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琂张了张嘴，就那么几个字在喉咙里来回晃荡，半晌才开口:“阿姨，我不会耽误小紊的高考的。”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秦思的痛点，她突然站起身来，表情带着些许嘲弄和刻薄:“你不耽误他?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就是耽误他一辈子！！”病房里除了苗紊没有其他病人，但秦思尖利的声音吸引了不少门外的目光，秦思瞪大眼睛，阴阳怪气地开口:“我真是糊涂了！跟你这个小孩子费什么口舌，叫你家长来，好好说清楚！”
苗紊身上没力气，只那双眼睛发酸，他语无伦次地开口:“妈妈，不是的！”
啪！
一巴掌就那么甩了下来，苗紊眼前冒星，半边耳朵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才发觉自己砸回了床上。
“你别叫我妈！！”
那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像是有了实体，苗紊胃里难受，恶心感疯狂往上窜，眼前东拼西凑出的画面十分熟悉，秦思面容憔悴地看着他，死气沉沉地开口，一字一句都宛如利剑，一下一下地捅在苗紊稚嫩的心上。
“你别叫我妈！！”
当年秦思也是这么说的。
清雅医院今天有上面的专家来，李蕴赶到门口的时候刚巧接到人。专家姓傅，全名傅融，从业以来成就斐然。
普通病房的隔音并不好，那尖利崩溃的声音全无遗漏地跑进走廊一众人的耳朵里。
走在前头的傅融一愣，目光转到旁边的病房门上，他眉头一皱，微微低头问一旁的李蕴:“这怎么回事。”李蕴有些无措，但事已经摆在面前了，怎么都糊弄不过去了。她微笑着说了声抱歉，抬手扭动了门把手。
先看到的是秦思那张铁青的脸，李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然在。
“秦姐，你，怎么在这儿？”
秦思脸上的表情只微微收了点，她难堪地笑了笑:“请假了，来看看孩子。”
李蕴刚想要说什么，身后突然有人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头，就看着傅融的眼睛定定盯着屋里头早晨来看苗紊的男孩。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两人都姓傅，年龄一对上，怎么也算得上是父子了。
苗紊没能陪着傅琂走出医院。
刚才秦思的那一巴掌还泛着红印在他脸上，眼泪争先恐后地往下掉，秦思背对着傅琂抱着他，手掌慢慢贴在那双发红的眼睛上。
秦思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小——紊，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怀中的躯体不在挣扎，慢慢地软了下来，秦思慢慢放下手，却从颤抖的手指间窥见那双深谭无波的眼。
秦思浑身一颤，抖着身子想说话，刚才扇巴掌的手还发麻。
“小——”
“妈妈，我还不够听话吗？”
秦思在知道一切事情原委的那一刻巴不得苗原去死，事实也确实如此，苗原被判了死刑。熟悉的环境总让她想到那个王八蛋，于是她带着年幼的苗紊北上，最终定居外乡。
年幼的苗紊知道自己父亲干的那些蠢事，他年纪小，秦思丢不下他去挣钱，只能时时带在身边。秦思没有文化，当初嫁给苗原这个当老师的全凭她自己那张脸和那玲珑心思，她只能干那些脏累的活，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吃的苦一天比一天多。
人在长期的高压下，渐渐的精神就不太行了。有些时候自己清醒过来要去找儿子的时候，发现孩子躲在角落里，两只手上青紫交加。
苗紊静悄悄的，半天才开口弱弱地喊:“妈妈。”
“我不是你妈！”
清醒时候的秦思越来越少，到后来与浑浑噩噩时的秦思和在了一起，苗紊再也分不清了。
傅琂再没来看过苗紊，秦思照常来医院看他。住了几天院，苗紊便重新回到了学校，傅琂的位置上没有人，书还在桌上，只是几天没人动就积了一层灰。
苗紊的手机被秦思时时看着，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拿回手机，打开一看什么东西都没了。
幸好自己还记得傅琂的号码。
苗紊心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点开键盘，把那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摁出来。手机咚咚咚地响，苗紊手指慢慢抓紧在手里跳舞的手机，靠在耳边。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声音飘远了，苗紊觉得。他站在阳台旁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看见远处有两辆车突然撞在了一起，心头久违地一跳，闷闷发疼。
车头受损严重，傅琂虽然坐在副驾驶，受伤也十分严重。苗紊呆呆地坐在手术室外，手上染了不知谁的血。
当天夜里傅琂才从手术室里出来，并迅速转入了ICU。傅融是后半夜才赶到的，他像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疲倦。看到苗紊的时候他没说一句话，等天光大亮的时候，他才开口。
“谢谢你救了我儿子，我会做出相应的回礼，”他坐在苗紊对面，浑身透着一股贵气，“你可以回去了。”
苗紊张了张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叔叔，可不可以让我和他说几句话。”
傅融面色突然有几分难堪，半晌，他突然开口:“好，我答应你，不过这之后，我不希望你和他还有任何瓜葛。”
苗紊低下头:“好。”
从ICU转出来，傅琂的脸色好看多了，只是人依旧还在昏迷。苗紊坐在床边的板凳上，叽叽咕咕的开始说起话来。
“傅琂，你得好好感谢我呢，可是我救了你。”
“你爸爸一点都不凶，你现在睡着了，我突然发现你和他长得好像啊，”他眼睛亮晶晶的，抬手细细描着睡着的人的五官，“我记得你买了好多菜在冰箱里，唉，这下好了，我们俩都没空去吃，怕是要烂了。”
“我有话要给你说，明明是要等你醒了亲自给你说的，但我好像没时间了。”苗紊抬头看着墙壁上的钟。
他胸口发疼，喉咙像是被什么糊住了。
“我认真想过了，我不是很喜欢你。”
“我是个善良的人，不耽误你了，你以后好好找个漂亮的姑娘结婚，然后生一大堆娃娃。”
他站起身来，带着椅子发出刺耳的申银声。
“傅琂，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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