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山,雾霭浮沉,露浸叶湿,墨沉檀照旧和乌孤影腻了会后出门晨练。
“怎么样,昨天晚上分开睡的?”段游行从竹屋方向走来,不由得八卦道。
墨沉檀眼神游移,没敢直视段游行,慢吞吞道:“……一起睡的。”
嗯?墨沉檀的性子他知道,必定昨夜死心眼提出分开睡,如今不成,看来出了岔子。
“唉,果然年轻人的保证是没有什么用的。”段游行展扇捂嘴,佯装对墨沉檀的失望。
墨沉檀支支吾吾道:“……出了些岔子,我本来是要自己睡的。”
段游行见墨沉檀脸色为难,也不仔细再打听下去了。
好奇道:“那床呢?”
“圆圆收走了,说替我保管……”
段游行见墨沉檀被吃的死死的,心中乐道:保管?这分明是断了墨沉檀自己睡的路。事到临头,不想分开睡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才让墨沉檀纠结至此。
段游行佯装失望调侃道:“唉,行吧,看来这床是要不回来了。”
墨沉檀没敢说话。
“你舞剑给我看看,我看看你什么水平。”
墨沉檀当场给段游行舞了乌家的若水剑。
若水剑共有九重,如今墨沉檀已经练到了第七重。
剑意有形,起势如龙破水,锐不可当,刚中带柔,竹叶掀起,随墨沉檀身形力道而动。
……他记得乌家是善炼器的吧。望着漫天飞舞的竹叶,和墨沉檀翩若游龙的身法。轻水剑讲究柔中带刚,过刚过柔皆不可得。段游行没想到墨沉檀年纪轻轻若水剑能运得那么好。
等墨沉檀舞完剑,段游行眼神期待,问:“你会炼器吗?”
墨沉檀讷讷道:“不会。”
“???”一代炼器宗师段游行闻言不可置信。
“学过吗?”
“学过几日,说我没天赋,就叫我专心练剑了。”
他就不信了,真能一点炼器天赋都没有。
过半日,竹林翠绿中时不时火光冲天,随着火光而来的是爆炸声响彻云霄。段游行欲言又止,明明每一步都对,为何结果一片狼藉。无奈承认,自己这个徒弟在炼器上毫无天赋,天赋全在剑术上了。
这怎么承他的道?算了,幸好自己也会剑——一代剑圣段游行。
段游行给墨沉檀拿着折扇示范了《自在剑》第一式。
身法登峰造极,剑势无拘无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刚柔并济,顺其自然,气吞山河,排山倒海。方圆十里内的竹子未断而伏。
段游行傲世独立,一招一势随心而动,明明是锋芒毕露之术,却被段游行运得恬淡寡欲。
最是难得自在。
墨沉檀站在一米开外,心中大骇,这等功力与开悟,他须多少年后,才能做到。
舞毕,在墨沉檀发亮的崇拜目光下,段游行和颜悦色的布置今天的课业。让墨沉檀背剑谱去练剑,转身便想着回去寻乌月寺,却见乌孤影向他走来。
墨沉檀兴高彩烈的迎过去,乌孤影却道是来找自己的。段游行挑眉,心知乌孤影必然是来找自己问昨日的事。
乌孤影作揖,毕恭毕敬道:“段尊长,晚辈有事想相询,可否移步一旁,借片刻一叙。”
“可。”
同乌孤影行至远处亭子。
“段尊长,敢问昨日长天找您有何事?”乌孤影态度不亢不卑。
段游行眼神戏谑,唏嘘道:“青冥啊,事事都过问,以后等他娶媳妇了,你还要管吗?”
“……”乌孤影口内发苦,这是说他爱多管闲事吗?可他真的忍不住,一想到墨沉檀有他不知道的事,他便如鲠在喉,这种不知何处而来的烦躁时时刻刻挠着他的心肺,使他坐立难安。
“行了,别这副表情,一会你的小绵绵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昨日他来寻我,不过是他不想和你分床,来寻我要办法。”
乌孤影道:“……然后呢。”
段游行当然不会把他们的谈话原模原样的说出来,扇着扇子随口瞎编道:“嗯哼,然后我就同他说,既然青冥想自己睡,难道你连他自己的选择都不尊重吗?”
“你是知道他的,他向来把你看得最紧,一听我如此说,便不做声了。怎么?他还缠着你睡?”
段游行打量着乌孤影的神色,见他脸色由阴转晴,不免好笑。
这以后他徒弟想去干他的事,这不得被打断腿?
远处,墨沉檀终究按耐不住好奇心,舞了一会后,也跟了上去。
“圆圆在和段尊长聊什么啊?”
段游行漫不经心扇着风回答道:“哦,在聊你的养殖成果。”
见段游行给他台阶,乌孤影顺势而下,应道:“是。”
养殖成果?墨沉檀听到这个,一股油然而生的骄傲感不知不觉使他挺直了腰板,他辛苦干了三年,养花喂鱼,种地驯马,赶羊吃草,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要迎来收验了吗?于是乎,自认为满脸自矜道:“你们说吧,我不打扰你们。”
却任谁都看出来他脸上写着求夸奖。
乌孤影眼中无奈,段游行摇了摇扇子,开口笑道:“不错。”
“?”没有想象中长篇大论,墨沉檀有点失望。
“哦。”墨沉檀气馁道。
“怎的?失望?那我奖励你去背清心一转真经。过几日我要抽查。谁叫你跟过来的。”段游行瞧他那可怜兮兮的失落模样,没忍住添堵,掏出一本有一个大桃子厚的书。
墨沉檀心碎接过,没想到未听到想听的好话,还得了明奖暗罚的背书任务,失魂落魄的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去练剑了。
乌孤影听到“清心一转真经”书名后震惊,这是少有人知的天级上品心经,他在常雒秘境的传承中也承此书,五年间日思夜想,才领悟两章,助他屏蔽了心魔。
见墨沉檀完全不知这书的价值,还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乌孤影正想出声提醒,段游行这时却神色晦暗地撇了他一眼。乌孤影只得不出声。
待墨沉檀离开后。
段游行合起扇子,嘴角上扬,却无笑意,语气不明道:“你认识这本书?”
“……不。”
“是吗?那本书是我写的,从来没有拿出去过,方才你那副表情,我以为你认识呢。”段游行隐隐中给人的威压足够令人冷汗直流,也就墨沉檀这等心大感受不出。
乌孤影被这威压镇得手脚发冷,又听到段游行说书是他写的,心中涌起惊涛骇浪,面上不显,仍佯装平静皱眉道:“非是认识这本书,是我觉得长天此番有些失礼,得了段尊长您的赏,不应愁眉苦脸。”
段游行没说信不信,闻言只笑道:“我算知道这小子怎么那么讲究了。我不在意这些东西,没那么讲究。”
“是。”
段游行扬长而去,徒留乌孤影原地不动。
……段游行是自己在秘境中继承传承的前辈?那现在的时间是……瀚海历?乌孤影心头一跳。
这真是天注定的缘分,怪不得,怪不得秘境中传承的前辈说认识他,他却毫无印象。
问题是这位前辈现在的长相也与传承中的留影一丝不像,当真是同一人吗?
瀚海历只有一位炼器大师能造出“日月轮转”,段游行。段游行……段游?!
拨开云雾见青天,墨沉檀恍然大悟,那位肆意洒脱的前辈竟是段尊长。对上了,他目前与段游行虽接触不多,也只知他幽默风趣,时时耍赖引得月寺恼火,时而戏弄他家绵绵。
那……呆在段尊长身边的月寺为何毫无记载,段尊长与传说中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样子也毫不相干,往往罪孽深重的修士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真气上的血腥,段尊长身上并无,还隐隐带着福泽。
以自在入道,以有情修行,竟坚守道义?从心所欲不逾矩。心性至坚。
难怪留影与真身不符,现如今他们看见的这具身体不是段游行的原身,而是传说中被夺舍了的周家人。
乌孤影忧心忡忡,不过思来想去,他们身上并无所图。段游行对墨沉檀应亦是真心照顾。思量至此,乌孤影只得沉下心来回去同乌月寺炼器。
*
“种树?”三人齐声问道。
段游行不拿着他的乌木扇了,扛着锄头,颇有一番富贵大少爷兴起种地之风,闲情逸致道:“小妻,小长天、小青冥年后就要出去历练了,不知多少年后见,种两颗树纪念一下,等他们两个回来了,既有梅子吃,又有琉璃果吃。”
“……”
乌月寺无意见,只是好奇段游行如何看出这两颗树都是母树,便虚心问道:“你如何看出来它们是母树?”
二人在此一百年,四人亲如一家,毫无隔阂。若是可以,段游行、乌月寺甚至不想把这两人放出去。可又觉得,不出去历练一番,心境上不去,只得放手。
墨沉檀也惊觉百年匆匆过,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待那么多年,都快忘了追杀之事了。
“好问题,看不出,但是我猜是。”
“院中已经有了一株只开花不结果的,要是种的两株都是公的,他们回来只能赏花了。”
墨沉檀摸了摸头,道:“段尊长为何挑在新年种?”
乌月寺微微皱眉,质疑道:“早不种、晚不种,玉晶白琉璃抗得这冻,红须朱砂梅却未必抗得住这寒气。为何不等开春。”
“是公的……那便是吧,只能说我看走了眼,无识树之才。可不能两株都是公的吧。为何如今种嘛,新年新的开始、又是团圆的日子,种在今天挺好。等他们两个老老实实在外面历练回来,正好是他们新的开始,也是我们几个团聚的日子。”
是夜,月挂中天,清辉柔和照拂大地,飘着鹅毛大雪,夜里风并不大,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几人披上银色鹤氅跟随着段游行出门去。
“吱呀……”竹子被雪压得发出沉闷的声响,四人穿过竹林,来到一片空地,段游行在前开路,乌月寺、乌孤影、墨沉檀三人依次排着队跟着。
高空往下一看,颇有喜感,如一条闪着银光的毛毛虫不急不慢的移动着。
乌孤影默然,心中升起与这热闹温馨别样的心情,眼睛干涩,强忍着泪。
他知道,这两株树都是公的。
墨沉檀敏锐的感知到乌孤影心情低落,正打算开口询问,乌孤影却恰好在他要问时,张嘴问道:“段尊长打算将这两株树共种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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