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有过节的人,猝然牵了手,纵有婚约在身,也难免生出几分尴尬,尤其在这么多人面前。
许汐元颊边微热,只觉被裴砚之掌心覆住的手背隐隐发烫,可见张盈一番好意,终究不忍拂却,只得强自按捺着没有抽回。
张盈见两人皆是一副赧然神色,不由一笑:“你们且在此说说话,我这就去厨房打点,今日定要好好款待二位。”
许汐元连忙颔首,待她一松手出了房间,便立即将手缩了回来。随即转身揉了揉小妤儿的脑袋,借着这动作避开了裴砚之的视线。
裴砚之也缓缓收回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小妤儿仰起脸来,先瞧了瞧许汐元,又望了望裴砚之,软声央求道:“表叔、表婶,你们带我去踢毽子好不好?”
小姑娘近来刚学会踢毽子,总爱缠着人陪她玩。偏生她娘亲时有忙碌,顾她不上。这会儿见许汐元与裴砚之都在,便满心盼着他们相陪。
许汐元一听踢毽子,当即轻笑:“好呀,表婶踢毽子最拿手了,这就带你去。”
小妤儿欢喜得直拍手,又转头眼巴巴地望向裴砚之。裴砚之先看了许汐元一眼,才低头对小人儿温声道:“好。”
床榻上的老夫人瞧着这般和乐景象,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快去院子里玩,尽管放开些。”
许汐元与裴砚之向老夫人行礼告退后,便带着小妤儿来到院中。小妤儿取出一只彩羽毽子,三人寻好位置站定。
小妤儿先踢了一脚,毽子晃晃悠悠地飞向许汐元。许汐元轻巧接住,顺势踢给裴砚之。裴砚之再稳稳踢回给小妤儿。
小妤儿年纪尚小,技艺尚浅,毽子踢不了几下便落了地。许汐元却极有耐心,每回毽子落地,她都含笑拾起,轻轻放回小妤儿手中,温言鼓励她再试一次。
起初三人轮流踢着玩,后来小妤儿提议大家单独踢,比比谁踢得多。她先来,小手一抛,毽子在空中划出道小小的弧线。她踢得认真,一连踢了五个已是不易。
许汐元将毽子抛给裴砚之:“你先来。”
裴砚之接过毽子,朝她扬了下眉,随手挽起衣袖便踢了起来。他幼时丧母,独自带着妹妹长大,这踢毽子的游戏,正是从前日日陪着妹妹玩耍练就的,自然娴熟得很。
只见那毽子在他足尖起落翻飞,竟一连踢了几十个还未停歇。小妤儿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连连拍手叫好:“表叔好厉害!”
待裴砚之踢满一百个方才收势,他将毽子轻轻踢给许汐元:“该你了。”
许汐元接过毽子,对小妤儿道:“妤儿帮表婶数着。”
小妤儿兴奋地连连点头,脆生生应道:“好的表婶!”
但见许汐元挽起衣袖,足尖轻点,那毽子便如生了灵性般。正踢、侧踢、倒勾、前跃,各式花样层出不穷,彩羽在空中划出流丽的弧线。
小妤儿从未见过这般精湛的技艺,高兴得拍手雀跃。
裴砚之立在一旁,只见她身姿轻灵如燕,广袖随风飘举,踢毽时的姿态竟似翩翩起舞。那毽子随着她的动作起落翻飞,彩羽在日光下流转着斑斓光晕。每一下都踢得那般优美。
待许汐元稳稳收势,踢满一百一十个后,将毽子踢向裴砚之。裴砚之利落地侧踢传回,许汐元足尖轻抬接住,二人就此你来我往地开始了比试。
彩羽毽子在二人之间往来飞旋,渐渐带起破空之声。起初还只是寻常比试,不时变换些花式招式,引得小妤儿连连欢呼。
许汐元与裴砚之皆习武之人,力道拿捏远非常人可比。那毽子在他们脚下愈踢愈快,化作一道七彩流光,在二人之间往来穿梭。
踢着踢着,许汐元眸中忽现狡黠之色,足尖运起内力,那毽子顿时如离弦之箭直扑裴砚之面门。
裴砚之眉峰微蹙,侧身卸去劲力,随即反击。这一脚虽只用了三成力道,却已让毽子挟着风声回旋。
许汐元轻盈接下,再度起脚时竟添至五成内力。彩羽划出凌厉弧线,直取裴砚之眉心。
裴砚之旋身闪避,衣袂翻飞间将毽子踢向半空,凌空翻身一记回旋踢,攻势如电。
察觉到对方动了真格,许汐元足尖运起八成内力,将毽子猛地踢向裴砚之。这一击裹挟劲风,来势比先前更为迅猛,直袭他额间。
裴砚之眸光一凛——她这哪是踢毽子,分明是想借机试探他的功夫。
他轻叹了口气,只得将毽子接下几分力道,不轻不重地回了过去。在外祖母府上,他原不欲与她计较。
谁知许汐元竟不依不饶,又是一脚袭来,又快又狠。
这下当真惹恼了裴砚之,但见他手腕一翻,将毽子凌空抛起,足尖运起八成内力猛力踢出。
这一脚去势如电,寻常人绝难接下。
许汐元却稳稳接住,抬眸直直望向裴砚之,随即一个旋身,又将毽子狠狠踢了回去。
裴砚之见她胜负心如此之重,不由蹙紧眉头。他不再闪避,倏然抬手,竟是将那挟着劲风的毽子一把攥入掌心。
“啪”的一声,毽子在他掌中震出一阵余波。许汐元在对面听得真切,心下暗惊——这一击若没有深厚内力护体,徒手去接必定要受伤的。
正暗自心惊间,却见裴砚之又将那毽子踢了回来。这一回落了三分力道,意在警醒她莫要太过。
毽子方才踢出,立在阶前的小妤儿瞧见父亲,便欢叫着从许汐元面前跑过。
“当心!”许汐元惊呼着抢步上前,将孩子护在怀中。话音未落,那毽子已挟着劲风袭来,不偏不倚正中她的额角。
“啪”的一声响,许汐元只觉额角剧震,眼前霎时金星乱迸。
裴砚之这一脚虽只用了三成内力,可落在这般娇嫩的肌肤上,依旧痛彻骨髓。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晃晃悠悠的许汐元。
这时,李赫也疾步赶来。小妤儿受了惊吓,带着哭腔唤了声“爹爹”。
李赫忙将女儿抱起,这才看见许汐元额间赫然一道红痕。印子又深又重,转眼便肿起个大包。
裴砚之见状,一把捧起许汐元的小脸细看。但见那白玉般的额上红肿渐起,他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灼:“伤得不轻,得尽快诊治。”转头急向李赫道,“表哥快去找大夫,再速取些冰块来。”
李赫也慌了神,连连点头。一面抱着女儿往院外去寻大夫,一面高声吩咐下人速取冰块。
许汐元怔怔立着,脸颊被裴砚之捧着,只觉得额上火辣辣地灼痛。
裴砚之扶着她在一旁的长椅坐下。见她额上已肿起个鸡蛋大的包,通红透亮,瞧着煞是骇人,不由心急如焚,当即就要亲自去寻冰块。恰在此时,一名下人捧着冰盆匆匆赶来。
他接过冰盆,用绢帕裹了冰块,轻轻覆在许汐元额上。
许汐元缓过片刻,觉着好些了,抬眼见他面沉如水,眉间紧锁,便轻声道:“你别担心,我无碍的。”
裴砚之垂眸看她:“这还叫无碍?不过是踢个毽子,你何苦与我这般较劲?方才那一脚接一脚,招招都用足全力。我两次相让,原指望你能收敛些,谁知你反倒越发来劲。”
“最后这一脚,幸亏我只用了三成力,你看这伤……”他声音里带着后怕,“若再重些,怕真要出大事。”
他语气里既有责备,更掩不住关切。
许汐元小声辩解:“我不过是玩得兴起……难得遇见个踢毽子这般厉害的,便想比试比试。”
她说着便要抬手去碰那灼痛的伤处。手指还未触到,便被裴砚之一把抓住:“别碰,正肿得厉害。”
他将冰帕轻轻移开查看,低头吹了吹气,又重新覆上去,语气不觉软了几分:“再冰一会儿,等大夫来了上过药,就会好些。”
许汐元轻轻抽气:“可是,疼……真的好疼。”
往日习武受伤也不曾这般难忍,许是事发突然,此刻脑袋仍嗡嗡作响。
她这一喊疼,裴砚之顿时慌了神,又取下冰帕小心吹了吹。眼见那红肿愈盛,愧疚之余又生出几分气恼——若不是她逞强,何至于此。
他俯身凑得更近些,温声问道:“这样可好些了?”
微热的气息拂过额际,虽然无济于事,许汐元还是鬼使神差地应道:“好点了。”
裴砚之继续轻轻吹着气。他靠得这样近,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萦绕周身,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
她一时怔然,垂眸只见他玄色衣袖叠在自己粉缎衣衫上,墨色与娇粉交织,竟让她无端屏住了呼吸。耳根微微发烫,连额头的疼痛都忘了三分。
她缓缓抬眼看他。如此近距离细看,才发现他眉眼鼻梁精致得胜过女子。尤其那微撅的嘴唇,随着轻柔的吐纳,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长安城里关于他容貌的传言,果然不虚。
就在她盯着他的唇看得出神之际,他忽然停了下来,重新执起冰袋为她敷着伤处,低头查看时清冽的竹叶气息随之笼罩下来:“我瞧着肿势缓了些,你再忍忍……”
话未说完,却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不由恍惚了一下,道:“这伤既是我造成的,我自会负责,也会登门向伯父伯母郑重赔礼。”
许汐元闻言,缓缓收回视线,自袖中取出那份叠得齐整的契约书,递给他:“既然说要负责,不如把这个签了吧。签了这个,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也不必特地登门赔罪了。”
裴砚之茫然地接过来,待看清纸上“婚前契约”四个大字,顿时蹙紧了眉头,抬眼看向她。
只见她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望着他,委委屈屈地道:“你瞧我这伤,疼尚且能忍,可若是留下疤痕该如何是好?我才十七岁,可不想一辈子带着伤疤。我知道你心中愧疚,既然愧疚,就把契约书签了吧。”
她竟……
他捏着那张契约书一时无言,默了片刻低头细看。当读到末尾几条时,眉头不由越皱越紧。
“许汐元……”
来啦来啦!
老婆竟然准备了婚前契约,小裴傻眼了吧![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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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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