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路上,贺玺一面搀着裴砚声,一面警惕着四处隐藏的危机,而裴砚声倒是因为贺玺在的缘故,心下没有太多惊慌,总之两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裴府门口。
夜色四合,相邻的府邸都是朱门紧闭,一片漆黑,而尽头处的裴府则是灯火通明,慌乱一片。
府内的护卫家丁全部出动,一拨一拨地被派出去找他们的小少爷,而王茹青则是焦心地派自己的丫鬟守在外院打听消息,她身旁的裴继书也拖着病体坚持要在正厅里等裴砚声回来。
夜里风凉,裴继书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声来,砚声失踪夫人已经够担心了,自己万万不能再让青儿分心。
而王茹青看着夫君比平日里更加苍白的脸色,心疼地脱下穿在身上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替夫君拢上,“继书,你先回去躺着吧,我守在这里就好。”
裴继书握住王茹青冰凉的手,不肯穿上,“青儿,我也很担心我们的砚声,就让我在这陪着你吧,”,他又将披风披回王茹青的肩上,坚持道,“你穿上,我不冷。”
王茹青无奈,只好让丫鬟又送来一件凫靥裘递给夫君,又将暖盆里的火重新生了起来。
就在这时,管事丫头翠琴忙不迭地推开正厅的门,高兴地叫道,“夫人,少爷!小少爷他和喜何公子回来啦!”
“当真!”王茹青顿时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她连忙往府门外快步走去。而裴继书也坚持地站起来,随着夫人一同前去。
——
而这边刚到裴府门外的贺玺和裴砚声两人,看到裴府的牌匾也是激动不已,裴砚声差点忘了自己的腿还受着伤,兴奋地就要拉着贺玺走,直到哎呦一声才放慢了脚步。
府门外白玉石台阶上坐着几个小厮,他们被安排守在这里等少爷和公子回来,远处还有一群提着灯笼四处寻觅的家仆。
一个眼尖的小厮看到了自家公子,立马从石阶上跳起来,匆匆跑到他俩跟前接过裴砚声,“喜何公子,我来吧”,
他看着自家公子脸上的惨状又抹了抹眼泪道,“小少爷,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夫人和少爷正在厅内等你们呢。”
众人全部围了上来,带着裴砚声和贺玺往正厅内去,而穿过抄手游廊时正好遇上匆匆赶来的王汝青和裴继书。
裴砚声看见娘亲,哇的一声扑进她的怀里,积攒一天的委屈全部化成泪水,他哭诉道,“娘,有人要杀我们,要不是喜何,您差点都见不到孩儿了。”
王汝青听到这话,心中又痛又怒,她紧紧地将裴砚声搂进怀里,“不哭了声儿,回来就好。”
说着她又抬起裴砚声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狠狠地呵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些歹人,祖父和爹娘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天知道下午小厮来报时她有多么害怕担忧。
贺玺在一旁向裴夫人和裴少爷恭敬行了个礼。王汝青转身看向她,“喜何公子,多谢你今日救了孩儿!您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说完便要去库房内亲自挑选谢礼。
正在这时,游廊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期间夹杂着一声冷斥:“那个喜何公子和我的孙儿终于回来了?”
虽是深夜,然而裴府却无人入眠,到处都是提着灯笼找人的家仆和点着烛火的院落。
今夜是个多事之夜。
众人簇拥中走来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老人,一身绯红补子,头发有些花白,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虽年岁已高但依然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好似能洞察世间一切谎言。
正是裴家家主,当今身居高位的左相裴善达。
裴砚声见祖父面色难看,有些害怕地行了个礼,“孙儿见过祖父。”
裴善达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走到了贺玺的面前,冷冷地道,“喜何?”
贺玺躬身,“见过裴相。”
裴善达的声音已经没有一丝温度了,他朝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将此人拿下。”
众人一愣,王茹青问,“父亲,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而裴砚声则直接一个箭步拜倒在裴善达面前,“祖父!喜何他是孙儿的救命恩人啊!”
裴善达看着自己的孙儿和儿媳都纷纷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说话,他们知不知道那小子究竟隐瞒了些什么!
他杀心渐起,冷声问道,“喜何是吧,你可知罪?”
贺玺垂下眸,“晚辈不知。”
裴善达再也没有耐心,他拂了拂袖,“既不知,那便先杖斥五十吧。”,说完扫视周围,“裴府上下所有人都来观刑,看一下欺骗主子是什么下场。”
两名侍卫走到贺玺背后,其中一名押住她的胳膊就要将她往地上推去,而另一名则是举起荆条就要挥下去。裴砚声再也忍耐不住,他冲上前护在贺玺的身前,
“谁要打我的师傅和救命恩人,就先从我身上过去。”
说完哀哀地朝着裴善达跪下,“祖父,总要给人一个辩解的机会啊。”,
王茹青也适时上去拦着,“是啊父亲,五十杖刑下去这孩子不死也废了呀,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吧。”
裴善达看着孙儿双眼布满血丝毅然挡在贺玺的身前,他忽然有些惶恐,怕长此以往裴府迟早毁在这个心怀叵测的喜何身上!
此子断不能再留了!
思及此,他心下一狠,“把裴砚声拉开,给我打!打到没气了为止。”
四名护卫合力将小少爷拉到一旁,分别按住他的双手双脚,让他不得半分动弹。
裴砚声仍然奋力地挣扎着,不断地想要扑上前去,一次又一次......
而王茹青也跪到了裴善达的面前,“求父亲开恩!”
见妻儿如此,裴继书也拖着病体走上前去,缓缓跪下,“求父亲开恩!”
就在这时,地上被压着的少年忽然出声,“事关裴府生死,晚辈不能不报!”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半晌,裴善达语气不善地开口,“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呢?”
“听一下晚辈所言对裴相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若晚辈所说为真,那不是对裴府上下都有利吗?”,贺玺没有自证,而是冷静地说道。
裴善达思索了片刻,一抬手,“将人带到书房。”
——
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条被人扯下,贺玺被带到了裴相的书房。
穿过左右分列十二扇的紫檀边座嵌牙屏风来到里侧,只见东壁挂着一幅展开的《清明上河图》,旁侧的洋漆架上供莲花纹带银香炉,西壁陈列着几排梨花木书架,摆满《资治通鉴》、《贞观治要》等经世之书。
正中金丝楠木的案头上放着一方研磨好的端砚,笔筒里插着数支竹管经天纬地四头笔,碎冰纹镇纸下压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还未作完的对子。
贺玺扫了一眼那几个正楷,“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很符合她上辈子对这位大起大落的左相的印象,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裴善达盯着站在面前的少年,“你叫喜何”,唇边又绽放出一个冷笑,
“贺喜儿,你来裴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背后又是何人?”
此时书房内除了裴善达、贺玺以及两个暗卫外再无他人,见裴相的人已经打听出她的身份,贺玺也不慌张,大大方方地回应,
“喜何确实只是我的化名,我也确实随娘亲一起入京城寻找生父。”
“你是个聪明人,你确实没有撒谎,只是隐藏了最关键的信息,那便是你的生父是孟清的女婿柳今朝。”
裴善达继续冷冷出言,“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你父亲派来的人葬身火海,而你和你的娘亲却好好地活了下来了呢。”
“不过这些我也不想管,你只需要告诉我,事关裴府生死的大事到底是什么,或许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书房里一老一少眼神对峙,贺玺丝毫不惧。
她沉声,“承蒙裴夫人和裴小少爷心肠善良,我才能和娘亲留在裴府暂避一二,贺某虽一介草民,倒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若我说,有人盯上了裴砚声想要对他动手呢!”
她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悲伤,“若裴小少爷出了什么事,裴夫人和裴少爷岂会独活。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我不愿意看到这样。”
面前的少年语气笃定,似是料定必然会发生一样。裴善达虽觉奇怪却也深知,若是孙儿出事,自己的儿子儿媳怕不会善终。
“而白日里黑衣人的袖口绣着孟家的竹叶,虽不知事情的真相。但裴小少爷心思单纯,请裴相准许我与他一同进入书院,揪出背后的凶手!”
“更何况”,
贺玺忽然笑了起来,好似利剑出鞘,
“我的存在,不正是大人手里拿住的柳今朝最大的证据吗?而柳今朝又与孟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想让我死。”
“大人,您不更应该护我活吗!”
裴善达面上一脸平静,可是心里却惊诧万分,他阅人无数,见惯了外强中干、又或是怯弱无能之人。
而这少年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不卑不亢、极有谋算,
他日绝非池中之物!
他心下意动,正要开口,却见面前的少年双膝跪地,叩首说道,“草民恳请裴相能给我这个机会,不仅是为了裴府,更是为了”
她抬眸,清亮的眸光处闪着烈火,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而草民这里也有一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注)”
“若我有朝一日能够得入朝堂,草民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为万千百姓发声,上无愧苍天,下无愧百姓。”
暗夜行舟,她只向灯火!
注:引用明代顾宪成的对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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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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