起一抹无奈,随即看向她。芙昭唇瓣微动,似有踌躇,可雁疏已然朗声应下:“好吧,恰巧顺路经过,也免了琰府再动用车马,芙小姐,请吧。”
“那就有劳雁小主了。”芙昭心里咒骂,但面上不想多纠缠便依言登上车。
“不客气。”雁疏随后而入。
于是车马辚辚行,两人在逼仄的车厢里,眸光如刃,无声相抵。
“看来强扭的瓜不甜,”雁疏闲闲倚着车壁,语带戏谑,“堂堂芙府小姐,竟被如此冷落?啧——”他倒一旁唏嘘起来。
“雁小主素来断会以取笑人为乐吗?”芙昭冷眼相对。
“哪敢?”雁疏笑意更深,“我也不过道破实话。”
“方才琰府门前,被轻视何止百步?雁小主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不也昭然若揭了吗?”芙昭反唇相讥。
“也是也是,是我不该,我说错话,合该自打嘴巴便是。”雁疏佯作懊恼,抬手作势。
“那倒是动手打啊。”芙昭坐等看他佯装做戏。
“我若打了,芙小姐可不就背上悍妇之名了?”雁疏手停在半空。
“这车里又无他人,你打了谁又能看见?”芙昭冲他眨巴眨眼睛,坐镇以待。
“我怕我痛得一叫,惊了路人,给传扬了出去,岂非不好?”雁疏眉眼弯弯,毫无惧色。
“看来雁小主也要面子?”芙昭嗤笑。
“那是,”雁疏坦然,“不然,也得看对谁了?”
“对乔妹?”芙昭点破。
雁疏笑意转柔,答道:“自然,她开心便什么都好。”
“若她说要打呢?”芙昭追问。
“那自然将脸送上。”雁疏答得毫不犹豫。
“呵?”芙昭冷笑,“看来是我自讨无趣了。”
“也不全是,”雁疏倾身向前,目光灼灼,“只是小姐太过拘着,心门紧闭,许多秘密不愿告知,怪谁呢?”
“既知是秘密了,”芙昭转回头,迎上他的视线,“若换作你雁家小主,就会刻在额上广而告之吗?”
“也是,小姐说的对。”雁疏抚掌,眼光一闪,“既是秘密,那便容我多探一句——小姐若是目的达到,那这琰府,你到底嫁还是不嫁呢?”
“要你管。”芙昭声音陡然转冷。
“小姐还是放宽心些,”雁疏浑不在意,话锋再转,“既已来到照冉城,何不先探索一番风物,不知小姐明日可否有空?”
“没空。”芙昭断然拒绝。
“那可惜了,”雁疏故作惋惜,“我与乔妹约定,道是明日她要带我去这城里鼎鼎有名、滋味一绝的香鸭铺子。她盛情相邀,若你得空大可约上琰暝一同去光顾。横竖长辈们最希望看到的,还是我们这些’小辈’多走动亲近不是?我们这般相携同游,岂不正合长辈们乐见其成之意吗?”
“多谢雁小主美意,”芙昭语气疏离,“可我想对琰暝与我而言,不必多此一举了。”
“话怎生这般说?”雁疏锲而不舍,“小姐若是不喜这荤腥铺子,城中亦有风雅清幽的茶肆,何妨相约一起品茗论道呢?”
“我自己略通煮茶之道,犯不着再寻它处了。”芙昭再次挡回。
“小姐懂茶艺?”雁疏眼底兴趣更浓。
“粗通而已。”芙昭不欲多言。
“那稍后到了小姐府上,不知可方便——”雁疏意图明显。
“不方便。”芙昭截断话头,斩钉截铁。
雁疏噗嗤一笑,芙昭直视着他,面色如古井无波。
他笑意渐敛,正了正神色:“那——好吧。今日就不叨扰小姐。眼看府邸快到,小姐临别,就不说句谢字?”
“待下车了,自然会道谢。”芙昭语声平平,暗示放人为先。
雁疏看着这冷玉雕就般的人儿,知其态度如磐石难转,亦不再强求,抬眼嗯了嗯,示意车夫停车。
芙昭下了车,进了院门,车马总算远离。
她倚着门扉,定步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胸臆间深呼出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疲累。
“小姐是怎么了?瞧着心情不好。”侍女司儿迎上。
“自昨晚到现在,都觉得累。”芙昭揉着额角。
“怎么了?是琰府他们为难小姐了?”司儿关切道。
“倒没,”芙昭摇头,“只是遇到一人,心烦。”
“遇到人?小姐遇到谁了?”
“刚刚同车的人。”
“奴婢瞧那车徽,是雁家的人?”
“是,”芙昭颔首,贝齿轻啮,“雁小主——雁疏。”讲这名号时,字字皆似从齿缝间挤出。
“这人不是得小姐所救?竟也来了着照冉城,当真是稀客。”司儿道。
“嗯,”芙昭无力点着头,看着司儿说:“这人甚是麻烦。”
“他为难小姐了?”
“为难谈不上,”芙昭蹙眉,“但这人巧舌如簧、心思诡谲、笑里藏刀,实在不喜欢。”
“雁家小主竟是这样的人?”司儿讶异,“坊间还有传闻说雁小主是风流蕴藉、温润知礼的多情浪子,怎么原来真人竟这般不同?”
“所以传闻不可尽信。”芙昭冷笑,“我在琰府这两日,遇到他倒比见琰暝还要多。他言语犀利,句句如叩门之石,竟一眼窥破我来此处另有所图。”
“啊?”司儿惊得掩口,“小姐,他知道了小姐的目的?”
“他只是试探着猜,”芙昭眸光微凝,“不过我也断不会认。”
“小姐,这人到底是何居心?怎会这般精准地料中小姐的打算?”
“莫测。”芙昭摇头,“他说话看似坦荡,甚而直言愿意帮我,然他这般主动剖白,反令我心中惕然,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
“小姐是怕他会伺机拆穿捣乱?”
“难说。”芙昭沉声道,“总之他这人是个棘手的意外,断不可信,对他需得时刻防着。”
“是,”司儿肃然,“小的定帮小姐留意着。”
“还有——”
“什么?小姐。”
“雁家的信鸦,你们也得注意。”
“信鸦?小姐指的是那些聒噪的黑乌鸦?”司儿不解。
“嗯。”芙昭点点头。
“那些竟是雁家的?”
“嗯。”她再点头。
“可这些鸦子城郊野地不到处都有吗?”
“混迹其间的有些,是雁家的耳目。”
“不会吧?”司儿愈发惊疑,“只闻雁家传信借由天物,这所谓的天物便是乌鸦?”
“大抵如是。”芙昭肯定道。
“那可真的须得瞧准了,更得好好查查它们落脚何处、飞向何方。”司儿神色凝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