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柳下青斜躺沙发上睡觉,笑意盎然。她上午才理了短发,短发不过肩,更加突显她的大头圆脸,年纪再剪了两三岁,素颜状态下很难不产生她下一秒就要背起书包上学去的错觉。我也没醒一会儿,夏日的午觉绵长无力,具有消除困倦,预防疾病之功效,只是不容易控制长短。空调呼呼地吹凉气,电视机上播放着昨日的新闻,主持人永远是一板一眼的。我关了电视,柳下青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醒了。
“为什么关了电视呀?”柳下青睡眼惺忪,语气慵懒。
“你不看。”
“我一直在看呀。你干嘛关了,真的是。”
她操作面板再次开启电视,我没管她。我也是烦得很,一上午在卧室里查找斜笑君的个人资料,毫无斩获。柳下青先是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没多长时间又昏昏欲睡。
我环顾一周,问她:“月儿呢?”
“不知道……她出去了,不晓得要做什么,外面那么乱……非要去见什么朋友。”
忽然心头一紧,我急急忙忙出门,走前叮嘱纳米粒子不要让陌生人接近这里。其实,所有的熟人已经编辑成名单输入在它们的保卫程序里了,叮嘱不过求个心理安慰。
街道上聚众示威如火如荼,莫斯教信徒高举着牌子四处游说,他们几乎封锁了黄昏街,晨曦街更严重,估计没多久那里的商业活动就陷入停顿。我心想,要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准备好储备粮和其他必需用品,到时候在家躲过这阵风头。莫斯教在大灾害前作为世界第五大宗教,其势力范围就在全球遍布,大灾害后迅速成为了世界第一大宗教,其他宗教难以望其项背。所以,尽管大灾害后人们更加注重实际生产,信教的热情不高,莫斯教众的人数也是不容小觑的。
只见一个脖子套金链子的大妈带领教众围住一位路过的倒霉群众,我担心那是月儿便火急火燎赶去看看,然而马上我同样被团团围住。可怜的路人和我一起被迫聆听教诲。那位不幸的女性手拿着黄色购物袋瑟瑟发抖,大概以前没有见过这阵势。
“你应该都听过法加罗的话吧,伴星是稳定因素,抵消地球的自转中产生的多余力量,但是我们想一想,地球的历史可是有四十多亿年的历史。”
“是啊。”我应和道,这种情况下只有顺着他们意思回答,才有可能能摆脱他们。
“那么在伴星之前是谁稳定地球的自转呢?按照法加罗的理论,生命出现和进化需要极长的稳定时期。那么是谁为地球的脆弱的生命提供保护呢?”
“是谁呢?”我难以想象信奉神学的牧师在谈科学。
大妈虔诚地将双手放在胸口,口中念念有词,其他教众有样学样,词的内容是祈祷和一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无非就是向虚无的存在表达自己的忠诚。塑料袋女人乘机溜了出去。我也要跑,却被大妈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像铁箍一样把我的胳膊勒得生疼。这只肥手由于激动和用力而颤抖,这种震动像是金属的震颤,仿佛能听见铿锵的击打声,我的心脏竟然忍不住与之同步。
“是月啊,我们的神,千万年前她曾高悬于我们的夜空。那时的夜晚可不止繁星,我们的神如同一轮明镜将白日的阳光留在了夜晚。她夜夜保佑我们入眠。”
新纪210年,考古学家在A区发现了古代莫斯教教会的遗迹,在此之前莫斯教的经书《月明经》是不完整的,因为大灾害带走了人类一部分的记忆。遗迹中发掘了最初版的《月明经》,对于现代《月明经》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补充了“不实之月”的记载,传说他们的主神月亮曾经主宰夜空,后来离开了,不实之月恬不知耻地接过月神的位置蛊惑人类走向灭亡。而全世界莫斯教众凝视天空,不约而同坚持伴星就是不实之月的化身。
对此我漠不关心,他们的月亮终究是他们的月亮,我的月儿此时也许正在遭受斜笑君骚扰,“哦。”眼见他们还要高谈阔论,我低下身子找个空挡迅速钻出去。回头看看,他们没有追上来,而是把目标锁定在下一个倒霉路人。我思考着月儿与斜笑君可能在哪里见面。我对于斜笑君的了解太少,我根本不知道他会约在哪里。莫斯教制作的巨大横幅横在两边店面之间,截断了汽车行驶的道路,上面有一颗地球图案。
接着,我从过去的生活中寻到蛛丝马迹,一路小跑到晨曦街的天文馆,如果是月儿选择见面地点,极大可能是天文馆。月儿平时除了看电视,便是来天文馆了,尤其是地球展览区。她似乎十分喜欢钻研天文和地理,托我买了全套Z区地理图册,后来她觉得不好,我又购买了联邦地理图册,着实花了不少钱,但只要月儿开心就好。天文馆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上午休馆,星期天下午一般来说游客并不多,多是无所事事的家庭活动。
可是,来到了天文馆,呈现在面前的是人声鼎沸的场面。莫斯教包场了,人山人海聚集在地球展览区,一个戴着眼镜的秃顶大叔对着地球全息模型指指点点。我踮起脚看见了两个熟悉的发型,一个是月儿,这是心的感应,而另一个是斜笑君,不知为何我就是熟悉他的发型。
秃顶男人激动地说道:“我们的神啊,我们的月亮啊,她只是暂时离我们而去。总有一天她将于黑暗中归来,彼时看见自己的位置被一个叫做伴星的卫星占据,她必然十分生气,那时人类的命运就不可知了。我们经历了风火土水四大劫难,如今就要面对最后的考验,幻象,他是蛊惑我们的恶魔,他是假的月亮,他是伴星!”接着他口水飞扬地罗列了一系列月亮存在过的证据,包括古文明遗迹中月亮形象、地理痕迹还有一些推论,种种证据指向了一个真相:月亮是存在的,而且她必然归来,政府不停下伴星计划,实乃不明智之举。
月儿和斜笑君在他说过话后带头鼓掌,掌声雷动响彻整座建筑。月儿贴在斜笑君耳边说了几句,我十分恼火,这是对我都不曾做过的亲昵动作。斜笑君听了消失在人群里,直到人群做出反应稍微散开,我才看见他摔在地上,一脸震惊。
秃顶男人伸出干瘦的手:“你有什么困难嘛,我的朋友?”
“没有没有。”
斜笑君和月儿离开人群,我躲在火星实体模型后面,待他们走远后悄悄跟上去。他们踱步来到星座区射手座区,我便在门后躲着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然而离得太远,加之他们有意小声交谈,我听不到丝毫,只好偷偷用眼睛观察。
大概有十分钟,他们出了天文馆,越过一条街来到末尾的那所砖瓦房门口,接着我看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一幕,月儿随斜笑君走进去了。木门开启又关闭,植物受到雨水的滋润疯涨起来延伸到石子小径上,主人没有时间打理,直接踩着它们走过去,一步一个脚印。不被怜悯,如若无物,如我。
他们一路上没有牵手,不是那种关系,牵手是每对情侣都会做的事情,一定是这样的。我安开始驱散一些阴沉的想法。
夜里下起了白花花的露水,我的身体累了乏了,但意识依然不肯沉寂,于是让身体先睡了。头脑刮起了风暴,如同第二次大灾害,卷起我的灵魂飘向遥远的天际。月儿出来时衣衫完整,看起来神清气爽,斜笑君笑着与她道别。我龟缩在墙角,慢慢起身,像狗一样甩开身上的露水。或许是我想多了。我运用智造芯片分析前面种种,斜笑君为什么听了月儿的话之后会摔倒?这其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仅凭我有限的信息无法知晓这秘密。
……太好了,我又有了动力,我要探寻月儿的秘密。既然斜笑君作为朋友知道了月儿的秘密,我当然也要知道。就算她不告诉我,我也要弄明白!我使力揉了揉脸,擦了擦手,回去了。这时我的芯片有反应了,是柳下青打来的电话,事实上她打来了四十多个电话,我没有注意到而已。我往墙角缩了缩。
“你和月儿昨晚怎么都没回来?”
“月儿我不知道,我是去谈生意的。”
“你们没在一起?”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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