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街的小巷,张亚飞的旧住所已然是一座空房,面临着违规拆迁的命运。前前后后都铺上了毛茸茸的灰尘。破破烂烂的架子上没有一本书,但是我看出了凌乱,或许其本身就是混乱的象征,如同剩下微笑的猫,就算身体消失了,但笑容还在。与斜笑君约定的地点就定在这里。我隔着口袋捂着一只量子存储优盘。
斜笑君终于来了,小心兮兮的,捂着口鼻躲过蜘蛛网和障碍物。想弄到斜笑君的联系方式并不难,毕竟我有很多同为主播的旧客户。我向来是个讲诚信的人,在客户那里有口皆碑。对方交了款,我断然不会二次威胁或者泄露资料备份,当然,在客户面前说的是,他手里是唯一一份资料,我从未拷贝。我深知纠正师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职业,人生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因此我视职业道德为生命,这就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秘密。
当我通过手机向他说明了情况,他惊叹:“果然被发现了。”语气带着悲哀,然后渐渐转喜,接着陷入无法自拔的悲哀。
“你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芯片账号?”他问道。
“我有一些问题。”
“关于她的?”
“对。”
“好。”他挂断手机。突如其来的挂断反倒让我猝不及防,于是再次打个电话才说好见面地点和时间。斜笑君站在我面前,完全没有手机通话中丰富的情感变化,一如既往唯唯诺诺,如同欠了我一大笔钱,希望延期偿还。其实,他欠我的太多。
“你和月儿什么关系?”我首先问道,同时手指在口袋里捏着优盘。
“朋友,普通的朋友而已。我知道你喜欢月儿,但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
“不可能,她不会交你这个朋友。”
听见斩铁截钉的回应,斜笑君眉头紧锁来回踱步,踩在老地板上发出吱吱声,嘴的角度恢复正常:“或许你不信,她为我带来了故乡的消息。”
“故乡的消息?”
“嗯,是的,我的家乡在一次不可知的灾难中毁灭了。当时我远在外地才幸免于难,但也开始了流浪。我以为家乡无人生还,从不抱任何希望,就这样过了很多年。谁知那一天遇见了月儿。周日她约我到天文馆,我才得知家乡的人并没有全部随着死亡,他们有一部分人逃出生天,不过前往了十分遥远的地方。换句话说,他们也在流浪,不过我是一个人,他们大约有一千人。”他的目光看向了天花板,旧式型号的风扇摇摇欲坠。
斜笑君说得信誓旦旦,我只觉得在扯淡。正要反驳,忽然一阵心悸,我双腿一软瘫软在地,浑身提不起力气。正想着身体的变化,我又立刻感到胸闷,这时我察觉到自己竟然忘了呼吸。眼皮也快耷拉下来,原来不经意的事要刻意控制了。斜笑君扬起标志性的笑容朝我走来,说:“你从我进来就摸着口袋里的东西,想必视频在那里吧。”他伸手把优盘拿了过去,“我会还给你的,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删了那段视频。你有备份吗?”
“有。”我的舌头不受大脑控制,扔出了真话。
“在哪儿?”
“黄昏小区2187号左侧卧室里靠窗柜子的第三层抽屉。”
“麻……”话未说完,斜笑君的瞳孔极速放大,显然超越人类的极限。优盘猛然爆炸,分裂成无数的粒子迅速聚合到我右手食指,在斜笑君失神的一瞬间,我恢复了行动能力。此时我的食指之上已有一个体型迷你的红色激光炮。
“不要动,它足以洞穿所有碳基生物的脑袋。如果你还想使用你的小把戏,在失去思考之前我要洞穿你的脑袋。”其实,别看造型精悍,这只是个激光炮模型,不具有任何威力,变形是商家卖货的噱头。不过,我要赌一把。
斜笑君双手举过头顶,说道:“喂喂,朋友。你这件武器不合法吧。”
“说实话,你和月儿的关系。”
“我说,我说,”斜笑君小心翼翼,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方才说的都是事实,讲真的,我也呆不长时间了。不久我就要去寻找家人。我只是想着,在离开前过着平静的生活,工作依然是那个工作,房子依然是那所房子,不要出什么乱子,正如我这些年过的日子。我没有加害你的意思,只要销毁了那段视频我就会放你离开。虽然我的同事们讨厌你,但我跟我同事们也不熟,最近才接触你的,更谈不上加害之心。”
我不想局面这么僵持下去,对我没好处,于是放他走了。我害怕月儿因此生气,便尽量安抚斜笑君,承诺只要钱到账就不会有任何事发生,同时也警告他不要告诉月儿关于这次会面的任何事。他万分感谢,仿佛我确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不久后,斜笑君犯错的视频悄悄在网络上出现。要知道,网民并不需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发生只凭借刻板印象和主观情感就好。尽管技术破开了网络的匿名性,但是其虚拟性、自治性与开放性依然奏效,他们还有一样法宝,法不责众。闲人墨客顿时来了精神,对斜笑君冷嘲热讽,可谓妙语连珠。而斜笑君那边毫无回应,因为彼时他不见了,他的人生轨迹像一条绳子断掉了。
当斜笑君消失的消息浮现在那段视频的下方,由一群人缅怀他,有的人猜测他多半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自杀了,有的人则言之凿凿说亲眼看见了。曾经的闲人墨客顶不住压力,部分转变为正义骑士谴责网络暴力,另一部分还在负隅顽抗,我称之为不识抬举。月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对这不存在于空气中的网络,尚且一窍不通。但她的失落一眼便能瞧出来,眼神恢复了一丝曾经的冷气,仿佛她失去了极其重要的东西。
郊区的那座平房被一个暴发户买下了,听说追求生活品质的富人对乡村风格情有独钟。那片多彩整齐的菜地里由一位中年大叔打理,有次我过去打招呼,出于好奇就问了暴发户给他开了多少工资。谁知他正是暴发户,以前一穷二白,没过过好日子。
我问:“怎么突然有钱了?”
暴发户直言不知道。正因为不清楚,才深感人生是幻象,为了寻找真实的感觉,他在拍卖会上买下这个地方,继续过着田园生活。除此之外,暴发户将一半的钱全捐给联邦政府环保部门,资助Z区边疆种树的计划。我释然了,他根本没打算说实话,我猜大概和拆迁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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