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机的嗡鸣像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林昭用肩膀顶开停尸房的弹簧门,白炽灯闪了两下才肯亮,光线落在不锈钢解剖台上,像给尸体盖了一层青灰色的保鲜膜。
她把手套摘下来,指关节因为冷而发僵。今晚第三台解剖,前两具还躺在冷冻柜里,等家属签字火化。
办公桌正中央摆着一个快递箱,30×20,瓦楞纸被胶带缠得严丝合缝。
收件地址打印得一丝不苟:市法医中心 A-25 号解剖室。
寄件人那一栏是空的。
剪刀划开胶带,一股福尔马林味猛地扑上来,像一记闷拳。
箱子里是一株向日葵——或者说,一株被福尔马林煮熟的向日葵。
花瓣烂成半透明的黄,花盘沉在液体底部,像泡胀的人脸。
林昭屏住呼吸,用镊子拨开层层花瓣。
金属碰到硬物。
她夹出来——半枚警徽,边缘带着牙印似的缺口,表面覆着干褐的血痂。
三年前,她父亲遗体送回来时,警服第三颗纽扣不翼而飞;缺口和这半枚警徽的断口对得上。
花托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她一眼就认出那笔迹:
——师父忌日快乐。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潦草的“Z”。
周烬。
走廊尽头,监控死角。
周烬靠墙站着,黑色冲锋衣的领口被福尔马林溅湿,灼得右脸旧疤生疼。
他舔了舔嘴角裂口,铁锈味压住喉咙里的苦杏仁——那是他今晚刚改完的新型毒品配方,毒性降了 0.3%,够少死三个人。
他抬眼,看向停尸房那扇紧闭的门。
灯还亮着,他想象林昭站在解剖台旁,指间夹着镊子,像三年前她第一次独立解剖那样,动作精准到近乎残忍。
三年前,也是他把她父亲的遗体推进来。
她没哭,只问了一句:“纽扣呢?”
没人回答。
现在他把纽扣还给她,用一朵腐烂的花做邮差。
林昭把警徽碎屑放进证物袋,封条“咔哒”一声。
她抬头看墙上的电子钟:03:17。
父亲死亡的时间。
冷冻柜第三格传来“咔”的轻响。
她走过去,指纹解锁,柜门升起。
里面躺着今晚的第三具无名尸,男性,二十八岁,左臂有十七道陈旧刀疤——第十六道和第十七道之间,多了一条新鲜的、尚未结痂的伤口。
林昭的手停在半空。
那不是无名尸。那是周烬的替身。
她亲手验过他的牙模、指纹、DNA,所有报告都写着“确认死亡”。
可刀口不会说谎——十七道变成十八道,证明有人在她签字之后,又给这具尸体补了一刀。
她猛地合上柜门,冷气扑在脸上,像谁呼出的最后一口气。
单向玻璃后,周烬坐在审讯椅上,手腕铐在桌面。
他故意把右脸贴向镜面,让那条蜈蚣似的疤暴露在灯光下。
疤是硫酸烫的,颜色比周围皮肤深两度,像一条永远洗不掉的罪证。
林昭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证物袋——半枚警徽,一滴尚未凝固的血。
她把袋子扔在桌上,声音不大,却震得台灯晃了晃。
“解释。”她说。
周烬咧嘴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犬齿:“物归原主。”
“我爸的纽扣为什么在你手里?”
“因为是我亲手从他衣服上扯下来的。”
他说得轻飘,像在描述天气。
林昭的指关节泛白。
她想起父亲遗体被送回来的那天,警服缺了第三颗纽扣,法医说爆炸冲击波足以撕裂布料。
她信了。
现在纽扣出现在周烬的花里,像一记耳光。
“你杀的?”
“我送的。”
他抬起被铐住的手,指尖沾着一点暗红,像不小心蹭到的颜料。
“林昭,”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再恨我一点。”
监控室红灯亮起,九十秒倒计时开始。
这是毒枭的习惯:每次审讯,洗手九十秒,如果周烬能撑过去不露破绽,今晚的交易就取消。
第 87 秒,周烬的指尖开始发抖。
林昭看见了。
她忽然抓起手术刀柄,朝单向玻璃狠狠砸去。
“咚——”
第一下,玻璃出现裂纹。
“咚——”
第二下,裂纹像蜘蛛网。
“咚——”
第十七下,玻璃碎了。
碎片四溅,有一片划过她掌心,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掌纹滴在审讯记录上,像替谁签了字。
周烬盯着那滩血,突然想起她十八岁那年——
他第一次去她家,她爸在厨房剁排骨,血溅到菜板上。
她皱着鼻子说:“爸,血好腥。”
现在她把血按在玻璃渣上,一字一顿:“我会解剖你,像解剖我爸一样。”
倒计时归零。
红灯熄灭。
毒枭推门进来,右手小指缺了一截——那是林父砍的。
他看了看碎玻璃,又看了看周烬嘴角的血,笑了:“玩够了吗?”
周烬把第二颗裂齿吐在地上,齿根带着血丝,像一颗微型子弹。
“刚开始呢。”
走廊尽头,林昭攥着警徽碎屑,没听见身后冷冻柜传来“咔”的一声——
第三具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掌心的血,忽然意识到:
今晚的 3:17,不是结束,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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