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一张让百姓私下议论纷纷的纸,南风明灼完整看了一遍,当即知道是谁散的这信息,也猜到目的为何。
叠了纸张,他下令暂缓进军。
这纸上的信息风传开,对他有利。
当年,秦王南风介炽为南风允烨逼迫,饮鸩死于府中,留了血书于南风明灼。
上面写着,先皇为南风允烨围宫,崩际是想传位于南风明灼,命身边太监往御书房槅子暗室,取出早就立好的诏书送到秦王府,但那太监出宫后就被人追杀,中毒掉进了山涧由水带走,之后失忆受毒身残。
几年后解了毒恢复记忆,太监揣着从不离身的诏书到雍州,但南风明灼到了京城,太监又追到京城,街上遇到了南风介炽,从南风介炽口中得知,南风明灼已上交了兵权,且身中食元蛊。
与南风介炽商议了一番,南风明灼身体的因由,事情不宜告诉南风明灼,太监失望而去隐没了踪迹。
南风介炽派人几番寻找,都没找到。
南风介炽血书上说,事不得不知与南风明灼,因其时不多,唯恐真相埋没,再无人拨云见日,留书于南风明灼,望之今后克制保重以图异日。
南风明灼看了血书,想到大胤再有帝位之争兴许会动摇国本,他不得置祖宗基业于不顾,是想与许琳琅私奔离开的。
但未果。
那之后他看到没了宦官掣肘的南风允烨,宠幸佞臣,骄奢淫逸,朝政荒废,明白国家之祸非尽在那些宦官,南风允烨的本质亦如此,上行下效,风气恶劣,百姓苦矣,贤臣良士反无出头之日。
逐渐痛恶失望,他才改变了想法。
倘若南风允烨好好为君,他定然一世本分隐没。
那时候他开始有所绸缪。
他明白自己的景况,只行走于正大光明之下,恐恒不成其事,于是改变了自己,接纳了无光阁,游离在黑白两端。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会衡量这么做与不这么做的利弊,究竟哪一个死的人多,哪一个对大胤危害较轻。
看过了更多险恶黑暗,他更清晰自己的方向在何,走得更坚定。与以前走的路不同,但他的性灵从没有变过!
他是个果决的人,知道当怎么做,就不会优柔寡断、心软,用人上是如此。
对于无光阁,他已尽量在原有规则的基础上,革变得更柔和了一些,比如,死士不到必需不会死,最终亦会有好的安置。
像怀藏,就是她的条件,让他选中了她。
怀藏在他眼中,是必然要死的,是以他对她一直没有心慈手软过。
该铁石心肠时,他不会软柔,没必要铁石心肠时,他也不会铁石心肠。
没南风允烨的私底下,他有想过对怀藏好些的。
那条路上,很多时候他也就是这么做的,对她耐心,对她温柔,对她照顾,还会道歉哄一哄她。
怀藏一手让他倒进了臭烘烘的粪坑,他怄动了情绪,触发了体内的阻隔木,看到暖阳下白花花没知没觉洗澡的怀藏,吐出口血,他也仍是让事情过去。
掌无光阁几年,他终于有了那太监的消息,就是绿浓的义父。
当时,方好在他取疾疾草的路上,是以他就顺道而往。
看在绿浓义父的份上,对绿浓当日他才手下留情,受着□□怎么都不碰她,因觉得绿浓跟着自己并不会是幸。
当时,绿浓的义父才离开没多久,他根本没想到绿浓会径把自己,背到了其炷了乱情香的闺房。
绿浓的义父宫中名叫吉乐,会武功,机灵,先皇在世时,深为信赖,南风明灼长于先皇跟前,自然记得这个内侍。
由于会武功,吉乐中毒掉进了山涧,才幸没有死,得失了忆中,仍不忘使命,力护着诏书。
送诏书往京城,知道南风明灼已上交了兵权并身中食元蛊,吉乐绝望离开,途中把遗诏塞进了一个山缝里,恍恍惚惚就走了。
南风明灼找来,吉乐又活了,匆匆忙忙去找诏书。
只是彼时太恍惚,过的时间也不短,他忘记了细处,足足找了一年多,找到了在南风明灼的死士的护卫下,送到青马山的军营。
那遗诏是置在个龙纹玄铁盒里,盒子内外都设了机括,需要特殊的方式与数字才能打开,贸然蛮启盒子机关会毁坏里面的东西。
先皇遗言只有南风明灼知道怎么启。
南风明灼记得,这是幼时父皇给自己的玩具,很顺利的打开,看到了当中的玄龙朱红卷轴。
南风明灼又让吉乐带遗诏悄悄离开,等候自己的音耗然后昭告诏书于天下。
单有那遗诏,或许仍有人怀疑真伪,但有青木的这波纸张,能够更坐实南风允烨弑君杀兄之名,皇位得来不正。
是以这纸上的信息风传开,对南风明灼是有利的。
南风明灼暂缓进兵,是因为想让纸张的风扬得更远一点,消息散得更广一些。
他相信若是早早飞进了南风允烨耳朵,南风允烨定然会对他又不放心,或许会遣人来召他进京,或许会派人来代他的兵权。
半个月后,南风明灼才又开始推进。
又半个月,破了青木驻守的东幽关,军马长驱直入,收福水县,兵临姒阳城下。
夜晚,城内大乱,白留宗的从众自城内打开了城门,南风明灼引兵杀进。
姒阳城破,铁成泉、青木慌乱奔逃。
拿下岚州,如此的快,最大功劳莫过于白留宗。
因为每到一处都有他的从众里应外合,有时甚至发挥着关键作用,如东幽关则是他在旁提点着南风明灼地形,南风明灼才没踏进险阵。
这么久的时日,恐自己的那些徒弟友人遭到铁成泉杀害,白留宗在南风明灼身侧,遮于一顶帷帽下,是不露面目不为人所知的,这刻他终于揭掉了帷帽。
他觉得这是他几年来最轻松的一刻,跟随南风明灼的马前骋,不少人看到他呆愣住,自觉放下了刀剑。
南风明灼与人吩咐了一声,然后扈南风明灼身后的人高呼:弃兵刃不杀!
于是降者大片。
有白留宗的弟子奔马而来,看到白留宗大喊了一声“师傅”,南风明灼问他铁成泉、青木在哪里。
白留宗的弟子怔了瞬,手指道:“南门逃了,往古州方向。”
南风明灼率人追踪,出南城门一里外的山麓,看到青木,还有倒下马背无声无息的铁成泉,似乎是具尸体。
青木下马跪地向南风明灼请降,南风明灼未受示意蓝蛱上去。
平素,蓝蛱都是在后方的,这回跟南风明灼到阵前,是想亲眼看到青木死,或者死在自己手中。
蓝蛱下马走到青木跟前,身后跟着两名南风明灼让保护他的护卫。
青木抬眸看到蓝蛱,借护卫手中火把微黄的光亮,读出了蓝蛱身上的寒冷,心寒凉了一下,但仍迸出热情,站起身佯装吃惊。
“小蛱,居然是你,你没有死!”
在东幽关,认出来了南风明灼,也看到了蓝蛱,青木已知道这个少年的友伴没死。
那时他想了不少,蓝蛱究竟清不清楚当年的事,要是不清楚看了他散布的纸,也该清楚了吧,但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不知道则罢矣,知道会杀自己吧?
南风明灼身边已有了一个蓝蛱,蓝蛱竟将族中的阵法书交给南风明灼,蓝蛱对南风明灼应当是比较信赖的,想必南风明灼应当也不曾轻待蓝蛱吧?
青木想,倘若蓝蛱要杀他,南风明灼肯定是重蓝蛱轻他命的,故而觉得还是逃更靠谱。
逃不过再说。
与铁成泉逃出了姒阳城南门没多远,铁成泉突然发狠要杀他,利用铁成泉体内的蛊虫,他反杀了铁成泉,然后他就被追上围住。
他在南风明灼手下还是很有用的,想要在南风明灼手底活命,只要蓝蛱不坚决反对就可以。
是以他对蓝蛱有了这样一副表现。
面对他的乔模乔样,蓝蛱冷笑,拂落了他抓在手臂上的手:“在东幽关不是见到了么,何必在此装,蓝杉,我要杀你,你不会再问为什么吧。”
青木做出颓落的神情:“我知道,因为我的不仔细,让坏人跟进了村子,导致村子整个被血洗。我当时是不习惯呆在外面,想要回去跟族长求恕,没想到竟被人尾随!知道说再多也没用,我该以死谢罪的,但大仇未得报,仇人还在逍遥,我不甘心就这么死!”
蓝蛱心如明镜,若如青木所说,是歹人跟进了村子,那歹人如何知道食元蛊需要酒送服,不可能是他们的师傅教的吧?
且青木会回去求恕么?死了族长的女儿,纵然不施万虫噬身,也乃死罪难逃。
青木一个劲撇自己无意,就算无意也当死!
跟在南风明灼身边久了,蓝蛱已非当年那好蒙蔽的少年,即使青木装得再情真意切,仿佛真的似的。
他最恨的是,自己放走了青木,才有了后面的一切!
冷冷笑,蓝蛱道:“你不用不甘心,报仇的事有我呢,村子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活着,若真有意,你就自己先去底下谢罪,我会将你的尸骨带回村子埋葬!”
青木顿了顿,不再指望说软蓝蛱,看了看蓝蛱身后的护卫,又看了看南风明灼等人,突然目光落在怀藏的身上——即使怀藏蒙着面,他也认得怀藏的眼睛。
想了下,纵然死,他也想要怀藏陪伴自己,抱着温香软玉,何况他不想杀蓝蛱。
选中了怀藏,青木对怀藏轻笑道:“我的美人儿,你居然活着!我可是日日夜夜在想你,想着你那日的身子,想着你吹弹可破的肌肤,想你在我身下哭叫着的模样……”
顿了顿,瞅怀藏发懵,看向南风明灼要哭,又道:“你过来,我就跟人说,你为什么在我身下哭叫。”
怀藏从马背跃了下去,剑要杀青木。
手臂镯子挡住,青木也抬起一掌,击向怀藏。
怀藏以掌对接,陡然觉得掌心一疼,如被针扎了,便剑分开两人,倒退半步,却瞬时浑身发软,跪在地面。
青木揽向怀藏,但一股巨大的掌力兜他身而来,肩膀受一掌,他飞出了几米远,出了护卫围的圈儿,击他的人似乎是想让他,尽量离怀藏远一点。
同时,距近的护卫旋向,皆朝他杀来。
青木呕血中慌忙爬起身,左手暴雨针、右手药粉对人撒下,扭身而逃,逃时边大笑,接着飞针与铺毒……
有人叮咚兵器挡掉,有人啊哦中针倒下,有人避了真吸了毒也倒下。
这边蓝蛱给怀藏拔出了掌中的针,喂了颗药丸,与南风明灼说没有中毒,就是致人无力的药。
说完,蓝蛱便去瞧其他的人。
夜色中,怀藏看向南风明灼,眼神探索南风明灼眼中的意思,拧起的眉让她透点不经意的无辜委屈。
“我知道,你的情曲蛊是我给你解的,”南风明灼在怀藏脑袋揉了揉,单臂揽她进怀安慰,“见到你时你身上的衣带完好,身上都是干干净净,他就是为了激怒你,居然你还让他激怒了,笨不笨?”
“我要好好教训他!”
“跟在我身边,不要再离远。”
方才,就是与怀藏之间隔了几个人,听了青木的话,南风明灼才没能及时拉住怀藏。
他们到了一条两山之间的甬道,这甬道不很宽,顶上横有巨石,但巨石又不是实遮,夜空横石相间的。
若此地有埋伏,十分的危险,南风明灼知道青木爱设陷阱给自己留退路,见了此处的环境不打算再进。
南风明灼的暗卫中,有人背负弓箭,是百米穿杨的神射,对着前面青木奔逃的身影,一支雕翎飞出,正穿青木的胸。
但陡然,咔嚓一声,似什么东西断了,滚滚的石块从上落下,知道怀藏四肢还软,南风明灼拉过她护在怀里,劈开几块欺身的大石,待一切落定,看到怀里却是丁婉。
南风明灼推开丁婉,看到旁儿蓝蛱无恙,喊了起来:“怀藏!”
怀藏坐在地上,身上趴着个口吐鲜血的人,是程六。
落石天降之际,怀藏受不住石砸坐地,程六替她格了一块石头,又以背为亭替她挡了一块,才这副景状。
怀藏冷静镇定地喊着:“药师、药师!”
程六被寒意浸身,自感不行,含笑一直盯着她。
怀藏看着程六的眼神,不自禁问了一句:“你为了什么救我?”
“我还记得、韫城的阿藏。”
怀藏突然融化了,一股热意泛起,到了眼眶,化成泪水涌出:“程六哥!程六哥!——药师!”
前面她以为程六救自己,是执行南风明灼的命令保护她,看到程六的眼神,想到他在西园与南风明灼直禀自己与夭之的事,又不信他对自己有什么感情,可还是奇怪他的眼神而问了一句。
原来,程六不尽是南风明灼的死士,与她韫城相处的那个程六,不都是假的。
蓝蛱到了程六跟前,南风明灼也走到了近前,程六满口鲜血看着南风明灼,虚弱道:“王爷,怀藏绝没有被前面那人碰过,当时我一直都紧跟着……”
“我知道。”南风明灼轻声说。
程六已然无救,咯了几口血沫之后,眸子僵直住。
怀藏抹泪悲泣,让他躺在膝头,蓝蛱的手掌阖上了他的眼睑,然后起身瞧还有没有受伤的,见都无大碍,走向甬道前面胸膛穿着箭的青木。
火把的微弱余光中,青木虚弱的背靠着石头坐在地上,嘴角淌血,每一缕呼吸似乎都让他痛苦。
瞧见蓝蛱,青木显露伤痛:“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
蓝蛱想到了幼时在村子,同岁人因青木没父母,欺鄙嘲笑他,大人对他也不客气,凶吼贬低,甚至师傅,待他们俩也很不同。
不过蓝蛱觉得,那是师傅恼青木明明有好的天赋,却心思太多从不认真钻研,满眼都是花花世界。
其实师傅对他们两人的心,都是一样的。
“我会带你回去。”蓝蛱这么说了以后,在青木满眼的泪水中,银针缓缓深入了他的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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