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手指以一种近乎残影的速度飞快地翻动着兽皮书页，嘴里念念有词，各种她那个世界的专业术语，如同连珠炮一般，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她的双眼放光，那是一种程序员发现了一个巨大而愚蠢的bug时，才会露出的、混杂着鄙夷和兴奋的复杂神情。
“这几个剑招之间的衔接……我的天，这耦合度也太高了吧！‘寒江孤影’这一招的灵力输出，竟然直接被下一招‘雪覆千山’当作输入来用！这意味着只要稍微修改一下‘寒江孤影’的细节，后面一整套连招都得推倒重来！高耦合，低内聚！这是软件工程学里最经典的反面教材！写这套代码的家伙，绝对没有考虑过任何可维护性和扩展性！”
“还有这个……最终式，‘霜寒九州’。它在最终汇聚全身灵力，准备发出至强一击的时候，为了在短时间内将剑意威力叠加到极致，竟然……竟然用了一个递归调用来反复叠加自身剑意？！”
林可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了八度，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图谱上那个不断自我循环的、精妙而致命的灵力回路。
“虽然理论上，这种设计能让威力呈指数级增长，但这简直是在玩火！是在悬崖边上跳舞！一旦外界灵气供给稍有波动，或者自身经脉的承受能力到达了那个看不见的临界点，这个递归函数没有能够及时地、安全地‘返回’，就会在一瞬间导致整个系统的‘栈内存’被耗尽！也就是……‘栈溢出’（Stack Overflow）！”
“其结果，轻则灵力在主干经脉中失控暴走，导致经脉尽断，修为全废。重则……神魂被狂暴的能量冲垮，当场身死道消！这……这可不就是你们修仙者最怕的‘走火入魔’么！”
当听到“栈溢出”这三个虽然陌生、但通过林可的解释而变得无比清晰的字眼时，寒月清那始终挺拔如松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因为在她长达八十年的修行生涯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重伤，就是发生在她试图挑战极限，强行催动“霜寒九州”的更强形态之时。那一次，她清晰地记得，体内的灵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沿着一个她无法控制的轨迹疯狂叠加，最终在体内轰然引爆，差点将她的道基彻底摧毁。
事后，宗门的长辈和丹师们给出的结论是：她急于求成，心境不稳，引来了心魔入侵。
这是一个她接受了数十年，并时时以此为戒的结论。一个被归咎于她个人“心性”的失败。
可现在，林可却用一种她从未听过、但逻辑上却无懈可击的理论告诉她：那不是你的问题。那不是什么狗屁的心魔入侵。而是你修炼的这套“代码”本身，就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必然会导致系统在超高负载下崩溃的架构性风险！
“……如何……优化？”
许久，许久，寒月清才从自己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三个字。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心求教的意味。
林可猛地从那种沉浸式的“代码审查”状态中惊醒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看着寒月清那张神情复杂到难以形容的脸，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 完了完了完了……当着项目组最大佬、最核心架构师的面，把人家亲手写了几十年、引以为傲的核心代码，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喷得一文不值，体无完肤。
// 这下死定了……耶稣也救不了我啊！
“呃……我的意思是……”林可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进行最后的补救，“这套剑法……整体的架构还是非常……恢弘的，充满了想象力。毫无疑问，创造出这套剑法的前辈，绝对是一位天纵奇才、值得敬佩的伟大‘架构师’。只是……可能在漫长的历史传承中，某些细节的实现上，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还有一些……可以迭代和优化的空间。”
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求生欲几乎要溢出屏幕。
然而，寒月清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如深渊般平静的探究。
“说出你的方案。”
“啊？”林可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如何‘优化’。”寒月清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决绝。
林可咽了口唾沫。她知道，这已经不是在补救了。这是最后的、也可能是唯一能让她活下来的“项目考核”。她必须从一个只会挑错的“喷子”，转变为一个能提供解决方案的“架构师”。
她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一个盛着清水的水杯，用手指蘸了点水，开始在那光洁如镜、能映出人影的玉石桌面上，飞快地画着各种在她看来是逻辑图、在寒月清看来却古怪无比的图表和符号。
“首先，关于起手式的资源浪费问题。我们可以定义一个‘寒霜’属性的全局变量。在整套功法开始运行的最初阶段，就调动一小部分灵力，完成这个‘寒霜’属性的初始化，并让它常驻在丹田内。后续所有需要附带寒霜剑意的招式，都无需再重复执行那套复杂的灵力转化流程，只需要在使用时，直接‘调用’这个已经定义好的变量属性就行。这样，至少可以节省三成以上的灵力消耗，并且让出招速度变得更快！”
“其次，‘霜天并蒂’这一招，完全可以进行彻底的‘多线程改造’！我们的人体经脉，天生就是一套完美的并行系统！左手经脉和右手经脉，完全可以视为两个独立的CPU核心。我们只要设计好一个‘线程锁’的机制，比如通过精确的时间差控制，防止两股灵力在汇入‘任督二脉’这条‘系统总线’时发生冲突，就可以实现真正的并行攻击！威力至少提升一倍以上，而且出招速度还不会有任何减慢！”
“至于最后的‘霜寒九州’……”林可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她用手指重重地点了点桌面上的一个代表循环的符号，“那个致命的递归调用，必须、立刻、马上废除！风险太高了，完全是反人类设计！我们可以很轻易地将它改成一种更安全、更可控的‘迭代循环’方式。并且，在这个循环中，设定一个明确的‘循环上限’，也就是根据您自身经脉的当前承受能力，动态地设定一个剑意叠加的安全阈值。一旦循环次数达到这个阈值，程序就自动终止并输出结果。这样，既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威力，又可以百分之百地杜绝‘栈溢出’的风险！”
林可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说干了。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那种能听到心跳的寂静之中。
她紧张地抬起头，看着寒月清，等待着这位“项目主管”对她提出的这份“重构方案”，进行最终的“Code Review”。
通过，或者，死。没有第三个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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