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赛没想到，宁宁居然赖着不走了。护士来赶过几次，她根本不理。
林赛也拉不下脸劝她走，干脆开始做自己的事。
她手里捏着张白色的通知表，指尖反复划过 “热海疗养旅游” 几个字——表格边缘被她无意识捻得发卷。
“嘿，发什么呆呢？” 宁宁凑过来，下巴搭在林赛的床沿上，一眼就瞥见表格上的 “热海” 二字，“热海啊！不是在A星吗？那地方我之前听卡勒布说过，有会冒热气的海边温泉，真想去啊……”
林赛回过神，把表格往她面前推了推，疑惑地问：“你们不去吗？通知应该发下来了吧，同批实习的人都有？”
宁宁扫了眼表格抬头，撇了撇嘴：“这是给你们的补偿，跟我们诺克家族的可没关系。同组不同命呗。”
“我们俩本来也不算同队。” 林赛轻轻笑了下，“谁让你们中途退出了？”
她心里，则在想更深层的原因——现在诺克家族和赛默飞世尔家族的矛盾又加深了，以赛默飞世尔的作风，想必不会再让他们同行。
她把表格对折，又展开——她其实有点心动，只是没说出口。
宁宁问：“你不会还在犹豫吧……这还需要犹豫吗？”
“我本来想一结束就回家的。旅游不在我的计划内。”
宁宁一把抢过表格，开始仔细研读：“但公费报销啊！吃住行都不用自己掏钱，多划算！”
她掰着手指继续算：“而且我听说，你们的实习提前结束了。提前开始旅游，根本占不了一个月假期，你回家还能待好久呢，不耽误。”
林赛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可是，这个表要监护人知情同意签字。”
她想起爸妈上次通话时的语气，絮絮叨叨让她早点回家。
她叹气：“他们肯定不同意，这一路上太危险，他们早就盼着我尽快回去。”
“怕什么？” 宁宁立刻直起身，伸手就抓过桌上的笔，“我给你签！我现在有个新名字，那些人查不到。你就说…… 我是你小姨，远房的那种。”
话音刚落，她在 “监护人签字” 栏里大笔一挥。
蕾娅·索姆。
写得龙飞凤舞。
林赛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宁宁真敢签，而且动作快得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搞定！”宁宁把笔一丢，得意地拍了拍表格，“现在就差你自己签字了。对了，你们组还有谁去？表格应该都发了吧？”
林赛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下意识点头：“应该都发了，不过现在还没人说去不去。”
“那安东尼奥和艾伦呢？”
林赛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些，飞快地想：千万别去，他俩要是去了，这趟旅游该多别扭。
但她只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不知道，没问。”
宁宁盯着她紧绷的侧脸，眼神变得微妙，忽然话锋一转：“晚上没其他安排吧？你想陪我一起喝酒吗？”
“喝酒会影响伤口愈合。”林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指了指自己还没拆的输液针口。
“怕什么？”宁宁满不在乎地摆手，“后面又没任务了，就等着去休假。养几天就好了呗。”
她拽了拽林赛的袖子：“你，现在，跟我去我房间，我藏了好东西。”
说着她摸出光屏，给卡勒布发了条消息。
两人从5楼跑到了3楼。宁宁打开了房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林赛有些局促，还是走进了她的病房。
没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
卡勒布拎着个黑色的袋子站在门口，脸上写满无奈：“你让我带这么多酒……”
他的视线在经过林赛时，停顿了一下。
他支吾道：“哦，林赛也在啊。”
袋子里的玻璃瓶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对啊，林赛也要喝。拿来吧你！”宁宁冲他做了个鬼脸，伸手接过袋子，从里面掏出一瓶果味酒，晃了晃里面粉橙色的液体，冲林赛挑眉，“你看，这个度数低，跟饮料似的，肯定不影响伤口。”
林赛看着那瓶泛着气泡的酒，又看了看宁宁期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
或许，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什么。
病房的顶灯被关掉，只留着两盏床头灯。
宁宁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米白色毛绒地毯，铺在床边，踩上去软乎乎的。
她盘腿坐着，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袖口绣着的象征诺克家族的星环标志。
“初中运动会发的纪念品。”宁宁解释，“有诺克家徽的东西，小孩子最稀罕，骗骗初中生正合适。现在早就被我当睡衣穿了。”
林赛靠在另一头，背后垫着两个蓬松的靠枕。床头柜上摆着个搪瓷托盘，里面摆着切片的苹果、裹着糖霜的杏仁。旁边，还有两罐没喝完的精酿啤酒。
林赛刚拆了包芒果干，指尖还沾着点糖粒，正低头用纸巾擦着。
“早知道带副扑克牌了，”宁宁咬着草莓，声音含混，“你这靠枕借我靠会儿？”
不等林赛回应，她就往床边挪了挪，半边身子靠在床沿，肩膀抵着林赛的胳膊。
“我们就一直喝酒吗？”林赛有些紧张。
“喝着喝着就会进入状态的。到时候，自然有事可做。”
话音未落，宁宁肩头忽然泛起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一只豹猫 “喵呜” 一声钻了出来——浑身是浅棕带黑斑的毛，尾巴尖缀着一撮白毛，爪子收起，落地时轻得像片羽毛。
啊。林赛想起来了。这就是宁宁作为回响者2号，在实验中融合的精神体。
看来这精神体是批量克隆的，每个实验品的精神体都是豹猫……
它绕着宁宁的脚踝转了两圈，又跳上地毯，用脑袋蹭她垂着的手。
“别闹，”宁宁指尖挠了挠豹猫的下巴，“还馋？”
豹猫却不听，开始舔舐托盘里的零食，被宁宁捏住后颈提起来：“那是给人吃的。”
豹猫发出不满的呼噜声。
“对了，你刚才问优绩效应？”
宁宁抓起酒瓶倒了半杯果酒，递到林赛面前：“这不是课本里就有的知识吗？你具体想问什么？”
林赛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微凉的玻璃壁。
“嗯，课本里的知识，多少已经过时了。你有这么多实战经验，应该亲身体会过吧？作为向导，确实会受到‘优绩效应’的影响吗？”
宁宁指尖无意识地顺着豹猫的毛，眼神飘向窗外。
“当然。那有什么稀奇的？” 她嗤笑一声，嘴角却没怎么上扬，“我作为向导，匹配度超85%的哨兵碰到过三个。比卡勒布更高。”
林赛试探地问：“之前听同学说，匹配度 90% 以上就能算是‘命定之人’……”
“对，算是某种约定俗成吧。我还真碰到过一个类似的情况，说起来也算一段艳遇。”
林赛有点震惊，去够苹果片的手悬在了半空。
“怎么了，很意外吗？我可不是卡勒布那样的书呆贵公子，也不是你们这样的小镇做题家。我的人生经历，比你们丰富多了。”
“你和那人的匹配度有多少？”
“应该超过了90%，但是没到95%。这个哨向基因，根本没传说的那么玄乎。说是每个人都会找到100%匹配度的那个人，可是，到底有多少人遇到过呢？不过是美化的天方夜谭。”
“是啊。想想都知道，这不符合常识。”
“一个向导在职业生涯中，会碰到很多高匹配度的哨兵。或许，一辈子都只能找到80%匹配度的伴侣，或许，一天之内就能找到匹配度90%以上的两个伴侣——这纯粹是概率问题。”
“所以，并没有传说中那种，一生跟定一人的情况……哨向基因又不是什么贞洁牌坊，对吧？”
“对，就算是永久匹配，也可以通过后天手段被抹去。现在很多医院都做这样的手术。不过，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匹配度达到90%左右，两人会产生本能的吸引。但是通过抑制剂，可以缓解这种生理现象。”
“你经历过这些？”
“嗯。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他，一个匹配度非常高的哨兵，脸和身材也是我的取向。我们短暂地交往了一段时间。”
林赛追问：“后来呢？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哪能啊，” 宁宁拿起颗杏仁，递到豹猫嘴边，看它小口嚼着，“只是做了普通情侣会做的事，然后就分开了。”
林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宁宁兀自说，“比卡勒布更勇敢，卡勒布受制于家族，但是他把我放在第一位。现在想想，他也不是没有缺点。可就是这种，是叛逆时期注定会爱上的男人。”
林赛的眉轻轻皱起来：“那后来……怎么分开了？”
“他死了，在一次任务里。”
病房里静了几秒，林赛伸手拍了拍宁宁的胳膊：“我很抱歉……那时候，你一定很难熬吧？”
宁宁低头摸了摸豹猫的耳朵：“熬了快半年。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走出来确实很费力。那段日子天天打抑制剂，不然，我无法忘记他信息素的味道。那东西好像成瘾物质……”
“天啊……”
“但是工作还得有人干，生活也得继续。而且，追老娘的人真的很多，时间和新欢能治愈一切。后来又认识了不少人，时间一长就忘了。”
“你也真是吃了不少苦啊。”
“还行吧，只要匹配过，多少都得吃这种苦，只是程度问题。”
“怪不得。我之前从来没匹配过诶。”
“从来没有？”宁宁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通过初级考核的？”
“用人工向导作辅助。因为实在是找不到能够匹配的对象。我的辅导员真没招了，他找了那么多志愿者，连30%的匹配度都达不到。”
“那你是这个。”宁宁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我以前焦虑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想想，就算找到了匹配对象，还得吃其他的苦。人生真是没有一条路能走得容易。”
“这算什么……和匹配对象的矛盾，是小孩子才会纠结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我发现我从小相依为命的精神体也是个二手的。这是什么级别的打击！我都佛了！”
豹猫似乎听懂了这话，本来还在偷吃零食，突然抬头，愠怒地龇了龇牙。
林赛小心翼翼地替它主人找补：“嗯，也不能算是二手的吧，顶多算实验室批量克隆的。”
“无所谓，有什么区别！总之，精神体都是身外之物，更何况男人。想开点！”
林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喝酒。
她抿了一小口，果香混着淡淡的酒精味在舌尖化开，顺着喉咙滑下去，留下一丝微热的余韵。
她又喝了几口，一口接着一口，居然把一瓶喝见底了。
宁宁在一旁看着她，笑了笑：“又让你觉得悲伤了？”
“是有点。”
“我的大小姐，艾伦说的真没错，你还真是大小姐的心理素质。”宁宁感叹，“这才哪到哪儿啊？家族真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在这句话里，林赛抓住了关键词——“艾伦”。
她皱起眉：“艾伦说我什么了？他在背后笑话我吗？”
“额，你是会抓重点的。”宁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没什么，只是他在荒星边缘的时候，就经常当面称呼你为‘大小姐’，不是吗？我们都听到过。”
“他有病……”林赛低声吐槽。
“我们都知道你是赛默飞世尔家的女儿，他说的也没错啊。”
“我跟那个家族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在一个正常、和睦、温馨的普通家庭里长大的。”
“好吧……不过，我听说，你是塞拉菲娜的女儿，这是真的吗？”
林赛有些酒精上脸了，脸红红的，手心也开始发痒。她点点头：“是。那又怎么样？”
“哇，她居然真的会生出一个哨兵啊。”
“呵呵，是啊，向导世家居然生出了哨兵……她一定觉得我是她人生的败笔吧。”
“是吗？可是，你看上去一点都不难过诶。”
“有什么好难过的？获得赛默飞世尔家族的认可，是什么好事吗？”
“也是吼……”
宁宁拆开一个冰杯，直接把一瓶鸡尾酒倒扣在冰杯上，橙红色的酒液咕嘟嘟地往下淌。
林赛也学她的样子，给自己续上了一杯。
“不对啊。”宁宁的大脑在酒精中恢复了片刻清醒，“你为什么突然问我‘优绩效应’的事情？你有什么问的必要吗？”
“纯好奇。”林赛含糊其辞。
“你撒谎！”宁宁像突然发现了重大秘密，站起来，大喊，“我明白了！不会是因为艾伦吧？”
林赛扁了扁嘴，没有否认。
“我去……”宁宁又一屁股坐回地毯上，“出事了，问题大了，我们的小白菜居然被猪拱了。”
“你在说些什么呢？”林赛皱了皱眉，“早知道不问你了。”
“我的大小姐……他跟你说什么了？让你突然开始思考‘优绩效应’这个伦理问题了？”
林赛沉默，只是一味喝酒。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酒量似乎变好了，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小脑共济失调的症状。
但她不知道，在宁宁眼里，此刻，她整个人都已经红了，在往四周冒热气。
宁宁催促：“不会是……他说要结束和你的合作关系吧？”
“不是，”林赛的眼神已经开始迷离，喃喃道，“相反。他说，可以永远做我的搭档。”
哐当。
宁宁窜了起来，踢翻了一个空鸡尾酒瓶。
豹猫被吓了一大跳，蹦到了床上，怨愤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林赛盘腿坐在地毯上，抬起通红的脸，困惑地看着失去表情管理的宁宁。
“不是……你俩合作多久了？”
“几个月？”
“有一个季度吗？”
“没有。”
宁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酒都不喝了，担忧地盯着一脸懵逼的林赛：“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他被‘优绩效应’套牢了？”
“不。这代表，他完全是在耍流氓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