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躺在M星高档酒店的床上怀疑人生。
自从诺克夫人将宁宁带回gamma星后，卡勒布的精神彻底失常了。凌晨两点，他仍听到卡勒布在厕所里打电话，这家伙已经打了3个小时的电话。
布拉德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又偷听不着——这小子学聪明了，甚至在厕所里放了个屏蔽器——真是防火防盗防堂哥啊。
以向导的能力，他本可以安抚处于躁狂状态的卡勒布，但是后者一直拒绝和他建立精神链接，甚至三番五次地告诉他：“我想回gamma星了。不想实习了。”
“你不实习？那你还想不想毕业了？”布拉德只当他在无理取闹。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卡勒布说，“找个人顶替我去实习很容易，只需要动用家族的人脉。”
“我可是好心留在这里，做你的实习搭档啊。你说走就走，说顶替就顶替？动用谁的人脉？你敢用你妈的人脉吗？我保证，你一旦把你的歪脑筋说出去，不到一分钟，她就会以八百种不同的渠道知道你在搞什么鬼。”
“所以得动用你的人脉。”卡勒布面无表情地说。
“喂？不带这么害哥的哈。我又是你的名义搭档，又给你找人顶替实习？要是事情败露了，这锅扣在我头上，一扣一个准！”
上述对话，以每天2次以上的频率不断重演。直到布拉德的精神也崩溃了。
今晚，他一定要反击。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卡勒布的份，没有卡勒布欺负他的可能。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大吼：“你有完没完！卡勒布！”
卡勒布正好挂断了电话，神色漠然，望着他那气急败坏、丝绸睡衣领口微微敞开的哥哥，说：“刚刚打完。你来的正好。”
“什么叫‘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几天没睡了？脸色跟死人一样。”布拉德咄咄逼人，“明天的实习还要不要去了？每次出任务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干活，像话吗？”
“如你所见。现在我没心思实习，就算出门做任务，也只能发呆。我的脑子里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所以，你还是放我走吧，我想回gamma星了。”
“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你又来了。我承认，宁宁的生死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凭借你的能力，能为她做什么呢？”
“我已经做到了。”卡勒布晃了晃光屏，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执著，“所以我刚刚说，你‘来的正好’。刚刚，我终于找到了宁宁十岁以前的生活的线索。现在我要回gamma星，帮她搞清楚自己的病因。”
核桃征，不治之症——这个该死的名词像诅咒一样。他决不允许宁宁因为这种罕见病，不明不白地死去。这太不公平。
布拉德心虚了。
上次和诺克夫人的对话中，他意识到，宁宁变成这样，很可能就是诺克家族自己搞出来的幺蛾子。如果卡勒布最后查到真相，是否会和所有家人反目成仇？
为了卡勒布的前程，他不得不狠心阻止他继续追寻真相。
布拉德强迫自己露出惯常的讥笑，伸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不屑地说：“说真的，卡勒布，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
“什么意思？”卡勒布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睁大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你以前难道对宁宁很好吗？为什么等到她病重了，才良心发现，要去帮助她了？那你早干嘛去了？她为家族卖命这么多年，这么多脏活累活都做了，你哪怕有一次阻止过她吗？认清现实吧，你跟我一样，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你只会把自己的前途也赔进去。又能得到什么呢？宁宁不会因为你的冲动决定而彻底康复，而你，只是在自我感动、自我欺骗罢了。”
两兄弟用同样深灰色的眼睛瞪着对方，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厌恶。
最终，卡勒布开口了，声音坚定：“布拉德，我承认，我以前对宁宁漠不关心，我自私、冷漠、愚蠢、目光短浅。但是，我以前是这样的人，现在也必须做这样的人吗？我想要改变了，知道自己做错了，哪怕覆水难收，也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弥补。当她真的离开我时，我的脑海里每天都在重现和她一起生活的点滴。这对我来说，是巨大的折磨。”
卡勒布说话时，布拉德注意到他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这个发现让布拉德心里某处微微抽痛，但他很快压下这种情绪：“所以人们常说，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但我不得不提醒你，积重难返了，你弥补不了多少。只能稍微减轻一些良心上的负担。”
“不。只要能找到真相，就一定有用。布拉德，你怎么变得这么悲观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虽然你从小一直欺负我俩，我真的很讨厌你，但，我仍发自内心地佩服你——因为你确实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强的，最有家主做派的人。你是唯一一个敢上前线的诺克家后辈，明明那么勇敢，现在，你为什么退缩了？”
“啧。你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呢？少来这一套啊，我脑子清楚得很。与其用嘴上功夫来动摇我，还不如跟我打一架一决胜负。”
“好啊。”卡勒布眼神不善，“多年没交手了。我需要提醒你，一个向导最容易犯的、也是最大的错误，就是小看哨兵的体能。我知道你是偏重攻击属性的向导，但，你们的攻击只能在无法预判的情况下实现奇袭。倘若慢了一步，或被敌人做过背调，哨兵就会提前开启精神屏障，削弱你们的攻击。对我们强壮的身体而言，被削弱的攻击根本不算什么。我从你进门开始，就一直开启了精神隔离，你能做到的很有限。”
你小子，在外面学杂了。怎么什么好的坏的都学会了。布拉德腹诽。
他斜倚在卫生间的大理石台面上，冷白的顶灯在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卡勒布看得出，他在考量胜算。
而布拉德评估现状的结论是，自己赢的胜算并不大。
因为打到最后，他一定会心软。
卡勒布继续说：“说真的，自从我去了阿塔纳修斯，认识了很多人，我才意识到，我们家族的教育方式是有问题的。就看看安东尼奥和林赛吧，作为兄妹，安东尼奥是多么地照顾林赛。哪怕他的嘴再贱，我们仍能看出，他对同胞是发自内心的爱护。”
“你说的是……赛默飞世尔家的那两个人？”布拉德脸上浮现出吞了苍蝇般的神态，“我说，老弟，你的思想觉悟有问题啊。居然会拿赛默飞世尔家作为正面教材来教育我？别搞错了，他们家只会比我们家更畸形，更黑暗，更虚伪。你所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诺克家族的同胞们见死不救，却是不争的事实！”卡勒布双眼含泪，“我真是错看你了。我曾以为你虽然儿时顽劣，却和那些冷酷的长辈有本质上的不同，还是有同情心的。是我太天真了。布拉德，你终究变成了我们最讨厌的那种人。”
布拉德在心里喊冤：我的上帝，这可真是无妄之灾！我苦心经营想要保护他，他却什么都不懂！亏我千里迢迢从Q星跑到M星替他收拾烂摊子，真是狼心狗肺！诺克夫人，看你养的好儿子！
长久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你今天晚上把行李收拾好。”
“什么？”
“聋了吗？今天就收拾好，明天把你送回gamma星。”
卡勒布愣住了，随后瞬间流下了眼泪，他的声音哽咽了，大步向前拥抱布拉德。
布拉德勉强接受了他的拥抱，说：“行了行了，比你爸还煽情。”
“对不起。我……我刚才，对你说了重话。”
“呵，你以为我是你吗？我会在意这些吗？”布拉德重重拍了拍卡勒布的背，说，“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吧，老弟。你哥我做什么都比你强，哪怕是叛逆起来，也一定是在座各位里最邪恶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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