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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惹祸上身

嵇康酒醒后才回过神来,当年因才气风度名扬天下,朝廷招揽,把沛王曹林之女长乐亭主许配给吾。如今司马家族独掌朝政,自己对司马家族的态度如此消极不合作,实非幸事,山涛多半也是想到了这一节,才劝自己做官。

嵇康越想越烦闷,遂下山游历。

几日后,嵇康到达汲郡(今河南卫辉市西南),想上山再访孙登。可是茅屋已化为灰烬,人也不知所终。

嵇康曾跟随孙登游学三年,问孙登有何目标抱负,孙登从来不回答。等到嵇康将离别时,对孙登说:“先生难道竟无临别赠言吗?”孙登说:“火生而有光,如不会用其光,光就形同虚物,重要的是在于能用光,光就能发生作用。人生而有才能,如不会用其才,才能反而会召祸,重要的是在于能用才,才就能利益天下。所以用光在于得到薪柴,可保持久的光耀;用才在于认识获得道德真才,乃可保全其天年。如今汝虽多才,可是见识寡浅,深恐难免误身于当今之世,望汝慎重。”

嵇康悻悻而归。

嵇康刚回到山阳,吕安的仆从就哭着向他陈述,说是跟吕巽状告吕安不孝,吕安已经被官府抓走了。嵇康一惊,想起去年吕家的丑事。哥哥吕巽和弟弟吕安都和嵇康交好,吕安的新妇长得很漂亮,吕巽就生了二心,趁弟弟不在家,奸污了吕安的新妇。吕安欲控告哥哥,嵇康劝他不要自揭家丑,以全门第清誉。不料吕巽竟是如此无耻,嵇康怒从中来,气愤自己认错了人,同时也害了吕安。

嵇康立刻给吕巽写信绝交。“去年阿都(吕安小名)对吾说,他对汝很气愤,打算控告汝,吾劝阻了他,吾这是为了吕家着想。后来汝又以汝父子六人的名义起誓,答应吾永远不再伤害阿都。吾相信了汝,再次劝慰阿都,阿都也就放弃了告汝的想法。没想到汝包藏祸心,暗递诉状于官府,诬告阿都。阿都原谅了汝,是听了吾的话,现在阿都获罪,是吾对不起他,而这又是因为汝对不起吾。吾无话可说,事已至此,吾也没有心思再和汝做朋友了,从此别矣,临书恨恨。”

自前朝高祖(刘邦)以来,朝廷以孝治天下,不孝是重罪。嵇康不能坐视不管,下山前往了他最不愿意去的京都洛阳。

嵇康到了邺都,出面作证吕安没有不孝。此事触怒了大将军司马昭(司马懿次子),把嵇康也抓了起来。司马昭之前欲礼聘他为幕府属官,嵇康跑到河东郡(今山西夏县一带)躲避征辟,不愿做官。

钟会向司马昭打小报告,说:“嵇康曾经打算帮助毋丘俭,而且吕安、嵇康在社会上享有盛大的声望,言论却不检点,批评朝廷,毁坏礼教,应该趁此把他们铲除。”

正元二年(公元255年),毌丘俭、文钦因司马师擅废天子,起兵讨伐司马师。当时司马师新割目瘤,但兵权不可假人,不得不亲自率兵平乱。回师途中病死,时年四十八岁。

钟会这个借口直戳要害。

司马昭果然同意,以私通叛逆的罪名下令诛杀吕安、嵇康。

行刑当日,三千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让嵇康去太学任教,他们的这些要求并没有被同意。

嵇康死之前终于明白了当年孙登的话,“如今汝虽多才,可是见识寡浅,深恐难免误身于当今之世,望汝慎重。”

“嵇康啊嵇康,汝早该想到这一天啊。汝声名扬于国内,当年曹氏盛意笼络,如今司马氏坐大,岂会不在意汝?汝河东避征,后又辱其宠臣,岂能任汝在山中饮酒弹琴?汝若求饶,或许还留得性命,不过那还是汝吗?汝生性如此,倒是免了蝇营狗苟之事。”

行刑前,嵇康神色不变,如同平常一般。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影子,离行刑尚有一段时间,便向兄长嵇喜要来平时爱用的琴,在刑场上抚了一曲《广陵散》。琴声激昂铿锵,仿佛有刀剑声。

《广陵散》乃嵇康在洛西游历时,为一古人所赠。全曲灌注着一种愤然不屈的浩然正气,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此曲为纪念聂政刺韩王所作,聂政的阿父为韩王所杀。聂政听说韩王喜欢听人弹琴,就想扮作琴师进宫刺杀韩王。他在身上涂漆来改变肤色,吞炭入口弄哑自己的嗓音,打落牙齿改变自己的相貌,练琴十年,阿母和新妇都认不出他来。然后,聂政把匕首藏在琴腹中,进宫献艺的时候,曲终匕现,杀死了韩王。

曲毕,嵇康把琴放下,叹息道:“从前袁孝尼(袁淮)曾想跟吾学此散,吾每每吝惜而不肯相授,《广陵散》于今绝矣!”

“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常吟,颐性养寿。再也不能和孙登先生一样畅游山林了。”嵇康闭上眼睛,从容赴死,死时年仅三十九岁。

嵇康死时,小儿嵇绍(字延祖)才十岁。临死前,嵇康把嵇绍托付给了山涛,对嵇绍说:“汝巨源世伯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只要他在,汝就不是没有阿父的孤儿,他会像阿父一样照顾汝。”从此,山涛就把嵇绍带在身边,当做小儿来养。

赵至当时十四岁,目睹了先生嵇康的死。他当然不相信先生意图谋反,只是当时的他不解先生国中名士,三千太学生集体上书求情,朝廷还是义无反顾地杀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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