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婆子耷拉着眼皮上下扫视了一圈谢朝朝,审视的目光令她心底里升起不适,加之昨日的为难,谢朝朝也没了好面色,她抿紧唇:“若是无事,便不要敲门。”
说罢,谢朝朝欲关上房门,却在房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一只脚挡在两扇门之间,谢朝朝抬眸看过去,入目的是两个婆子拉着的脸,她们表情不善,谢朝朝察觉到了她们的恶意,想要斥责,却被强硬的挤开,二人闯入她的房间。
“你们要做什么?”谢朝朝的声音冷冽。
年长的周婆子耷拉的眼皮微抬:“请谢姨娘恕罪,老奴二人是喜婆,自然是要做我们分内之事。”
虽然以奴才自居,说的话却并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只这一瞬,谢朝朝明白了二人的意图,她的面色白了白,伸手想要去阻拦二人看向床榻,却已然来不及,其中一个婆子不顾谢朝朝的阻拦,一把掀开了床上的锦被,目光在触及床上雪白的锦帕之时,仿佛抓住了谢朝朝的什么把柄。
二人对视一眼,竟然是连装出来的恭敬都不愿再做,洞房花烛夜床上的锦帕被视为检验女子是否贞洁之物,若是落红便意味着女子是完毕之身,若不是……
明明是这般毁人名声的物件儿,钱婆子却丝毫不顾及谢朝朝的尊严,将其捏起来拎在手中明晃晃的展示给众人,此时被关押了一夜的冬梅,同这院中其她的下人一道回了院子中,正巧撞见钱婆子用这帕子羞辱谢朝朝。
钱婆子刻薄的脸上尽是鄙夷:“老奴就奇怪昨儿个世子爷为何会半夜拂袖而去,原来是谢姨娘竟是个不干净的!”
此等羞辱,谢朝朝白了面色,她从未曾面对过这样的场面,即便是上一世那般艰难都未曾被这般羞辱过,心中的羞愤令她无暇思考,只想自证清白。
“不是,昨夜我同世子爷并未……”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厉声打断,周婆子面含冷意“你是说,昨夜你并未同世子爷圆房,那塌上是什么?”
谢朝朝的身体一僵,那塌上……那塌上自是昨夜她伺候沈辞暮留下的痕迹。
可是要她当众说出,她如同青楼妓子一般伺候沈辞暮,谢朝朝的目光环视过聚集在房门前,或是好奇或是鄙夷的目光,压的她开不了口。
她攥紧手心,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咬紧牙关,冷言:“你们这般行事,便不怕世子爷责怪吗?”
此话一出,四周窃窃私语渐渐停了下来,丫鬟奴仆看热闹,却不想连累的被责罚,钱婆子也被此话震慑住,若是沈辞暮当真追究此事,她们定然讨不了好。
对峙片刻,周婆子忽的轻笑出声:“谢姨娘当真当自己在世子爷心中那般重要?世子爷可是没有闲心管这些,一大早便去了大华寺清修,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的。”
似是觉得不够扎心,末了又补了一句:“谢姨娘以为,许久不去大华寺清修的世子爷,今日为何会突然去大华寺?”
沈辞暮为何会突然去大华寺,谢朝朝不由想起昨夜的事情,她惹怒了沈辞暮。
所以,今日这些也是沈辞暮授意,这便是昨夜沈辞暮让她想清楚的事情吗?
若是不顺从他,便要受此折辱,谢朝朝的面色一寸寸白了下去,既是沈辞暮授意,那她即便是说破喉咙也于事无补。
拉住在她身前如同护犊子狮子一般的冬梅,谢朝朝声音平静下来:“即便如此,两位嬷嬷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瞬间静了静,两个婆子之所以将此事闹大,为的便是向元娘子献媚,元娘子不喜这位姨娘二人看在眼里,既然要求元娘子给她们另外安排一份好差事,那定然是要做些合人心意的事情,不然元娘子怎会平白无故帮她们。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两个婆子静默了一瞬,端起虚假的笑容:“我们不过是奴才,自然奈何不了谢姨娘如何,不过是做些下人的本分事,还请谢姨娘莫要同我们这些奴才计较,左不过我们二人并未说错什么不是?”
谢朝朝眼睫微微颤了颤,她咬紧牙齿,神色冰冷:“既然如此,两位嬷嬷能否出去了?”
眼见谢朝朝这般倨傲模样,两个婆子鼻子里冷嗤一声,草草敷衍行了个礼退出去。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二人尖锐的声音传入屋子里:“这等坏了名节的女子,世子爷自然是瞧不上的,且等着看还能风光几日。”
二人说完,一阵压低的笑声传来。
谢朝朝刚刚强撑的镇定散去,她抓着冬梅的手不断颤抖,刚刚言语的羞辱,那下丫鬟小厮的目光,萦绕在耳边似是不会散去的低声嘲笑,都如同一只攥在她心脏上的手,将她捏的喘不过气来。
她昨日以为她所做的已经足够抛却尊严了,沈辞暮应当会开恩放她一马,却不料那不过是沈辞暮想要折辱她逼她服软的第一步。
若是她仍旧坚持想要离开这府邸呢?沈辞暮又会如何对她?
这几步不知道是如何走过去的,谢朝朝跌坐在床上,她的神色苍白,目光在触及到塌上干了的水渍被刺的一缩,她似是逃避一般,将自己整个人缩在床上最角落,手紧紧抓着锦被,细细看去还在隐隐颤抖,可既是是这样,她仍旧不愿让冬梅担忧,故作轻快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冬梅,我想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任何东西,只眼角一滴湿润滑落。
明明是该伤心的,可是谢朝朝昨日的不能安眠,今日与两个婆子对峙用尽了力气,此时闭上眼睛渐渐沉沉睡去。
察觉到她呼吸渐渐平稳,一直静静陪着谢朝朝的冬梅小心翼翼的将被子往下掖了掖,将谢朝朝藏在被子里的脸露出来,触及到她眼角还未干涸的湿润,冬梅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目光环视着屋子中,在看到那塌上干涸了的水渍,无法想象往日里胆小羞怯的姑娘昨晚到底被逼着做了什么,受了何等的委屈,而今日却又在这众人面前被这版羞辱。
往日还觉得能够入国公府,即便是妾室谢朝朝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再是不济至少不用被老爷逼着给年过半百的县令做填房,沈辞暮合该比那老县令强上许多。
可是如今看了,却也是入了虎狼窝,叫她们姑娘受尽了委屈。
担心自己的哽咽声吵醒了好不容易睡着的谢朝朝,冬梅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门。
待轻轻将房门合上,方才察觉日头已经出来,瞧了眼院子里只剩下的一个洒扫丫鬟,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丫鬟小厮早已经随着两个婆子离去,冬梅更觉心中戚戚。
如今那些个奴仆狗眼看人低,这府中小姐能够依靠的只有她了,她须得坚强起来,冬梅抹掉眼角的泪珠儿,向洒扫的丫鬟问了厨房的位置,小姐昨夜到现在都未曾吃过东西,醒来定然会饿了,冬梅在这国公府做不了旁的,但是定不能让她小姐饿肚子。
***
周婆子与钱婆子从幽兰苑出来,二人在幽兰苑中对谢朝朝极尽羞辱,但是出了院子只剩下二人之时,刚刚谢朝朝提到沈辞暮到底还是存了些忧虑,谢朝朝再是不得宠惹怒了主子,但到底是这后院中第一个女子。
此时不受宠爱,说不定日后又使了手段重新获宠,今日她们两人这般对待谢朝朝,若是日后谢朝朝复宠,定然会使了手段报复。
此前在幽兰苑二人未曾想过这一点,此时细细想来心中隐隐生了悔意,但是木已成舟,只得咬牙继续,年轻瘦削些的钱婆子目露凶光:“事已至此,必须求得元娘子的庇佑了。”
年长一些的周婆子较于钱婆子稳重许多,她耷拉着的眼皮微动:“若是周娘子不愿意庇护,我们攒的钱也够出去置办几处田产了。”
这些年二人在国公府没有少得好处,往日国公府的主子不常在府中,府里头的管事对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儿又轻松,又有许多油水可得,加之国公府的地位,出去家中的儿子儿媳都恭恭敬敬的伺候。
这便是二人的年纪早早便可以选择出府归家了,但却还一直留在府中伺候的缘由。
钱婆子爱钱如命,要她放弃这般好的差事多有肉疼,但是到了如今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两人对视一眼,朝着元玉娘院子的方向走去。
元玉娘虽然不是这府中正经的主子,但是早年是在国公府夫人跟前伺候,又与国公夫人是远亲,在国公夫人离世之后,便留在了国公夫人的院子里,住在偏殿,平日里有丫鬟奴仆伺候,已然同主子无异。
虽只是住在偏殿,但是国公爷与世子爷对国公夫人怀念,这整个国公府最为幽静奢华的院子,除了老国公和沈辞暮偶尔会来此处同国公夫人的旧物说说话,平日里没有谁会来打扰,加之国公爷的厚待与世子爷的敬重,元玉娘说是这院子实际的主人也不为过。
元玉娘在这府中,除了沈辞暮外,无人会不长脑袋去冒犯元玉娘,即便是日后沈辞暮娶了正妻,对元玉娘都须得有三分敬重,更何况谢朝朝不过是一个妾室,只要元玉娘不做出叛主之事,定然能够一生荣华的安享晚年,这也便是两个婆子前来求元玉娘庇护的原因。
只要元玉娘原因出手庇佑二人,自是不需要再怕谢朝朝复宠之后报复。
而二人今日之所以敢得罪了谢朝朝之后,直直的朝着元玉娘居住的院子来,便也是昨日在接谢朝朝入府之时,察觉到了元玉娘对谢朝朝的不喜。
两人跪在元玉娘的跟前,上首盘着佛珠,风韵犹存的妇人缓缓睁开微闭着眸子的眼睛,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毫不留情戳破二人的目的:“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这样对府里头的主子!当真不怕责罚?”
此话一落,城府浅一些的婆子率先沉不住气,钱婆子被吓得连连磕头:“奴才们知晓错了,还请娘子责罚。”
钱婆子连连求饶,却不见元玉娘半分反应,跟着钱婆子一同叩首,却不曾开口认错的周婆子抬起眸子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微垂着眸子的元玉娘,瞧见她的面色,福如心至:“娘子,在奴才心中,谢姨娘不过是个婚前失贞不得宠的妾室,如何算得上这府里头的主子,在奴婢们心中,只有国公爷,世子爷和元娘子才是这府里头真真正正的主子。”
周婆子说完,小心翼翼打量元玉娘的面色,见元玉娘仍旧是那副模样,心中打鼓,难道是她猜错了元娘子的心意?
就在周婆子惴惴不安之际,元玉娘盘着手中的佛珠,缓缓开口道:“不许胡言,这府中的主子只有国公爷与世子爷,但是既然你二人得罪了谢姨娘,想来是也不得谢姨娘欢喜,便不去幽兰苑伺候了,周婆子便去厨房,钱婆子去制衣。”
一句话,将府中算得上是最好的两个去处给了周婆子与钱婆子,二人如何还不知晓她们猜中了元玉娘的喜好,得了庇佑,反应过来二人连忙叩首谢恩。
只谢完恩,钱婆子面色犹豫道:“娘子莫怪,只是前些时日林嬷嬷下了令,府里头人事调拨须得她点头,奴婢们……”
闻言元玉娘终于睁开了她那如弥勒佛般的眼睛,语调淡漠:“若是她有异议,叫她来寻我。”
得了此话,两人终于欢天喜地离去。
待到二人离去,一直站在元玉娘身后轻轻捏着肩的小丫鬟不解开口:“娘子,那两个婆子分明是……”
分明是得罪了人,前来寻元玉娘庇护,半点不见真心,端的是无利不起早,为何元玉娘还要用二人。
元玉娘瞧了眼聪明伶俐还生了副好样貌,却自请来她跟前伺候的小丫鬟,露出了淡笑:“有些事我不便出手,需得有人替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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