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它们不能种一处,小青冥有所不知,玉晶白琉璃霸道得很,红须朱砂梅在它身边的话,玉晶白琉璃会把它当对手吸干。”哼着不知名小调的段游行早把锄头收起来了,右手牵着乌月寺的手,闻言解释道。
不知回想到什么,乌孤影淡淡一笑道:“……种一块吧,也许它们处得来。”
乌月寺回头看了他几眼,带着几分疑惑道:“青冥这话倒像见它们处过。”
四人走得不快。墨沉檀嗅到松针的味道,清冽伴着松香。地势由平向陡转变,乱石嶙峋,他们茂密的松树林中轻松漫步,不像在攀此地最高的那座山峰。
墨沉檀没有搭话,牵着乌孤影温热的手默默听着。
他和圆圆倒是第一次在此过年。一百年中他们几乎都不在同一个地方过年,师父热衷带着他们去体会世事百态。
有时会带着他们去凡人酒楼目睹纸醉金迷;有时会去万里无垠的沙海见证那一轮明月升起抑或是星汉灿烂;有时一扁舟湖中四人自得其乐……
墨沉檀对此地一草一木了如指掌。
百年的时间,他早走遍了这个地界,群山万壑,湖泊星罗密布,有抱山而居的灵植亦有占山为王的飞禽走兽,奇珍异宝,层出不穷。
熟悉了此间山水,只是从未夜中雪山中徒步,遑论是新春佳节独树一帜的四人植树?望千年,未有一人罢?今四人。
心中兴奋的同时一分落寞不经意而生。
百年光景转头空,今夕他年是何时?
墨沉檀晃了一下脑袋,笑自己傻,以后怎么会见不着呢,这种机会等回来了,多的是。
乌孤影回头瞥了一眼他,见他一脸傻笑,眉梢春意,没忍住更用力的握着手中的手。
天寒地冻,四人修为到家,既无须点灯,也无须棉衣,只是段游行说来点凡人的雅趣,四人便披上了狐裘。
“哎呀,有理,那便都种那里吧。”段游行听懂了乌孤影的暗示,唇角勾起,点头道。
见段游行如此说,乌月寺并无异意,只是不明乌孤影话语带着肯定。
无名峰北面壁立千仞,四人路过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瀑布被冰层封住,冰锁住了它湍急的模样,雪落在其上,带上几分凄凉寂寞。
地形险要,如履平地的四人而言,景色更美。时不时传来几分鸦叫,颇具趣味。
“沙沙……”踩雪的声音不绝于耳,四人享受这一刻的清净,今生此时此刻家人皆伴身侧,世事圆满,不觉孤寂,只愿此路再长些。
*
一个时辰后,鹅毛大雪停下,四人到了朔风凛冽、白雪皑皑、剩几株枯死杂草的萧瑟山顶。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山顶,一位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头戴镶蓝雨玉银冠,身披一件绣有米白色莲花纹、金色滚边的孔雀蓝锦衣。骨节分明的手提着与气质完全不符的锄头,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他在族中时虽从未挖过坑,也未种过树,可如今,他隐隐感到些许不对劲,此处比山下更加苦寒,那普通的红须朱砂梅受得了?
乌月寺情不自禁狐疑问道:“这里真行?”
身旁青金石劲装,腰佩红香玉的段游行尽显潇洒,闻言点头道:“这可是灵气浓郁之地,只要玉晶白琉璃不碾死红须朱砂梅,那红须朱砂梅多少只是吃点冷的苦。”
身侧一袭铜青色仙鹤纹长袍、腰系白玉腰带的乌孤影与橘橙色梅花纹束腰长袍、脚著绣云白靴的墨沉檀拿着手中因冻土过硬而弯掉的锄头面面相觑。
看来不止吃冷的苦。
段游行最不喜白色、黑色,又不喜他们穿得素。这一百年来,二人也被段游行的衣品感染了,继而也喜欢穿得显贵些。
段游行没看见墨沉檀、乌孤影手中坏锄,只觉气氛正浓,兴之所至吟诗一首:“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此诗与当下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兴起乱吟。
众人正想瞧段游行如何攻克这片冻土,就见他锄了几下地,土没有挖多少,锄头先行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墨沉檀桃花眼弯了弯,没敢笑出声。
乌孤影与乌月寺对视一眼,看到了双方眼中不约而同的疑惑。
当世无双的炼器宗师去哪里弄来的四把破锄头?
恰好此时,墨沉檀问了解决那二位疑惑的问题:“段尊长去哪里弄来的锄头啊?”
段游行摸了摸鼻子,没有丝毫愧疚道:“外面图方便买的。”一边说着一边扔下烂锄头后掏出自己的宝贝扇子,鼻间溢出一声低笑,若无其事道:“算了,不学凡人挖坑种树的闲情了,我们来点修士的手段。”
空着的手打了一个响指,三人注意力被这个响指,等了一秒发现地上并无甚事,心中正无语。
身后倏然嘶响,转身望去,平视见百道光点相继窜天,轰然雷鸣,破碎黑夜,天空灿烂如白昼,五光十色,云霄欲燃,如星陨落,冷月染上暖色,焰火侵蚀静穆瑟缩的天地。人间正暖。
烟花转瞬即逝,记忆刻骨铭心。
三人看得正入迷,段游行晃悠了一下扇子,掏出三个红色铭文空间锦囊提醒道:“新年快乐。红包。”
虽然自己的道侣、徒弟、徒弟未来的道侣(?)都小他六万岁多,不过日常段游行并未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模样,导致三人忘记他们年纪差太远。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他才作为一位前辈给自己的晚辈年年送上红包。
墨沉檀桃花眼弯弯,笑道:“谢谢师……”滞了一下,嘴里转了个弯,“是来自段尊长的红包!”
“多谢段尊长。”乌孤影双手恭敬收下道。
乌月寺一手拿过,并未多言,只是傲气的眉眼染上几分暖意。
“请诸位移步亭中吧。”段游行把弄着他的折扇,莞尔一笑道。
身后本来被锄头锄了不痛不痒几锄的一步前被隐匿的六角华亭显露,亭正上方悬挂了一个匾额——道纪亭。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八仙桌上珍馐佳肴,美酒灵果加甜水。
唯一美中不足且有些滑稽的是,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这座六角亭上,红光模糊的照着雪地,衬出亭子几分诡异,高空中传来的烟火声也消除不了这种不详,照得这个亭子貌似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三人齐刷刷转头望向始作俑者。
过年挂红灯笼他们能理解,可为什么桌上不摆灯。
乌月寺并不放过这个奚落的机会,嘲笑道:“段尊长是否觉得差了些什么?”
段游行摸了摸鼻子,感叹自己的百密一疏,让道侣抓住了这一漏洞。
“这可好?”
段游行掏出一颗海明珠,把它镶嵌至亭内。
亭中亮亮堂堂。
“甚好。”乌月寺迈步率先拾阶进亭。
墨沉檀却总觉得乌孤影今天进山以来心情低落。虽脸色如常,可隐隐约约透出几分悲伤。
可悲伤什么?
他尚且未明。想问,也觉得如今不是时候。
四人入亭而坐,静静看着烟火。
片刻。
乌月寺酌酒感叹道:“焰火一升一炸一落,何其之短。天道窥人世,理当如此。”
烟花绚烂中,乌月寺视其短,感叹,却无伤感之意。在世上留在痕迹者何止了了。烟火虽短,至少炸得亮丽。他十几岁时便想独占鳌头,千古流芳,没想到出师未捷,折在了段游行这。
“天道可不似我们四人会欣赏这烟火之美。衪视万物如一,视石头与人无差,只会审视,哪里会欣赏这转瞬即逝的灿烂。于衪而言,生命消亡无甚可惜。”段游行扇着扇子,语气不明道。
这时,等着乌孤影给他果子削好皮的墨沉檀灵光一闪,出口道:“欣赏和漠然视之大同小异,都只见其消亡,无情与有情这时有何不同呢,无情还少些郁闷,有情只得徒增烦恼。”
三人扭头望他,见氛围滞留,墨沉檀有些无措,疑心自己说错话了。
“……你真是修仙的好苗子。”自身有情,亦能理解他人之无情,难得。段游行想,这就是他那么多年都未能突破渡劫巅峰的原因吧,他心有牵挂,仍然执着于情。
天道以情之一字为锁,锁住仙路,无情无欲方能肉身成仙。
修仙路本就难于上青天,兼修无情谈何容易。古往今来,也就正好那五人修无情道大成。
做什么天上无情仙都不比做地上有情人好。
乌孤影递过削好皮的灵果,摸了摸墨沉檀的头示意无事。
“这悟力、天赋异禀,我有时疑心天道宠爱你了。”乌月寺以前还只觉得墨沉檀只不过强他一点,待后面发现他修为突飞猛进、毫无滞停,乌月寺彻彻底底服气了。
119岁化神中期,骇人听闻。
他同乌孤影天赋不差,如今也是元婴中期,在外这个年纪也是数一数二的天骄,和墨沉檀这个怪物一比,他们这天赋完全不够看。
乌月寺暗暗较劲,难免气馁,那时段游行倒是安慰他:长天的天赋,我也望尘莫及。
闻言他心里才好受多。
乌孤影见好友郁闷,轻笑一声赞同道:“我也怀疑。”
空中的烟火差不多放完了,段游行料想只有墨沉檀想放烟花,给了他十几个炮仗烟花,叫他放去。
乌孤影跟去。
一个只顾放,一个把人搂怀里捂耳朵。
段游行、乌月寺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乌孤影不惯着、宠着、跟着,他们两个才奇怪。
段游行倒是想和乌月寺来这套,不过乌月寺可不吃这套。
天又洋洋洒洒落下大雪。
月西沉,云游移,风声烈,稀星密雪,天上人间。
段游行展扇一笑道:“唔,差点忘了种树。一棵种北,一棵种南如何。”
“甚好。”
地上悄无声息出现了两个长宽二尺的小坑。
墨沉檀盯着这株不足一米高的红须朱砂梅,对于它的未来抱有很大的绝望。
乌孤影看着这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梅树,一时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将两株树苗种下去后,段游行道:“成了。”
乌月寺打算日后再上来看看,死了再换便是了。
四人在峰上待至晨光熹微,熊熊燃烧的太阳从山脉中起身,方才兴尽而回。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出自《岁暮》谢灵运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出自《道德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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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除夕夜植树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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