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桃濑灯里在时政遇到春河的事情,祝染沉默了很久。
他原本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发白,眼神冷得吓人。
“残缺的付丧神…….连誓言都没用的失败品!”
春河留下的话像回声一样,在他的记忆中嗡嗡作响。
他完全没想到,春河看起来是个再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居然会这么难杀——
明明气管都被切开了。
就算他当时不会用剑,这个生命力也太超标了。
明明应该老老实实闭嘴死掉的家伙,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再回来。
在溯行军的时候,祝染就知道了自己和别的刀剑付丧神不一样:没有值得被记录的歌颂逸闻,他的诞生只是一场溯行军的实验。
虽然对于溯行军在做的事情没什么归属感,但他是感激溯行军的,是他们带给了他人类似的躯体,让他不用继续躺在宝箱中或者玻璃柜中无人问津。
所以,在杀死春河之后,他也把选择销毁自己的机会给了溯行军。
但是他们那个时候不解决他,现在又跳了出来,开始打扰他的新生活。
明明在这座本丸里,他已经学会了战斗、知道了付丧神存在的意义。
能在本丸里吃饭、聊天、和鹤丸一起恶作剧,会因为和小龙景光一起给乱藤四郎辫发型、帮桃濑灯里辅导英语而感到幸福。
这种历经千年才得到的,温暖的实感,一度让祝染觉得自己真正的学会了“生活”这个动词。
他是真的想留下来的。。
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桃濑灯里知道了这一切,那段在世俗眼光里堪称是“案底”的经历,化作阴翳又再一次压下来,嘲笑他愚蠢的天真。
气氛的紧绷就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
窗外的风静止,连纸门都不再晃动。
“……所以,”祝染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前所未有的嘶哑,“姬君,春河说的话,你相信了多少?”
“祝染。”桃濑灯里试图去看向祝染的眼睛,视线却被他回避,她抿了抿唇,对此避而不答。
这一趟外出带给她的信息量太大了,让她的思绪完全乱成了一团,此时她有太多想问清楚的事情。
“你真的是溯行军吗,还有……那个誓言又是怎么一回事。”桃濑灯里选择了她最关心的两个问题。
而此时,祝染恰巧抬起头来和她对视,暗粉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明暗不定。
他没有正面回应,语气淡得几乎透明:“你来问我这些,是想确认我是不是骗子,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我——”桃濑灯里想开口,但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可能。
她徒然地长了张嘴,最后斟酌着开口:“我没觉得你在骗我,所以我想要你亲口告诉到底是什么情况。”
经过这段不长但也绝对不算短的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发自内心地接受了祝染的存在。
对方虽然花钱如流水,还和鹤丸国永一起恶作剧,搞得本丸鸡飞狗跳,甚至在辅导她英语的时候,对她的嫌弃不带掩饰,模样特别找打,但是同时,他也很温柔开朗。
祝染会在鼓励、甚至是撺掇山姥切国广向她提出需求,会跟着烛台切光忠一起烤饼干给大家,会在一期一振忙不过来的时候,替他去照顾弟弟。
桃濑灯里能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融入本丸的大家的。
万一呢,万一那个人是祝染曾经的仇人,是在栽赃他。
毕竟都是囚犯了,想要鱼死网破拉一个祝染垫背也不是不可能。
她抿紧唇瓣,手指在袖口里颤抖,却死死盯着祝染。
真的,可能吗?
而听到桃濑灯里的话,祝染笑了,那笑容极轻松,眼底却像挂着一层霜:“亲口?那姬君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以为我会说出一些不一样的话或者否认吗?”
他的笑意更深了一点,眼底的那层薄霜彻底碎裂,露出里面一片惨淡的真相:
“那不好意思了,我确实和春河签过契约,也确实曾经——属于溯行军。”
他如此坦诚的态度,噎得桃濑灯里呼吸一滞,也彻底打碎了她虚幻的希望。
她有预感,接下来会听到很多她不想听的内容,但是她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冰,说不出打断的话语。
如果祝染真的是溯行军,那她就不能能继续用这么轻松的心态面对他了——
这是对本丸的不负责任。
在她的注视之下,祝染抬起手,细长的指尖绕过自己的发梢,指甲上还带着加州清光指甲油的试色,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溯行军没有炊事班,我也不是什么后勤,我就是你想的那种,会狩猎审神者和付丧神的,溯行军的主力部队。”
话落,他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掩饰不住的迷茫与痛苦。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让真相更清晰一点,更残酷一点好了。
明明他最开始是没想隐瞒这些的,和桃濑灯里对谈的第一次,他就开诚布公地把询问的权利交给了对方。
虽然她不问他不说,如果她那个时候就问的话,祝染绝对会很坦诚地承认。
然后像杀掉春河一样杀掉她。
至于后续会不会死,会不会被时政通缉,连溯行军都回不去他要去哪里,管他呢。
他的一生都在无主地漂泊,被刀匠抛弃、被主人嫌弃、被神遗弃。
又一次从剑匣中被取出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溯行军没有选择销毁他,那他之后的命运就由他自己来支配,走到哪里算哪里。
但是,偏偏她没有问,偏偏他在这座本丸里留下来,开始对他们产生感情。
祝染的内心一直都是纠结和不安交织的。
从他来到这座本丸的时候,欺骗就开始了。
他知道留在任何一个本丸,都会给对方带去麻烦,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但他还是选择了宣誓,留下来。
本来想的只是能偷来一天就算一天,等到时之政府真的来人了,他就逃之夭夭。
他知道桃濑灯里是一个无辜的、甚至极好的审神者,但他却永远无法满足她的期待。
但是他也会不甘心。
凭什么其他的付丧神,生来就有爱他们的刀匠、主人,有本丸和审神者,而他要在漫长的时空里体会无尽的漂泊和孤独,甚至连誓言都不被见证。
如果没有人在意他,那就由他来给自己争取。
然而,在和本丸的付丧神、还有桃濑灯里的相处过程当中,他愈发明白自己这种想法的卑鄙和无耻。
就像当年他在溯行军通过残害审神者来换取生存价值一样,现在的他,一边享受着这座本丸的温暖,一边把风险带给他们。
有无数个瞬间,他甚至想自己偷偷去时政自首。
哪怕是碎刀也无所谓,不过是又一次回归虚无。
但是懦弱和贪婪让他选择了拖延。
他一次又一次地骗自己就只再多待一天,然后一天又一天。
最后,祝染下定了决心,如果时之政府真的到来,那他就跟着他们走。
然后一力承担下所有的责任,告诉政府都是他的问题,是他骗了这座本丸。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想过这一天的到来、期待过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也惴惴不安地预想过很多种应对的方案。
可是每当真正面对桃濑灯里的眼神时,他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靠隐瞒得到的真实的爱,最后也会变成真实的、刺入他心头的尖锐刀锋,让他更加无法冷静下来。
桃濑灯里的询问,破开了他心中那层脆弱的防线,在那个破碎的瞬间,所有藏在心底的不安、怨恨、不甘,如同喷发的火山一般,毫不留情地爆发出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明是追问的一方,但是在接触到自己想要的真相之后,桃濑灯里反而有些想逃避。
听着祝染毫无保留的自爆,她手足无措地想解释自己的想法。
她不是想质问他,就算是溯行军,是绝对的对立面,她也不相信自己接触到的祝染完全是假的。
她想知道他曾经发生了什么,她愿意给祝染一个机会。
“我、我只是…….”可偏偏话到嘴边,她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你只是想要一个安心的答案,对吧?”
祝染接下她的话:“可是我给不了你,春河说的全都是实话。”
“溯行军是真的,我害人无数、罄竹难书。誓言是假的,就是一句空话,我想说多少遍就说多少遍,即使不是对着你也可以是对其他人。”
这句话从祝染口中脱出时,他心口骤然一空,仿佛真把自己心脏掏出来摔在地上。
可偏偏,他只能笑着把这句话说得像嘲讽。
那不是谎话,而是最残酷的真相。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把这幕蹩脚的谎言剧演下去,所以在情绪上,他要先摧毁一切、以免再一次被摧毁。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桃濑灯里再逼近、再看穿他那一点点曾经偷偷燃起的、卑微的幸福。
桃濑灯里怔在原地,脸色一寸寸发白,胸口像被什么钝器敲过一样传来酸涩的疼痛,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祝染的话语如一根针刺入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却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逼迫自己去面对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祝染还在继续自爆式的坦白,难听的话像不要钱一样无限地冒出来,桃濑灯里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却被他淡淡地避开。
那动作不重,却比任何拒绝都来得更刺骨。
桃濑灯里猛地站了起来,情绪终于彻底爆发:
“够了!闭嘴!!! ”
祝染淡淡地看着她。
“我已经知道你是溯行军了,但是——”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相信你,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当溯行军,为什么又离开,是怎么去了大阪城地下,又为什么选择留在本丸。
如果他真的像他说的一样十恶不赦的话,那为什么他的眼睛里满是涟漪,像是要把一生的苦难都倾诉干净。
泛红的眼眶,刚刚是不是有眼泪像露水一样卧在上面,想要替他诉说什么。
就像野生动物露出的柔软的腹部一样转瞬即逝。
“姬君。”祝染打断她不知该从何说起的话语,语气出奇地平静:“谢谢你,让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他这副自说自话告别的样子,让桃濑灯里瞬间忘了自己想问什么,她的胸口猛地一闷,盯着他眼里闪过不敢置信,随即被酸涩和怒意取代,她的声音发颤: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要走?”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你在隐瞒什么,但是我没有想让你走!”
祝染抬起头看着她,笑容平静而祥和:
“我知道啊。”他说,“可是,我总是要走的呀。”
“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而且,你刚才见了春河之后,在心里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不是吗。”
他用着和她刚刚一样有疑无问的肯定句。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灭了桃濑灯里眼里的光。
桃濑灯里的嘴唇颤了颤,却没能反驳。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知道他所说的每个字,都不只是针对她,更多的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绝望和无奈。
祝染说的每一句,都击中了她无法反驳的死角。
确实,祝染来的第一天她就上报给了政府,如今对方能留这么久,其实才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确实,在面对春河的话的时候,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怀疑,而是忍不住去想,就是祝染如果曾经是溯行军的话,那么他到底杀过多少人、又杀过多少付丧神。
确实,是她先开始不信任他的。
难道祝染否认春河的话,她就会高高兴兴地相信,并且不再追问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她还是要说清楚的,就算怀疑是真的,但怀疑也不是她内心的全部。
“没关系的,毕竟我就是一个这样不可信的存在。”看出了桃濑灯里的动摇,祝染很善解人意地开口安抚她。
就在这片僵持的空白里,他的眼神柔软下来,像夜色中静静燃起的一盏烛火,只不过那双漂亮的瞳孔里,映出的已经不是光,而是一整片灰:
“姬君,如果你觉得我危险,我可以离开,今晚就去时政。”
“如果你觉得我欺骗了你,想要报仇的话,我也可以去死,你现在就喊压切长谷部他们过来碎掉我。”
“别说了!”这句话刺痛了桃濑灯里的神经,她忍不住崩溃地喊出声,身子向前一倾,拽住祝染的衣领——那红色的运动服布料温热又单薄,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颤抖。
祝染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桃濑怔怔地望着雪白浓密的睫毛和不再对视的眼睛,眼泪几乎要落下来,正要再开口时——
祝染忽然收敛了笑意,声音压低,轻飘飘地,几乎是低声呢喃般地唤了一声:
“……灯里。”
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出奇温柔,带着让人猝不及防的亲密,好像从来都把这个名字捧在心底。
“什么?”突然被人叫了名字,桃濑灯里下意识地回应。
然后,她猛地一愣,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整个人僵住,呼吸停了一拍,拉着祝染的手也无力地松开。
那是她的本名。
从入职时政第一天就被耳提名面的,是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付丧神的,绝对的秘密。
名字就像是媒介,如果被神明知晓,就可能被他们神隐。
刚刚就这么被祝染轻描淡写地叫出来了。
她猛地抬头,杏眼里掠过一丝惊惶,下意识四下张望,生怕其他刀剑听见。
好在天守阁外,此时一片冷淡。
“你、你怎么……”她声音颤抖,心被猛地攥紧,胸口仿佛骤然落下一块冰,连后半句都说不完整。
但是她的手已经松开,祝染趁机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揶揄,好像方才的事只是风吹过的微不足道的插曲:
“姬君,你都知道我是溯行军了,怎么还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不好意思了,本来不想用这种方法的。”
”但是,我觉得已经没必要继续说下去了,该知道的您都已经从春河那里知道了。”
桃濑灯里怔怔站着,此时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被喊出名字被神隐的恐慌吓住,还是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刺痛。
“不过嘛——这个名字还挺适合你。”祝染弯着眼,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接着,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像是在掩饰什么,又像是怕自己露出太多情绪,转过身,背影挺得笔直,脚步却略显凌乱。
“我先告退了,姬君,晚安。”
话音冷酷落下,夜风冷冷吹过。
天守阁的门被轻轻推开,风灌了进来,带着冷意。
他的身影被风卷走,只留下一点未干的面粉——不知什么时候沾在他袖口的那点白。
眼看着祝染背影决绝地远去,借的山姥切国广的红色运动服被天守阁夜间的灯光照得微微发亮,却无法让人感到温暖。
渐沉的夜色像深渊的边缘一样,隔着她与他。
桃濑灯里本能地想追上去,想抓住他衣角,哪怕被他推开也好。可双脚好像被灌了铅一样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
“祝染,你这个混蛋。”
她的声音哑了,带着气到极致的酸涩。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个故事:
被封印在瓶子里的魔鬼在第一个百年许愿,谁把他放出来他就给谁金银财宝,但是没有人放他出来。
第二个百年,他许愿谁把他放出来他就给谁名利地位,但是还是没有人。
第三个百年,他许愿谁把他放出来,他就把那个人杀掉,而这个时候有一个渔夫把他放出来了。
漂泊的千年和溯行军的岁月,染的心态其实就有点像这个魔鬼,遇到桃音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去信任了
所以这个家伙的开朗是真的,但是从第一章开始的友善全是装出来的
以及给大家提个醒,本章中不管是桃濑灯里还是祝染,他们的吵架方式全是错误的,请各位宝贝不要学习
吵架的底层逻辑是为了达成共识,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情绪化会把彼此越推越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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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七舅姥爷祝染自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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