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蘅看着素莲点头的动作，微微张开的嘴颤抖了下，眼睛缓缓眨了眨，落下了一滴硕大的泪水。
泪水从她的面颊滚落，砸在脚下的木板上，晕出了一滩水渍。
安蘅一把甩开素莲，慌张站起身想往外去。
素莲见这小娘子似乎是伤心至极，想立刻出门捉那陈少爷，心下暗道不好。
那陈少爷可不是善茬，若是她真去捉了人，且不管这二人如何掰扯，倒霉的可是自己这个花楼女子。
思及此处，素莲一下拽住了安蘅的手腕，拦住了一脸决绝往外走的安蘅：“小娘子，你可别去！”
那小娘子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回过头不解望着素莲，但好歹是停下了脚步，素莲松了口气。
“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安蘅眼眶蓄满了泪，明明刚刚还泣不成声，哭成了一个泪人，此时却用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死倔着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溢出。
“大庭广众下去问他？”素莲不说牵连自己的话，想着小姑娘家定然面子薄。
果然安蘅低下头微蹙着眉头，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又埋头坐了回去，彻底没了声。
素莲看着面前小娘子这副模样，心里却想到了那陈少爷在楼里的行为与名声，暗自叹气。
安蘅捕捉到了这声叹气：“素莲姐姐？”
“那陈少爷不是好相处的，楼里的姐妹常被他弄得一身伤……”素莲欲言又止望向安蘅，还是开了口，“我拦住你，也是为了你好，若是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不知他会如何对你。”
安蘅面上仍旧疑惑，却敏锐察觉到素莲那飘忽的眼神和语气里的惧意。
她歪过头去，微蹙的眉头没有舒展：“不好相处？可他先前同我一起时很……”安蘅的话没说完，但素莲听懂了。
素莲讶异地望向她，似乎不明白为何这小娘子到此仍然执迷不悟，又想到方才对方甚至想直接冲出去寻人，又释然了。
一个家境好的小姑娘，还不懂这人世间的险恶。素莲想。
此时安蘅刚刚点的菜也好了，敲了门，素莲前去开门时，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从外面传进了屋内。
安蘅模糊听到了“陈少爷”三个字，立刻站起身跑到门口，阻止了素莲想合上门的动作，她和素莲对了下眼神，示意自己不会冲出去。
想来这阵吵闹不是刚刚发生的，只是楼中隔音太好导致刚刚二人完全没听到。
“陈少爷！你当真这么狠心！”安蘅往二楼远处看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此时正死死拽着前方一个男子。
安蘅看清了，那男子正是陈楚青！
陈楚青一把抓住袖子往旁边甩去，那女子一个踉跄，但仍旧不肯松手。
安蘅面上做出一副不可置信模样，一只手狠狠扒着门框，引得素莲频频看向她。
“陈楚青！”那女子发出了尖利的叫声，这次直接喊了大名。
陈楚青是个好面子的人，这下果然转过身，抬起脚作势就要踹那女子。
安蘅睁大了眼睛，刚刚那女子被甩了一下时一只手护着肚子，若她没有猜错，女子应当怀孕了。
好在老鸨此时赶来了，拦下了陈楚青，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陈楚青最后还是一脸怒气离开了二楼。
安蘅见陈楚青已经离开，一把握住了素莲的手：“姐姐，我去与那女子说说话。”
素莲这次没有阻拦她，她刚刚看见老鸨带着那女子进了屋子，安蘅穿过了正在忙碌收拾的人群，来到了那间屋子前。
屋里传来了隐约的争吵声，安蘅听不清，也许是老鸨在此的原因，屋外没人守着。
于是安蘅直接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她这一推门，屋里的争吵被打断，老鸨和那女子愣愣看着安蘅。
安蘅将钱袋抛给老鸨：“都给你了，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老鸨欢天喜地接过了钱袋，用眼神警告了那女子，客客气气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替安蘅合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安蘅和那女子二人面面相觑。
“你”，那女子本想开口，下一刻就被安蘅说出口的话打断。
“姐姐，我被陈楚青骗了。”安蘅看着她。
刚刚陈楚青一副负心汉的模样，这女子定当能共情。
果然，对方呆滞住了，随即睁大双眼。
安蘅缓缓靠近了那坐在床上的女子：“姐姐，你也被骗了对吗？”
那女子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去看安蘅。
“我怀孕了，是他的。”安蘅静静等着女子开口，良久，女子终于说了话。
“嘴上说的那么好听，现在居然想逼我堕掉孩子！”女子语气愤恨，一只手攥紧了拳头，另一只手却温柔地摸在了小腹上。
安蘅一脸担忧望着她：“那你怎么办？我只是想问个清楚，可你……”
那女子冷笑一声。
“他什么时候会来花楼？”安蘅见对方丝毫没有回答自己问题的想法，干脆开门见山，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一脸仇恨，被安蘅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二话不说就把安蘅赶出了屋子。
对方怀有身孕，安蘅不好动手，只能顺着她退出了屋子。
在关上门前，那女子似是想到什么，盯了安蘅好一会儿，告诉了安蘅想要的答案：“每月初与月中他定会和其他少爷来此聚会，其他，我也不确定。”
安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面上不论，心里满意地离开了七香楼，走之前望见老鸨又想往二楼走去，顿了顿还是叫住了她。
“这里赎人多少银子？”
老鸨讶异：“小娘子想赎人？”
安蘅点了点头。
得到了大致的银两数，安蘅双兜空空离开了七香楼。
回到金家，没人知道她去了花楼，只以为安蘅又去与越惟约会。
安蘅也确实在第二日答应了越惟的邀约，又从他手里借来了不少银子。
安蘅接过了越惟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在手里掂量了下。
很好，很多钱。
这次数目比上次多出不少，越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安蘅只摆了摆手，朝着越惟挑了挑眉：“别担心，这可有大用处！”
越惟看着面前像狸奴一样面上狡黠的女子，刚刚的担心全化为甜蜜的情绪。
据她所知，淮南王此次回京带了不少人，安蘅想着自己的计划，尝试着开了口：“世子，过几日想借淮南王府人一用。”
令安蘅没想到的是，越惟只问了句：“好事坏事？”
“算是……好事。”安蘅有些犹豫。
“好。”听到她这个答案，越惟竟然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安蘅看着面前咧着嘴的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金诚戚是只坏心思的蠢狗，那越惟就是只忠心耿耿的好狗。
褒义的。
没过几日就是月中，相较于那女子欺骗自己，安蘅想着那一眼，更相信她所言为实，于是一大早就来到了七香楼。
清晨的七香楼不似上次那般热闹，但宿醉的人仍然不少，正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走出房间。
安蘅和老鸨说要见上次那名女子，老鸨神情有些异样，但还是同意了。
跟着老鸨的脚步来到了角落一间小房间前，安蘅思索着刚刚对方的表情，心里有了定论。
那日女子虽然披头散发，精神状态不好，但气色不错，可今日那女子仿佛只剩下这一副空壳一般，躺在床上，瘦的不成样子。
就这样眼神空洞盯着上方的屋顶。
安蘅看着她搭在瘪瘪小腹的一双手，果然不出安蘅所料，那女子被强迫着堕了胎。
将老鸨赶出房间，安蘅坐在了女子的床边，静静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那女子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微不可闻，气若游丝。
“陈楚青今天会来吗？”
“……”女子微微扭过了头，不去看安蘅。
“他与金家小姐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这不是安蘅瞎编的，金洪林最近几日是真的在捣鼓此事，被金元臻寄予希望的霍茵也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安蘅看见女子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慢慢握成了一个拳。
“你的孩子没了，对吧？”女子眼角落下了泪。
安蘅见此接着说：“你的孩子没了，可他却要成家，迎娶大家闺秀，儿孙满堂，借着长辈的势以后步步青云。”
女子尖叫着：“别说了！”
安蘅顺着她停了下来，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慢慢牵住了对方瘦弱的手，这次她没有甩开安蘅。
“是他强迫你打的吗？”安蘅顿了下，“你想不想报仇？”
女子转过了头，目光聚焦在安蘅面上，定定看了好一会，微微点了点头。
安蘅凑近了她：“我带了迷药，楼里你了解也熟络，我给你药和刀，你……”
安蘅退出了房间，仔细关上了门，重新去找了素莲。
安蘅在屋里听了一上午的曲，见时候差不多，捉住了进出的杂役逼问：“陈少爷是不是来了？”
得到确定的信息，安蘅放下心来，面上激动，想要出门，果然又被素莲拦下了。
素莲还是不忍心这个小娘子惹怒陈楚青那样无法无天的人。
安蘅心里满意，微微撅着嘴坐回了位置上。
不到半个时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破天的尖叫声，连楼里隔音如此好也挡不住。
安蘅和素莲慌忙打开了房门，只见远处一间屋子前，一个女杂役跌坐在地上，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屋内：
“陈少爷、陈少爷他……啊！”
小安：计划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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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药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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