咧嘴笑着目送姜玉阳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季燃低头慢慢抿自己剩下的咖啡，笑容像是被定格般，好半天才把嘴角扯回原本的样子。仔细体悟下，才后知后觉方才这情绪有些陌生。具体说起来，有点像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进了屋才发现，原来大家住在完全不同的空间里。
呆了片刻，才又花了些工夫，把自己的心情拖拽回来。
一直以来，季燃都自以为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习惯了在心里观察别人，揣摩别人的情绪，再决定自己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今天和姜玉阳聊了这许多，她才相当彻底地意识到，谁又不是这样生活的呢。而且，姜玉阳远比她还要敏感、细腻。
都说演员要好好观察生活，而她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这算不算一种失职呢……
想到这些，季燃一个激灵。
与平时在演员堆儿里完全不同的是，在姜玉阳眼里，甚至是在仰视她的。这种仰视，不仅来自于演员身份与打工人的差异，还和外貌强烈挂钩。
演员普遍相貌身材都优于普通人，演员与演员们相处起来，就算暗地争斗，单内心不会觉得自己输人一等，更不会特地把这些挂在嘴边。
但对普通人来说，站在演员身边，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相形见绌。
只是背景参照物而已。
——长得好看的人和长得普通的人，生命体验是截然不同的。
而当两者都是女性时，这种差异会成倍加剧。
季燃对自己演员身份的认知有着深刻的焦虑，但就在刚才，她突然意识到，尽管外形给她的戏路带来局限，但在生活里尤其是与女孩们的相处中，从没有产生过任何阻碍。这也导致她完全忽视甚至跳过了这个维度的感受。
并且，与t之间发生一场相对深刻的、与“喜欢的女孩”完全无关的对话，对她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体验。甚至，对方还表达出对她的体恤，竟然还说要“保护”她。季燃觉得，自己要花很久才能完全消化这次见面产生的信息量。
甚至一时忘了姜玉阳提起的最重要的信息，新戏的事。
季燃拿出手机，给学姐发微信过去。“我到公司附近啦。可以上去找你吗？”
“直接来我办公室。”学姐这样回复。
但季燃第一次没有着急起身，而是慢条斯理地又坐了几分钟，直到把咖啡喝完。
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她像是在观察水平面一样，感受自己的情绪往何处流动。仿佛正在下一场雨，雨丝细密，路面泛湿，当然是肉眼可见的，但这片场景却少了泥土的清香。以及，这潮意到底是令人烦躁，还是令人心旷神怡，也不得而知。
超越了外在形状，气味和感受，才是那更为隐秘而细微的所在。
季燃边想边往公司走，进了大门，因为跟前台姐姐已经混了个脸熟，大家像老街坊似的，点了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抬脚上楼时，季燃的心情陡然又开始紧张。每次来公司见到李青梅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几个趁夜正黑，两个人紧紧拥抱彼此的时刻。突然变得又遥远又陌生。
原来，人本身是真的可以分成白天与黑夜。
办公室门开着，尽管季燃瞥到李青梅听到脚步声时从电脑后抬起头，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
“快进来。”学姐笑着说。看上去昨晚睡得还不错，精神很饱满的样子。
季燃轻轻把门带上，坐到小沙发里。李青梅从办公桌后转出来，坐在她旁边。两人距离亲近了不少，但季燃还是有些拘谨，两只手虚虚攥着放在腿上。尽管很想去牵手。
明明昨天半夜才分开，一个白天没见而已，却像是五味杂陈积攒了很多话似的，两个人都在犹豫着组织语言。直到李青梅主动说道。
“本来你不用特地跑一趟公司，小方通知你就可以的，但我觉得还是当面告诉你吧。万一你有什么想法，咱们也好直接沟通。”
“嗯。”季燃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等学姐具体说出口。
“《除梦人》这部剧，剧本改得七七八八了，除了两个女主之外，接下来会陆续把其他女配定下来，这期间你有不少需要做的事。”
季燃点点头，注意力被女配俩字拉了过去。“嗯，需要我做什么，学姐你尽管说。”
李青梅露出笑容。“现在我正式告知你，公司对你签约后的第一部戏的安排。你，将会是这部戏的女一号，缪峥。”
季燃愣了片刻。
女一号，对她来说好陌生的词。
在季燃的词库里，高频词有这些：串戏，郊区，几场戏或者几页纸。连横店这个词对她来说都很少见。能去横店，至少意味着需要进组拍摄一段时间，但她甚至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得到过。作为新人演员，最不该肖想的就是番位，没粉丝没背景，人家剧方凭什么把有名有姓的八番以内的角色给你啊！
……更别说女一号了。
季燃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又指指李青梅。“我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啊……要么是，学姐你没睡好，在说梦话……”
“咱们好好谈事，怎么就成了说梦话了。”
“那不然，女一？”季燃又重复了一遍。
“对，女一呀。”
学姐的笑容，好灿烂啊。
季燃深吸一口气，弱弱地问：“女一……凭什么给我？”
“凭你是公司签约演员，凭你和角色贴合。”李青梅仔细打量季燃的眉眼，语气坚定。“至少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你这张脸、这个身高，去演一个医生，绝对是给角色加分的。”
“可是……”
季燃还没能说出第三个字，话就被学姐干脆利索打断。
“没有那么多可是！”李青梅眉头紧锁，“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做这部戏得彻底豁出去，把平台给我定的所有狗P规矩都舍弃掉。你别再叽叽歪歪自己配不配的，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说你配，你就配，知道吗？！”
学姐为人素来果决，但也温雅，这还是季燃第一次听到跟脏话沾边的词从她嘴里说出来，脸上神经都惊得抽了一下，不敢再反驳发问，只得老实听着。
李青梅连珠炮般说完，又叹气，听上去忧虑重重。
“你也不用太惊讶，这并不是一个多好的资源。到目前为止，剧本里连一个男性的主要角色都没有，这样估计会丢失很多女观众。我跟何小卫商量过这件事，要不要加上几个男角色，平衡一下。但她劝我，做就做全女的项目，而且她写这部小说的初衷就是不想再给男角色赋魅。我想，她说的是，而且万一这样对女观众来说更有吸引力？所以还是决定保留原小说的所有女性角色性别设置。可我毕竟是制片人，实际去做这件事没有想得那么简单，现在平台、资金的压力都在我这里。一旦市场反馈失败，我会付出代价的。所以，我需要你尽快搞清楚你在这个戏里的位置，把自己长处发挥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你会付出……什么代价？”季燃小声问。
“现在还不知道。”李青梅忽然又笑笑，“最坏打算，就是给公司赔钱咯。不过，播好了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也可能从此一炮而红，大赚一笔呢。想成事，就得有胆搏一把。”
“……那把定稿剧本发我吧，我今天回去就开始背台词，保证进组前背得滚瓜烂熟！”
李青梅嗤笑了一声。“傻孩子。核心问题不在于记词儿，甚至不在于你的演技，而是在于你要好好用好它——”她说着伸出手，拍了拍季燃的脸颊。“你的优势啊。一张绝对好看的新鲜面孔，也是女观众爱看的。”
季燃脸刚一红，结果李青梅话锋一转。
“但光是卖你这张脸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你跟女二，也就是演丁可乐的演员打好配合，戏里戏外给我把CP营业起来。”
“学姐你是说，组女女CP？”
“对啊，帅气的你，漂亮的她，光是站在一起就赏心悦目了。”李青梅笑着靠在沙发上，歪头看季燃，双手在半空比画，像是在勾勒未来的宏伟蓝图。“营造出一种你们因戏结缘，然后在片场逐渐变得熟悉，杀青时已经有了似有若无的情感，总之就是这种氛围。”
“她？所以那个她是谁……”
“现在还没完全定下来，而且进组围读前暂时也不能告诉你，要保持些神秘感。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要同步开始拍摄侧拍花絮了。我要你在镜头里展现出最真实最本质的状态。明白了吗？”
听到现在，季燃完全明白自己接下来几个月的任务是什么了。
确切地说，是同时来了两项工作。
一部网剧，以及一部女女恋综真人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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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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