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燃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小声说：“如果可以的话，开机前可以让我和她先私下见一见吗？不带摄像机那种。”
“怎么说？”
“如果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有人跟拍，我跟那个女演员之间估计会很僵硬，搞不好后边也很难建立起你要的感觉。”
季燃抬头，发现李青梅的注意力完全追着自己，一股紧张感陡然升起，但她还是决定探探学姐真实想法。
我的确在你的局里，但我不只是一颗棋，不想也不能只按照你给的棋谱跳每一步。
至少得有一步要出乎你的意料。
“学姐，网友不傻的，假的感情吸引不到CP粉。尤其女孩与女孩之间那种百合向的CP，咱们国产剧的尺度，赶不上泰国百合剧的十分之一，没有真正的亲密戏吻戏，又想吸引人入坑，你就得给我和那个女演员一点时间，让我们培养一下对彼此的真实感觉。”
“也就是说，你希望来真的？”李青梅语气很平静，听上去毫无波澜。
季燃也镇定下来，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至少，我得跟她之间达成一些共识，她也得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李青梅打断她的话，“那你放心，每个主要演员都是我亲自去敲的，需要她做什么，我也都会提前沟通得一清二楚，艺人如果抗拒，那么压根就不会接。包括艺人团队与我们制作方之间的配合，大家也都是有默契的。你这些担心纯属多余。我让机器跟拍是有我们的考虑，尽量多抓一些素材，为宣传期储备，不然太浪费演员们之间每次的见面了。”
这语气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季燃听得额头微微出汗。但她笃定了不让步，于是深吸一口气，心里想着，豁出去了。
“就算是在演一出包办婚姻，我也需要建立起合理的情感逻辑，不然我入不了这个洞房。”
话音落地后，屋里鸦雀无声。
停了好一会，李青梅才缓缓说：“咱们说得并不冲突。你跟女演员私下怎么发展，那是你们的事，我要的只是镜头前的效果。只要有摄像机在，你俩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可以了。”
“嗯，我会的。”
说这话时，季燃是有点赌气的。
两人又在沙发的两头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像是缓解气氛，李青梅突然又问，“那，如果是让你跟男演员组CP呢？”
“我大概会死吧。”季燃毫不犹豫。
“帅哥也不行吗？”
“跟帅不帅没关系。”
李青梅轻笑了下。“但你是演员啊，不可能一辈子只跟女演员组CP，总要跟男演员拍戏。以后甚至有感情戏也说不定。那样也要提前培养感情吗？”
“没发生的事，我现在不考虑。”季燃梗着脖子。“再说，我为什么非要接跟男演员有感情戏的角色？我就不能去演专心事业的女性吗？”
一番话说完，季燃都有点惊奇于自己竟然如此有底气。明明是糊到360线开外的小演员，竟然还煞有介事挑起了角色。不知道学姐听完会不会感觉啼笑皆非。
“你以为外面有几家制作公司会像我这样头铁，开全女班底的剧？”李青梅往沙发上一靠，转脸看窗外。“市面上的全女戏，即便是三个或四个女性主要角色，但基本上给每个女主都会配一到多个男性角色谈恋爱。你自己拍良心说，你看过的剧里，有几个专心搞事业的女主？”
季燃脑海中闪过几部都市剧剧名。讲职场、友情的，女主最终都事业有成，恋情圆满，讲婚恋的，女主最终都向前夫复仇成功。但说来说去，女人的世界也离不开感情这点事。
“不多……”
“一只手数得过来。不夸张吧？电影就更别说了，女性角色被工具化是常态了。女性主义观念现在发展再迅速，婚恋人群也是整个社会的主流。而电视剧又要传递普世价值观。我作为一个剧方制作人，要拍一部所有女主都不沾性缘和婚姻的剧，其实就是逆流而上。需要付出多少勇气，你能稍微脑补一下吗？”
“嗯……”
“而且我还要捧你。”
季燃语塞。
“你作为自己人，更要加倍理解我，想办法帮我啊。”
话已至此，季燃顺从地点点头。“好的，学姐。”
“知道就好。还有其他问题吗？”
“我……暂时没想到。”
“傻子，还有你的片酬。二十万含税，公司会跟你单签一个协议，另外要扣除50%的经纪分成。”
“好啊。”季燃丝毫没反抗。
李青梅顿了下，怒气值下降，语气柔和许多。“再怎么说，我也是在跟你谈合作，怎么能连片酬的事都不问一嘴呢。在利益方面，你要多为自己着想啊。”
季燃咧嘴笑，“我签公司，不就是为了不用去想这些嘛。”
“跟钱有关的事，不管是谁出面去谈，你自己任何时候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李青梅拍了拍季燃的肩，站起身。“正事聊完了。一会，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吧？”
分明得到了一个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主要角色，但季燃现在的心情却不是喜悦，有种想说却不敢说的委屈。学姐这分明是要轰人，却问她是不是有事。大概是一种给人台阶下的社交策略。
可越品，越觉得生分。
再坐下去也是无趣了，不如早点告辞，还能留个好印象。季燃站起身。
“那我就回去专心等剧本了。学姐你忙先。”
李青梅抬了下腕，只见银光一闪。以前的见面中，季燃没注意过，李青梅会戴表。衣袖下露出多半张抛光精钢的蓝色表盘，微微闪烁的光芒，足够看出价格区间。
两人间的距离感更强烈了。
“好，我过会儿正好有个会，就不留你了。”
什么时候，会也是能正好有的了……季燃心知肚明，学姐分明就是在预留好的时间段里，把跟她原定要谈的事全说完了而已。满打满算，也就为她预留了不到一小时，显然本来没打算闲聊。
但回到学姐刚才的陈述，要面临这么大的项目压力，一定有山一样多的事要做，那么没有多余时间分给她也是十分合理的。
季燃内心立刻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过分矫情了。
季燃推门时，还有意回头看了眼，但见李青梅已经背过身，便迅速低下头走了出去。
没在公司多做停留，季燃快步出了大门。走到园区外的路上，她犹豫再三，还是给李青梅补了条微信。
“真的很谢谢学姐和公司给我这么珍贵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非常形式主义的客套话，但很有必要。
季燃自己见多了每天都能挑出来经纪人错处的演员朋友，比如同学楚荻，开口就是云帆又忘了跑哪条线关系，又劝住她不要去跟哪个大哥单独见面。却总是忘记楚荻为她投过多少简历，带她跑过多少组，拍过多少试戏。总之觉得，一切没得到的，都是因为楚荻耽误了她的发展，而得到的机会却都是顺理成章。换位思考，云帆心里又该有多少怨气？
反过来，季燃自己绝对不想当一个被公司同事背后戳脊梁的演员。
尤其是在学姐面前。
学姐再公事公办，那也是她的事，而季燃自己想尽到演员的本分。营造出一个感恩、真诚的形象，是极其必要的。何况季燃也是真心这样想的。
不出意外，大忙人李总果然没回微信。
漫无边际地走在街上，问题来了。对于接下来这段不知道要空闲多少天的时间，每天该具体做些什么？
首当其冲，肯定是熟悉剧本人物。季燃去问何小卫，只得到一句回复。
“别催了，还没改完！！！”
这么暴躁，一看就在赶工交活。看来晚饭也没人可以一起吃了。
明明境遇有在变好，但精神上怎么就还是有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呢……
季燃叹气，还是骑车回东坝，在家点外卖，看老电影吧。豆瓣top250的电影，还有好多都只是片名熟悉，其实并没看过呢。
进家门时，赫然发现何小卫在沙发上看书，难得没窝在卧室电脑前。
季燃把钥匙挂在玄关，顺嘴说道，“剧本这么快就赶完啦？”
何小卫放下书，用脚虚空冲着季燃踹了一记。“是不是人啊？驴拉磨也得歇歇啊。”
“您老快歇会。”季燃刚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我学姐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何小卫抬了下眼皮，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说什么啊，我应该知道什么？”
“就是，关于演员都有谁的事儿，她跟你透口风了吗？”
“呃，casting的事跟编剧说不着啊。”
看何小卫茫然的表情，估计连季燃是女一的事情都毫不知情。季燃也迷惑了。
看样子，学姐暂时什么都没告诉何小卫，那自己要保密吗？可是学姐也没特别交代啊。但如果现在就说出来的话，会不会反而对何小卫是种冲击？
季燃知道，搞创作的人，大都在心里对自己笔下主角有清晰的形象代入，而且基本都是大牌演员。如果何小卫知道是她来演缪峥，说不好会是开心还是失望啊……
“写角色的时候，有给你参考的演员名单吗？而且，开机倒计时了，也应该已经在敲主角了吧？”季燃只好继续试探。
何小卫耸肩。“我暂时顾不上别的，反正我的终稿剧本死线是一周后。”
“噢……好吧。”季燃呆呆地望向地面，若有所思。
“怎么看你有心事呢。今天去公司啦？”何小卫坐起来。
“对……”季燃想了想，“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何小卫目送季燃起身走回自己卧室，立刻抓过手机打字。微信收件人页面显示“醒时-李总”。
“我们小季看着心事重重的。李总，真的不能把女二是小林的事告诉她啊？”
很快，对方回复了。非常简短笃定。
“对，围读前绝对不能。怎么，她俩是认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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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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