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的魔法使与盛夏贵公子,露水情缘不就是这么来的么。”裴折漫不经心地拽了拽胸口的衣袋,里面不知何时被塞了一条带着胭脂香气的手帕。
裴折轻轻抖了抖,看见帕面上一串用口红书写的地址。
呵,他轻笑了一声,以帕覆面,歪倒在沙发上假寐。
直到随从来报,说那位魔法使小姐醒了。
裴折把那条香帕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他检查了一下自己脖颈与领口处没有什么被遗漏的红吻,笃定毫无遗漏,他进了门。
陆佩芙朦胧地坐起来,身上已被换了一条柔白的睡裙,五内的经络皆有魔法腐蚀的难受。
一位俊逸风雅的男子,站在门边,姿态侧首避让。
女仆替主人强调着恩情,“这位小姐,您现在感觉如何?昨日您在瓷花节上昏倒,打碎了五六排第一等的瓷花,那摊主要把您卖去矿洞卖钱,是我们公子救了……”
裴折打断了她,“诶,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还好吗?青国的医生说,你被奥术腐蚀得很厉害。”这个时候,他微微走到床边,却作恪礼地将视线微微侧偏。
裴折的侧颜生得好,棱角分明,显得他君子端方。
陆佩芙垂眸,她瞧见了房间里的夏国图腾。
这男子倒也有意思,一边说着不足挂齿,一边等女仆替他说完了才打断。陆佩芙望裴折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的真实性情。凯子装君子,好拉懵懂良家落风尘。
可惜,他找错人了。
陆佩芙下榻,道,“我的衣物呢?”
“在那儿,”女仆说。
陆佩芙就地利索地披上了大衣。她从手包里取出了一打空白票单,刷刷地写下一串数字,签名落款。
她递给裴折,“谢谢你,这是感谢费和瓷器、就诊、住宿的费用。”
裴折一愣,他没有立即接那票单。裴折注意到陆佩芙写票单的流畅,心里有些微微发觉失策了,“举手之劳,我不在乎钱财,能帮到小姐你就好了。”
陆佩芙把票据放到桌子上,“钱财好还,人情难付,我们适合两清。”
她这就走了,没有半点弱女子被救赎的心弦波动。
留裴折短暂错愕,过了一会儿,裴折对随从道,“可惜,原来是个人物,竟没机会亵玩。那咱就收钱吧,也不亏。”
陆佩芙昨日一夜未归,司徒夫妇有些担忧,好在陆佩芙在登船前赶回来了。只是头发散着,衣服瞧着也是随意乱穿。
司徒夫人好心询问。
陆佩芙说,逛瓷花园子,逛累了随便找个酒店睡了。
“好好好,注意安全,”司徒夫人放下了心。
司徒修又来婆婆妈妈,他说女子在外更要注意德容言表,咱们秋国女子长处就在德行,你这样打扮行走容易让人误会。
“啊~德行,”陆佩芙忽然扯出一抹凉薄的微笑,她说,“司徒伯父,实不相瞒,昨日瓷花节有夏国伶人,姿颜昳丽,我玩去了。”
司徒修一噎住,他没想到陆佩芙明晃晃地说出寻花问柳之事。
司徒修欲说教之。
然陆佩芙已经摆出一种怪异的风流薄幸姿态,悉听尊便。
说怪异,并不是陆佩芙矫饰做作。相反,她的姿态太熟稔,太真实,只是……这不是富家公子哥儿才有的做派吗。
司徒修看见一介女子居然这样,心里实在不能适应。
司徒夫人出来打圆场,“今时不同往日,小年轻嘛,潇洒风流一点,也是他们的自由。何况……”咱们还是拿着人家爹娘的船票才能辗转出来的,别多管闲事。
司徒修明白夫人的意思,不再多言。只是暗叹世道不古,女子不贞。
陆佩芙坐在气球船厢另一侧,对着窗外云层发呆。
她表情冷冷的,心里极度的惆怅与难过。
一会儿父亲的惨死,一会儿是赵禄为在青国闲适地携着家人逛园子,一会儿是赵青木头上的绷带,也不知道伤得如何。
一会儿是母亲绝食逼她发誓,要她好好活着远离战火;一会儿是她这个女儿坐上船,却发现母亲跟后爹居然才是不肯上船的人。
她无法与对面的司徒夫妇分辨,思来想去,摊开两张信纸,一封写与陈词,一封写与春日晖。
给陈词的信件:[就你那个文法水平,又考不上苍星学院,怎么去青国了。学海太苦,我决意去不夜港享受享受靡靡之乐,陪我如何?想你这个大娘们了]
给春日晖的信件:[小晖是否已平安抵达北境?愿卿平安。我未曾考上苍星学院,现又与赵青木解除了婚约,所以改道去不夜港了,我家在不夜港的旧宅地址是xxxxxxx,日后若得空寄信,可往此处]
气球船缓缓降落在不夜港。司徒修夫妇的状态都松快多了,他们本就长期住在不夜港,因为商行事务的关系,才不小心被困在了凤塔。
现在终于回到了不夜港,他们再也不要去秋国了,真是危险。
陆佩芙抵达不夜港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她的九张金库卡片,出来之后,她也松了口气。
司徒夫人问她如何安排在不夜港的生活,“佩芙可曾考过不夜港的学院?”
“不曾,”陆佩芙说自己只考了苍星学院,还没考上。
“那难办了,不夜港的学院,只接受成绩好的学生,”司徒修脑回路一转,“我倒是知道秋国人在这里办的女德私塾,佩芙不若去私塾读两年?”
陆佩芙气定神闲,“不去。”
司徒修说,你如此年轻,正是学习的好时候,为何不肯念书?
“哼……哼哼,”陆佩芙忍不住哼笑出声,“我都这么有钱了,还去什么劳神子私塾修女德,我有病吗。”
陆佩芙抽出一张金卡在手里把玩。
司徒修哑口无言,他在商行,常与金库打交道,那张金卡的级别是他不能置喙的,“唉,罢了罢了,你自己能与你爹娘交待得过去就行。”
……陆佩芙沉默又哀笑,“只要我好好活着,我做什么,我爹娘大概都支持的。”
“伯父不及你爹娘的能耐,但在不夜港也算经营多年,人脉活泛,若有什么难办的,尽管来寻我,”司徒修夫妇与陆佩芙作别。
有什么难办,花花世界,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夜港,尘封的陆宅迎来了它的主人。
华灯初上,照得陆宅焕然富丽。
男仆女佣尽是新来的,他们显得有些拘谨,不知道主家的做派。
陆佩芙招呼他们一个个排好,她捻着不夜港的纸币,一沓一沓地往他们手里塞钱。
有人双手握着飞来横财,激动地结结巴巴;有人当场就哭了,极力捂着嘴巴;有人心情澎湃,长呼连声,竟然连呼吸都差点喘不上了。
陆佩芙独坐在长条沙发上,笑得猖狂肆意,好似天生没有烦恼。
直到打满了鸡血的仆人,取来了陈词的信。
陈词的回信来得真快,[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去得青国啊!为什么突然跟赵青木解除婚约,为什么突然就不去青国了……你这个善变的女人,晚了,我家中,为我在青国定了一门婚事,完婚之前,我哪儿也去不成]
陈词的抱怨与疑问,害得陆佩芙笑着笑着开始哭。她失眠整晚,在初晓才昏昏睡去,梦里有她想见的人。
她在梦中,被少年拉住了手。
赵青木穿着正肩的黑色校服,问她今日要到哪里去,做什么。
她正难受,不肯直言作答,反而评价道,“外人都说青木温和体贴,可在我眼里,青木却是个十分霸道的人呢。无论我去哪里,想做什么,青木总是要管……”
“我……”赵青木把她的话看得很重,居然立刻就反思道歉了起来,“我会让你感到束缚吗?……对不起,我的本意并非……”
她莞尔一笑,打断他,“把发带给我吧,我又热又冷的,想把头发扎起来。”
赵青木匆忙把手腕上缠着的紫色发带递给她。
她挽着头发,任由长长的乌发在赵青木的胸膛前缠绵。有几根调皮的头发,勾缠到他的颈间,令他有些痒。
赵青木却原地站着,不曾退步分毫。
佩芙好漂亮,她挽头发的样子,他不想让别人瞧见。
“好啦,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是你非要去哦,一会儿可别退缩。”少女迈着慢吞吞的步伐,走在赵青木前面。
赵青木不解。
他跟着陆佩芙来到青国人开的店面,“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这可以直接告诉我,我陪着你来,还能结账。”
“哦~~青国货价格不菲,”她驻足在货架前,转过头来,“很大方嘛,青木同学,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包掏空。”
“就算散尽钱财,这也是我应当做的。”他坦然地对着她。
“哼。”少女狡黠一笑,“那你就帮我选选这青国来的卫生巾吧。”
“卫生巾?”赵青木拿了两包,没看明白,这是何物?既然是外来新奇之物,为何不做推广解释,包装上只绘了一条小河?
店家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
就是……陆佩芙附耳到赵青木身边,“女子打理月信之物。”
赵青木听着听着,肉眼可见地浑身都红了起来,“我、我我……”
陆佩芙继续作怪道,“是你非要陪我来的,结账去吧,我未来的夫君大人。”
赵青木被这暧昧的话,激得满面羞红。其实他知道月经,按月而至,如潮有信。只是,这是女子的私事。他执意参合陆佩芙的秘密行动,结果把自己埋进去了!?
即便不好意思,赵青木鼓足勇气,还是递给店家付了帐。甚至结了帐,他还替陆佩芙拎着那袋青国来的卫生巾。
赵青木知道,陆佩芙大概身体不太舒服。
等回了陆家,陆佩芙用上了卫生巾,洗手出来写作业,感叹道,确实方便好用。
赵青木问何解。
陆佩芙说,咱们秋国女子一般都用月事带子,那是布做的,好一些的还能再塞点棉芯,带起来走路都不方便了。
虽然这样,来月信的时候,还是得小心翼翼,总担心沾染血污。
她听闻,青国的卫生巾轻便又不易漏,就想买来试试。
赵青木听着听着,脸又红了。
陆佩芙又觉得好玩,“怎么啦~下次还敢不敢管我去哪儿了。”
只见那少年面红耳赤,仍轻轻地说,“管,此物该买,为你健康要用的东西,我肯定管。”
陆佩芙笑了,她这才有几分脸红。
她羞着羞着,笑着笑着,疼醒于一个寻常的黄昏。
醒来,四周空荡荡的。
寻常的黄昏,也像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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