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昭在心里快速盘算着,今天是九月十一,距离她的生辰,江月本定下的死期——九月十六,不算今天,还有五天。
大赦天下的最后期限,是九月二十。
王家的事,与她本无关系,但郭正的冤案,要翻,在大赦天下这个期限前。
还有一人。江砚,他的事,其实也在沈昭心中徘徊。沈昭瞧他是个呆子,若不替他想想法子,恐怕是无缘科举了。
沈昭也会问自己,为何想帮江砚。或许,是为了还父亲欠江知岭的,也或许,是为了还自己欠江月的。
总归,她是动了这个念头的。她动了念头的事,她就会做。
只是近日诸事烦忧,还没顾及到他来。
但眼前更急的,是师傅。
虽然,师傅的病,都不会要命,陆氏医馆的药,也能撑些日子。但是,各种病痛交杂的难受与痛苦,沈昭是能感同身受的。
师傅是如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今日回来,虽然师傅有意和她说笑,但沈昭明显感觉,师傅身体状态更差了。
“术麻,你能搞到多少?”不过片刻沉默,沈昭开口问道。
“啊?”
薛临没想到,沈昭不问江月是什么事,接上他的话,这样来了一句。
“术麻这东西,官府……”
薛临刚接过话,被沈昭打断。
“我知道,你无需多说,就告诉我,你能搞到多少,算我欠你的。”
薛临也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术麻这种药物,现在为止,大胤朝无数药农、药师研究了各种方法去种植,但是都失败了。也就是说,只能采摘野生的,产量极低,常出术麻的地方,都被官府控制起来了,亦不允许民间买卖术麻。
而术麻功效极多,整个大胤朝,各地,各世家的药师,都想研究它。
皇室每年会按例份发放一些给各个世家,有时候也会赏赐一些给大臣,地方官府。
薛家,是有的。但不在他手里。
打铁铺的鬼市是有的,每月十五,一月一次的拍卖会。有时候会有术麻出现,但最多不过几钱的量。
主上有,但是主上不做亏本的生意。
“九月十六前,十钱,够吗。”
“够了。”
十钱,一两。不是小数目了。
“昭儿。”
师傅开口,沈昭知道,师傅想同她说,人情是这个世间,最昂贵之物。
“师傅,我既然什么都想要,那必定是需要付出的。”
沈昭,薛临,晋鑫,三人套马,出城。
他们走后,无愧问谢天。
“小姐要救江月,不拦吗?”
谢天答:“她救得了吗?”
“小姐的性子,认定了,便要拼命的。”
“也该让她知道,不是拼命就能做到任何事的。狂妄无罪,但有代价。”
当年的第一天师,远比沈昭狂妄。
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到了靖安郡的中心——平城县,冯府。
四大世家之一,掌握着民间漕运,以机关术闻名的冯家在靖安郡分支的府邸。
沈昭已经不想智取了。
时间不等人。
沈昭从身上一堆在家里顺出来的符文里掏出三张无影符,手上一边给三张符完成最后的几笔。
一边跟他们解释。
“大家虽然喜欢管这个叫隐身符,但其实并没有这么厉害。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隐身,但是还好你们二人是习武的。习武之人,运气应该是很熟悉了。”
“将你们的气运至最弱,这个符只能帮你们盖住身上的气。让别人感觉不到你们,便达成隐身的效果。切记,不能说话,不能有情绪的过度起伏,一旦气有波动,可能会破符。”
沈昭哗哗画好了最后两笔,想了想,又给自己那道符加固了一下,她怕她情绪激动,她怕她破符。
薛临知道,她这样频繁使用符法,定会伤身。
但他没有阻止,因为,其他法子——用薛家的身份,或者晋鑫,于他而言,代价都有些大,亦不一定能成,时间也不一定够。
沈昭给薛临用符的时候,拍了拍他。
“别想了,救江月是我的事。你现在选择跟我一起进去,我已经很感谢你了。但是,要是被发现,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别愣着,走了。”
他们三人的身体在无影符的作用下变得十分轻盈,如一缕烟,穿墙而过。
顺着沈昭手腕金豆的指引,三人直奔冯氏地牢。
幽暗,阴湿,冰冷。
江月双手双脚被铁链固定于木架上,木架下面是很深的水池。
沈昭看见她浑身的血,心口有利器刺过的伤,伤得很重。
她的面前站了两个人。
一黑一白。
穿着黑衣那人,作公子哥打扮,瞅着约二十多岁。
穿白衣那人,作道士装扮,沈昭略有些眼熟,神似……师傅当年第一天师那副画像。
薛临望着黑衣那人皱了皱眉,这不是他生辰宴上给他送贺礼的,冯家在靖安分支的家主冯晓吗。而白衣那人,当时也同他一起来了,不过不是今天这身打扮,而是扮作小厮模样。
“你的父亲,母亲,都是因为她而死。你的哥哥是因为她不能参加科举。而你,马上也将因为她而死。但是现在,你和我们合作,我能让你哥哥,平步青云。为什么就不能答应我们呢?”
冯晓厉声向江月逼问。
江月已经虚弱得不能言语。
冯晓近乎疯狂地操控着旁边的机关,让架着江月的木架上下移动,冰冷刺骨的水反复没过江月的伤口,她的脸越来越白。
“只要你答应,我立马就能给你,你哥哥的身份文书,我还能许给他大好的前程。”
“你无非就是觉得,昨日,你已经将从我这拿的金子拿给了鬼市。你哥哥已经有干净的身份了。那我便告诉你,鬼市,也是我冯家的。你若不答应,你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
“你若答应我,你就点点头!”
冯晓语气越来越急切,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沈昭看着江月越来越少的生气,强压心中怒火。
从身上符文中拿出两道迷符,补上最后两笔后向冯晓和白衣男杀去。
两个人哐当一声被迷晕倒地。
木架终于停了下来。
晋鑫拉住了沈昭准备上前的脚步,指了指那白衣男,摇了摇头。
沈昭仔细一看,他在装晕。
装得很像,但是,呼吸的频率太稳了,不是晕倒的人应有的。
同是术士,能不被迷倒是正常的,但是,他装晕是为什么。
想骗她自己破无影符现身。
那说明他没有办法破无影符。
这些符都是师傅以前身体好的时候所画,只是符文必须现画现用,所以留了几笔,她要用时补齐便好。
师傅的符,一般的术士,是肯定破不了的。
刚刚他们是故意伤害江月,想激怒她破符吗?
沈昭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黑衣人。
他是真晕了。
那白衣人在利用着黑衣人,他们目的或许不同。
见沈昭半晌没有动静。
那白衣人悠悠从地上起来,对着沈昭三人方向笑,笑得渗人。
“小师妹,我不信,你可以做到,见死不救。”
他朝着江月一步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你既来了,我其实也不再需要她了。我其实也只需要,她将你引出来便可,谁知道,她死活不配合。只是啊,师傅偏心,给了小师妹你这么多,好东西。真是让师兄很羡慕了。”
“其实啊,她也得感谢你。他们真的天真地认为,这次她能被放出来,是因为他们那什么亲戚吗?不过是为了让她替我找到小师妹你啊。师傅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师兄我,找了太久太久了。”
说着说着,他已经到了江月面前。
他随手拿起旁边一把小刀,“小师妹,你既来了,师兄知道你一定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惜,师兄不是。你若不现身,我便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肉。”
话音刚落,刀已经划过江月脸颊。
鲜血顺着惨白的面颊留下。
沈昭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但是,她若现身,必输无疑,此人水平,在她之上,确实,应该与她,师出同门。
她心一横,封住了自己的听觉与视觉。
她感受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师出同门,师傅的符,或许都很难伤他,他有防备。
既如此。
沈昭如同斗神时一样,咬下右手脉搏处血肉,以血肉画符,于空中画剑。
受符文指引,晋鑫的腰带剑腾空而起,作一把无形的剑,直直向白衣人刺去。
快刺到之时,腰带剑突然似乎被什么屏障挡住,不能近他身。
白衣人哈哈大笑,讥讽于沈昭。
“小师妹,不要白费力气了,现身吧,师兄想见见你。”
趁他得意,说话分神之时。
沈昭用薛临给她的摘月箭快速向他射去。
沈昭得了摘月箭后摸索了一段时间,半夜睡不着时,练习了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处,用得并不熟练。
射偏了,自他的右边肩胛骨穿过,没有要了他的命。
趁他吃痛,沈昭三人快步走上前去,晋鑫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沈昭强撑身子和薛临开始给江月解她身上的铁索。
今日,画符,用符,沈昭早已超过自己身体的极限,她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她残破的躯壳里摇摇晃晃,嘴里一股随时可能喷涌而出的血腥之气。
但是她知道,只要她想坚持,她便不会倒下,至少是,在离开这里之前。
感受到江月气息之弱,沈昭甚至还给江月渡了些许生气。
铁索声叮叮当当作响,伴随着江月逐渐恢复的喘息声。
但是沈昭听不见。
沈昭自封听觉视觉,需要一个时辰才能恢复。
突然,那白衣人又笑了起来。
“小师妹,我说过了,不要白费力气了,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掉。”
沈昭感到整个地牢似乎像一个巨大的结界,而这个结界正在不断缩小,不断地向他们压过来,速度很快,越来越牢固,一旦压到他们三个身上,就会成为没有办法挣脱的铜墙铁壁。
没有办法了。
除非,现在就走。
但是,江月,走不了。
靠着刚刚沈昭给她渡的生气,江月醒了过来,用最后的力气,拔下沈昭头上木簪,插进自己心口上本来就有的伤口。
鲜血喷在沈昭的脸上。
她感受着手腕处金豆变得冰冷。
江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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