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草的星辉与青草气息仿佛还萦绕在梦境边缘,许昭在晨曦中醒来。宿舍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咖啡木质香氛的气息,是Hush无声的延伸。
她揉了揉眼睛,将那些关于温润身影和昏黄灯光的思绪暂时压下,新一周的课业在等着她。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属于梁禹珩的“日常”,才刚刚拉开它复杂帷幕的一角。
外滩源,一栋拥有百年历史、如今被精心改造为顶级私人会所的老建筑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黄浦江如同一条流动的金带,对岸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冰冷地矗立着,无声宣告着资本的力量。
梁禹珩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坐在一张线条极简的意大利定制沙发里。面前的骨瓷杯里是清透的绿茶,袅袅热气也驱不散他眉宇间的沉静与审视。晨光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Hush里的温润被一种近乎冷漠的锐利取代。
他的助理,一位穿着利落套装、表情一丝不苟的年轻女性,正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用清晰平稳的语速汇报:“梁先生,和信资本对‘启明生物科技’的初步尽职调查已完成。核心问题集中在三点:其一,其核心专利‘基因编辑靶点TRX-7’的海外授权存在潜在排他性条款争议,风险评级B ;其二,创始人团队持股分散度超预警阈值,控制权稳定性存疑;其三,B轮融资临床数据与第三方复核存在约5%偏差,指向主要疗效终点…”
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财务模型、法律条款摘要和醒目的风险提示灯。
梁禹珩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缓慢滑动,目光精准地捕捉每一个关键数字和潜在陷阱。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寂静的力量:“偏差的具体分布图谱?”
“排他性争议的最坏情景推演,下班前。”
“补充创始人团队的背调深度分析和心理风险评估。”
房间里只有助理冷静的汇报声、梁禹珩简洁冰冷的指令声,以及中央空调系统极低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残留的淡淡气息(属于昨夜在此密谈的某位资本大鳄)和他身上那惯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凛冽的松木香。这里没有Hush的咖啡香和旧书卷气,只有精密资本机器运转时散发的、无情的金属质感。
助理汇报完毕,恭敬垂手。梁禹珩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短暂模糊了他眼底的锐利。他望着窗外奔流的江水,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报告按意见修改,周一九点前,放父亲办公桌。”他顿了顿,声音无波无澜,“兰亭,周家二小姐的偏好资料,同步。”
“是,梁先生。”助理利落记下,无声退离。
空间重归死寂。梁禹珩靠向沙发背,闭上眼,指尖用力按了按眉心。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刻入他深邃的眼角。父亲的要求、家族的责任、冰冷的数字、精密的算计…这是他血脉里流淌的暗河。Hush,是他在这条暗河中,为自己凿出的一口能短暂透气的深井。
午后,深藏于历史建筑中的顶级斯诺克俱乐部。深绿色台呢光泽如缎,空气里沉淀着皮革、雪茄与昂贵香水的混合气息。清脆的球体碰撞声是这里的主旋律,间或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充满机锋的交谈。
梁禹珩换上了一身质感精良的休闲西装,姿态优雅地俯身,架杆,瞄准。随着一声清脆的“啪嗒”,红球精准落袋,母球划出完美弧线,稳稳停在黑球最佳位置。
“啧,手感还是这么毒。”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付西迟穿着件骚包的暗纹印花衬衫,端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斜倚在旁边的吧台边,晃着杯中冰块,“我说阿珩,你这推杆的精准度,不去华尔街收割韭菜真是浪费了。”
梁禹珩直起身,拿起巧粉慢条斯理地擦拭皮头,没接他的调侃,目光转向球桌另一端一位气度沉稳的中年男人:“李叔,承让。” 李董,梁父的老友,某商业巨擘,笑着摆摆手:“后生可畏啊。”
几局下来,谈笑间话题滑向生意场。李董状似无意地点评着某块地的规划,言语间是试探也是橄榄枝。梁禹珩回应滴水不漏,像在下一盘无形的棋。付西迟则懒洋洋地靠在吧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时不时扫过梁禹珩。
趁着李董被熟人招呼走的间隙,付西迟凑近梁禹珩,压低声音,带着惯有的促狭:“喂,听说你为了周六兰亭的‘品酒会’,连佳士得那场你盯了小半年的莫奈草稿都放了鸽子?这不像你啊梁少,以前为张破纸都能跟人竞价到天亮。” 他晃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该不会…真被你家老爷子按头去相亲了吧?”
梁禹珩抿了口杯中冰水,目光落在远处一颗孤立的绿球上,语气平淡:“兴趣转移了而已。现在觉得,看点更‘鲜活’的东西,更有意思。” 他刻意加重了“鲜活”二字。
付西迟像是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猎犬,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笑容变得暧昧而探究:“‘鲜活’?有多鲜活?比周家二小姐精心打理的玫瑰园还鲜活?” 他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下梁禹珩的胳膊,压得更低,“我说,你最近总抱着手机,该不会真在你那小咖啡馆里,找到了什么…嗯…意想不到的‘鲜活’乐趣吧?”
梁禹珩擦拭皮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精准地锁定付西迟。那眼神不再是面对李董时的礼貌疏离,也不是在Hush里的温润含笑,而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清晰寒意的警告,像冰层下的暗流瞬间涌上表面。“付西迟,”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管好你的好奇心。有些地方,有些人,不是你该拿来消遣的话题。”
那瞬间的冷冽气场,让一向玩世不恭的付西迟都下意识地收敛了笑容,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状:“得得得,当我没说!梁少的地盘,梁少的规矩。” 他讪讪地喝了口酒,眼神却更加玩味,显然已将梁禹珩这异常激烈的反应记在了心里。
傍晚,暮色四合。梁禹珩独自驱车来到外滩附近一条梧桐掩映的静谧小巷。巷子深处,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哑光黑门。指纹验证,门无声滑开,里面是另一个世界——一家只为极少数人开放的当代艺术画廊。
纯白空间,光线如手术刀般精准聚焦于艺术品。空气中流淌着空灵而疏离的电子音阶。画廊主理人,一位身着黑色高领毛衣、气质清冷的女士,无声地迎上来,将他引至深处。
一幅巨大的抽象画作占据整面墙。深蓝与墨黑的底色如同宇宙深渊,其间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无数交错、断裂又试图连接的金色线条,宛如冰冷的神经网络或崩坏的电路板,在冷光源下闪烁着脆弱而诡异的光芒。作品名为《暗河·节点》。
梁禹珩静立画前。这不是他收藏名录上的风格(他偏好古典的永恒与具象的生命力),但这幅画的冰冷秩序感下涌动的挣扎与孤独,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状态——在资本暗河的精密节点上,被无形的线缆缠绕、传导、异化。
“作者是生物工程博士转行艺术,”主理人声音轻得像耳语,“探讨信息洪流中个体的溶解与徒劳的联结。”
梁禹珩沉默。目光掠过那些挣扎的金线,思绪却沉入了更深的所在。他想起了Hush里那本复式账簿上工整的墨迹,想起那个女孩分析“秩序下的鲜活效用”时眼中跳动的、未经世故污染的纯粹光芒。这幅画的冰冷宏大,是他熟悉的囚笼;而Hush里的琐碎温暖和那份专注的“鲜活”,是否是他潜意识里为自己预留的氧气?
他拿出手机,对着画作拍了一张照片。不是为了收藏(这不符合梁家或周家的社交审美),仅仅是一种私人的、无言的共鸣。就在他准备收起手机时,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周婧瑶
“禹珩,家父听闻你推了佳士得的拍卖,颇为遗憾。明晚兰亭,他特意开了一瓶‘70年的Romanée-Conti’,望能共赏。静候光临。”
文字优雅得体,却像一道精准的指令,穿透画廊的静谧,将他拉回现实的经纬网中。
梁禹珩看着那条信息,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幅冰冷而充满解构意味的《暗河·节点》,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彻底消失,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他收起手机,对主理人微微颔首:“画很有力量。容我再斟酌。” 语气是无可挑剔的礼貌,眼底已是一片属于和信资本继承人的深邃与疏离。
他转身离开,纯白的空间和冰冷的画作被抛在身后。坐进车里,顶级跑车的真皮座椅包裹着他,引擎低沉的轰鸣也无法驱散心头的滞重。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周婧瑶那条信息上。手指无意识地向左滑动,相册里最新的一张照片跃入眼帘——那是他在Hush某个午后随手拍下的:吧台上,一杯刚冲好的瑰夏氤氲着热气,旁边摊开着那本皮面账簿,纸页边缘,一缕不属于他的、柔软乌黑的发丝不经意地垂落,被午后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晕。画面安静、琐碎,充满了不期而遇的“鲜活”感。
与画廊的冰冷宏大,与周婧瑶信息里暗藏的世家联姻的砝码,形成了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对比。梁禹珩的手指在屏幕上那缕发丝的位置悬停片刻,最终用力锁上屏幕,将手机丢在副驾。他猛地发动车子,强劲的推背感将他按在座椅上,黑色的流线型车身如离弦之箭般汇入外滩璀璨而冰冷的光河。
他没有回外滩源的顶层公寓,也没有驶向任何纸醉金迷的所在。方向盘在掌心转过一个坚定的角度,车子朝着法租界梧桐深处那片静谧的街区驶去。速度表指针回落,引擎声变得温顺。他需要回到Hush,哪怕大门紧闭,哪怕空无一人。他需要被那些熟悉的咖啡豆、旧书页和木头的气息包围,需要在那片亲手构建的“秩序”中,确认那一缕阳光和青涩发丝带来的、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余温,是否足以对抗即将到来的、属于兰亭和 Romanée-Conti 的漫长寒夜。
阿珩的一天(o^^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资本暗河与松木余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