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带出结界到安全的地方之时,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
她感受到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再醒来时已至家中。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身边像上次一样,围了一圈人。
只不过这次,大家心境都有些不同罢了。
其实她原以为,自己要晕一两天才能缓过来。眼瞅着还是今天,只不过夜深了。
她想坐起来,吃口饭。
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看向师傅。
“五脏六腑皆受损,为师给你暂时封住了,明日,便可以活动。”
“师傅,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都不会成功。”
沈昭身子本就瘦弱,此时就像薄薄一片纸片一般,脸上豪无血色,嘴唇惨白,泛着丝丝血迹。
浑身被封住,只有肩部以上可以活动。
薛临看她,都快死了,还在问。
答案,就一定这么重要吗。
谢天让晋鑫将粥端到她的床边,薛临接过喂饭的差事。
一口热粥下去,沈昭的喉咙,像被刚烧开的开水滚过一般。
“咳咳——”
她将粥咳了出来,咳在了薛临衣服上。
“抱……抱歉。”
她不好意思地抬眸对上他并不愠恼的神色。
薛临眉头紧蹙,只是担忧,烦忧。
“如今连饭都吃不了了,还有心思担心旁人。”这是师傅的回答。
“师傅,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会死。”
吃不了就不吃了,沈昭又问了一遍。
“是。”谢天回答。
“那如果我求您救她,您会答应吗?”
谢天不答。
“您不会救她。因为只有她死了,她的命才能完整的给我,才能换我身体康健。对吗?”
“若她今日没有死。我不会这么快醒来。若她活了下来,今日之事,我或许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可能是我的身体,亦可能有一天是我的生命。”
“所以,师傅,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她。”
“她的生辰,亦是九月十六,不多不少,刚好长你三岁,且与你出生于同地。”谢天回答。
“所以,就因为,我自小身子孱弱,若无人渡命,恐难及笄。而符合渡命条件的人,只有她,所以她就应该成为我的养分吗?这就是所谓的命吗。她的命,生来便是死局。因为有人,要保我的命。因为我,对他们来说,更有用。”
“冯府那个白衣道士,唤我作师妹,我看他招式,应不是在撒谎,师傅,他是谁。”
“你说的应该是现任测天司司主潜山。当年,为师还在宫里做司主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洒扫的仆役。那时候看他可怜,便有时候照拂于他。将他调去看守藏书阁。没想到,他慢慢地竟痴迷于术法。也确实有些天赋。”
测天司,独立于各部之外,不设品阶,测天时,算天灾,护国运,佑百姓,一个不参与朝堂党政的中立机构。
十几年前,师傅从测天司司主之位下来,退隐江湖之时,连带着当时的五个司士,一同离开了测天司。
让潜山,捡了个漏子。
“所以他真的是我师兄?”
“他确实想拜我为师。我没收。”
沈昭不想问了。
前尘往事太多,说起来,费神费力,无意义。只需知道,师傅同他,无什么牵连,便可。
正巧这时候郭正熬药回来了。
郭正看着薛临坐在沈昭床旁,知道沈昭如今动弹不得。
端着药的手有些局促。
薛临顺势起身接过郭正手上药碗,自然地坐在沈昭旁边。
木勺勺起冒着热气的药,他轻轻吹了吹。
本想尝尝温度,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喝过的勺子,估计沈昭不会喝。
“小心喝,不敢吹凉了。”
沈昭示意薛临将碗给她,沈昭微微将脖子前倾一点,接着薛临的手扶碗。
咕咕几口,全喝了下去。
沈昭闭目呼吸,感受到喉咙的血腥,干涩的感觉没有那么浓了。
“想喝粥。”
这一日,波折,奔波,伤神,就在青山庙喝了一口粥。
沈昭已经饿得不行。
不管发生什么,饭还是要吃的,没必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深秋,东西凉得快。
薛临看着已经有点微凉的粥。
“热热再吃吧。”
沈昭再次示意薛临。
咕咕几声,喝完了一碗粥。
热点,冷点,又有什么。
“我没这么娇气。”
沈昭看薛临那磨磨唧唧的模样,笑着和他打趣。
夜已深了,谢天瞧她元气已逐步恢复,便和无愧,郭正一起离开了房间,薛临不会害她,便随他们去吧。
房间只剩下。
房间角落靠墙站着看不清神色的晋鑫。
病榻上的沈昭。
坐在沈昭床边的薛临。
沈昭床上的小黄。
其实也不能说是沈昭床上的小黄,这个本身就是小黄的房间。
可以说是小黄的床上,躺着他和沈昭。
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
薛临感受到沈昭的身子开始颤抖,忙俯身去看。
看见她,在哭。
眼泪顺着刚有点血色的面颊淌下来。
胸腔上下起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薛临感觉,如果不是她动弹不了,也许这时候早将身子转了过去,或者将自己抱作一团。
他想抱抱她,安慰一下她,但又觉得不合适。
便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给她拂去额头上遮眼的碎发。
在他的手刚给沈昭理好头发时,沈昭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她压抑地哭出了声。
薛临看着她,想哭,又不想哭出声,时不时发出的哭声,心揪作一团。
下午她昏迷之时,他派人去查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沈昭对自己,其实一向是放纵的。
她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感,她本身就是一个,情感很丰富的人。
想哭便哭,想笑便笑。
她只是不爱在人前哭。
不为别的,只是,如果有人在她面前哭,她可能会手足无措,想安慰,却没有法子。
她不愿让别人为难。
她也认为自己无需安慰,或者说别人没法安慰到她。
哭出来,还是好受很多。
“薛临,我知道,你一直在派人盯着我,和江月他们。今日时间紧张,你只告诉我,江月在冯府有难。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薛临对上她认真的眼眸,听着她还有点哭腔的尾音。
其实他不想说。
江月已死,对她而言,已无意义,不过劳神伤身。
但她想知道,那他便告诉她,包括,他下午所查。
“昨日,她离开你的卦摊时。便去了冯府。冯晓,在她在做官妓时,便包过她的场子。官妓没有及笄,是不用接恩客的。所以他包场也不过只能和她喝喝酒,听听曲。他应该是,通过潜山,算出些什么。认为她能将你引出来,又或者说,能将你师傅引出来。”
“江月想在鬼市给江砚买一张干净的身份文书,需要很多钱。她昨日便又去了冯府,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不就后便出来,拿着钱去了鬼市。今日一早,冯府的人,便来接她。那时候,你在山上。”
沈昭想起昨日,江月和她见面的种种。
虽然不知道江月是否知道她的死期。
但是江月离开卦摊时,是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的。
如果只是需要钱。
有很多方法,不用一定赴死。
除非,江月知道自己的死期,又或者,她不仅仅知道自己的死期,她想让自己的死,更有意义。
昨日江月来找她,其实她感到有些诧异,亦有些牵强。
若说成是,昨日本是来找她给江砚的身份文书想法子,看看她这边能不能帮忙,便合理许多。
那是什么,让江月改了想法。
又是什么,让江月这样决心赴死。
薛临看沈昭不说话,沉思。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补上一句。
“你会怪我,明知道江月去鬼市想买文书,明知道她没钱,不出手帮她吗?”
沈昭愣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
“我凭什么要要求你帮她呢?她的命,是给我的,不是给你的。我要怪,也是怪自己。”
“如果我从一开始,便铁了心要救她。至少,她不会这样死去。我一直,不敢面对。我怕,怕我拼尽全力,仍然是这样的结局。我便告诉自己,我救不了,甚至有时候我会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就是想她死,这样我便可以健康的活着。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
“我自诩,敢作敢为,实则不过懦夫罢了。让我感到做不到的事,我便逃避。最终,还要憎恶命运。”
“师傅说得没错,我不是好人,郭正也不是。”
“郭正懦弱,没有带走张秦的勇气,没有一刀要了那些人性命的勇气。”
“但是有时候,懦弱本就是恶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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