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上杂草遍布，山花开得烂漫。绿树成荫，可以遮去大部分烈日骄阳。
两道身形相对而立，差不多的高度，一个削瘦骨质，一个修长匀称。
他们互相说着话，视线落在同一处。
“这其实是三只指环。”
对修华的疑问，清薰看着他的右手做出解释。
“指环？”
修华动了动手指反复打量，忽然在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套着三只十分有质地的指环，闪着澄澈略显哑暗的灰紫色光泽，指环两两间有系着长度不一的同色银链。
修华一边用左手拇指指服摩挲着指环，一边听得清薰讲：“少殿还记得不久前近天都遭遇被袭击，可最后什么都没找出来的事件？”
“你说……是这三只指环所为？”修华问。
清薰轻点一下头，便开始讲述那天的事——
每当天泛起鱼肚白时，他便会醒来。
起来的第一件事，清薰就要打开靠近院子的窗子，用木棍撑开半边。
靠着这个窗子有一张书案，他会坐在那里看一会儿书；等天放亮后，他再走到院子里，走一走清醒清醒，然后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默写经文。
出门在外没有纸，他已经习惯这样做了。
当他在地上默写经文时，画丹画青应该已经起来在厨房做点清粥小菜。写完后他要拾来石头将土地打磨平整，因为他下笔很轻，所以只磨去表面浅浅的一层即可。
当时正写到结尾处，忽然迎面刮来一阵奇怪的风，紧接着从天飞来一溜树叶。
这可真是稀奇事。
清薰带着面纱，看向那一团树叶，不知它是否知道自己在看它，但总归停在面前上下浮动，有一种要将自己上下打量清楚的意态在其中。
清薰缓缓站起身，树叶也随之缓缓升高。
过了一会儿，这团树叶很兴奋地围着清薰旋转了起来，并且一片一片地脱落聚集在一起的叶子……最后竟然显现出三只质地精细而形状姣好的指环，在清薰的右手来回转悠。
清薰慢慢抬起右手，三只指环很快地套上清薰的食指、中指、无名指，感觉上很迫不及待。
但是很明显不合适。
清薰的手指十分纤细，这三只指环都大了些许，松松地圈在清薰的手指上。
也许是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它们所要寻找的，三只指环脱落摔在地上，大有赌气赖着不起来的架势。
清薰蹲在地上看着这三只指环思考许久，然后喃喃道：“误认为我是主人吗？”
百思不得其解。
但清薰觉得这是很有灵性的东西，其主人应当十分重视爱惜才对。
“大师兄，吃饭啦。”
画青的声音传过来。
清薰小心翼翼地将三只指环捡起来，拍干净上面的泥土，放进怀里。
画青走近后，问：“大师兄怎么了？”
“没事，在地上默写经文，把地上的经文都擦掉吧。”
画青应声后擦了经文，两人便离开了院子。
都入座后，画丹才兴致勃勃地走进来，怀里抱着几个果子，一边说着：“哎呀，大师兄，画青，你们猜我刚刚去外面摘果子时听说什么了？”
“马上就要吃饭，你要是不说就等吃完了再说吧。”画青故意这样回答，但是依照画丹的性格如何能忍到那个时候，于是将果子放在饭桌中央，一吐为快：“近天都好像是有一个什么妖魔入侵，外面乱成一团。”
说着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嗤然道：“不过也没找见什么踪影，八成是自己吓唬自己，毕竟他们就是那样的人……”
“画丹。”画青及时止住他的话，眼神示意后画丹方住了嘴。
“吃饭吧。”清薰说。
他其实没太在意画丹后面的话，反而对发现的指环和妖魔事件这两者的关系陷入了思考之中，毕竟那指环光凭肉眼看也觉得非寻常之物，似乎生来便具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般。
后面清薰一直将指环带在身上，近天都发生的事也不了了之……
“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指环的主人？”修华这样问当然是指在得到它们之前。
此时他将这三只指环握在手中，感到无比的契合，没有丝毫的陌生感，仿佛他生来就应该有它们，只不过不小心将它们弄丢了。
“这是它们自己的选择，我不过是选了一个时机送还给它们的主人。少殿会怪我自作主张吗？”
“你明知道我再怎么也不会责怪于你的。”
清薰眸子里流露出懵懂的意味，问：“少殿为何说我知道你再怎么也不会责怪于我？”
修华被问得有些语噎，只道：“明知故问。”
清薰点点头，道：“那真的希望无论我做了什么，少殿都别怪我。”
“你这样一说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修华顿了顿，继而道：“不过我既然说了，就绝不反悔。”
……
两人一路边采药边说话，也偶然寻得许多野果可以拿回去给大家充饥，算是满载而归了。
大家围坐在庙里，刚刚吃了几颗野果充饥。
这一行人全都是近天都弟子，没有一个阴阳官。他们中伤的伤、疲的疲，脸上近无血色，呈昏昏欲睡之态。有几个修为尚高一些的倒勉强好点，但彼此都不言语，整个破庙里充斥着一股颓然哀恫之气。
“所以情况如何？有谁能从头到尾讲讲发生何事。”修华盘腿坐着笔直，似乎对周围的气氛毫不在乎，而是朗声问。
“回少殿，此次疫情错综复杂，弟子们至今思绪混乱，一时不知如何讲起。”
“那就先说说得病后情况，以及死者死时何状？”
“症状的话……感染疫病，先昏迷不醒，体温在慢慢下降，然后突然暴毙身亡。死时身体抽搐不止，随即七窍流血，脸色煞白，很快浑身冰冷僵硬死去。”
该弟子描述时吐字断断续续，仿佛不愿讲下去，而只不过作为听者的弟子也都别过脸去，似乎不愿听，更不愿回想当时的惨状。
修华面露异色，问道：“你们中可有人真正参与过以往的疫鬼事件？”
有三两个弟子点头回应。
“那你们应当知道这种情形与以往的染病症状并不相符。”
这一句话不仅他们能理解，就连只是纸上谈兵的近天都弟子也完全明白。
因为平京的疫鬼事件频发，所以成为了近天都所研习的基本课程之一。
“是的。以往的疫病几乎大同小异，至少有三个共同点：身体发热、剧烈疼痛、鬼啖现象。”
“最开始伊贾村许多患病的人的确是这种状况，但自单然君师回京后，当天夜里便发生了转变，死亡人数剧增……这里面最致命的是其中的传染速度之快，完全无法掌控。”
“从未见过如此成批传染的现象，死亡时间也十分相近……就连单然君师后面对此也都束手无策。”
“找不到任何发生转变的缘由，寻不到变异之后的源头……情形实在过于被动。”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述状况，一段时间之后，场面顿时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各人有不同的思考，但目光的聚焦点还是落在陷入沉思的修华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道温润之音打破了这令人十分压抑的沉寂，顿然叫人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可否说一下昏迷不醒的时间有何不同，以及死者濒死的面容神情。”清薰端坐着问。
有反应快一点的弟子便答：“身体素质好的昏迷时间稍长一些，但奇怪的是比起小孩和老年人，年轻男女昏迷时间几乎都短一些，染病后更快死亡。时间都在1-7天左右，年轻人大多面露出惊悚恐慌之态，老人和小孩大部分呈现疲惫安乐之态。”
修华见清薰陷入思考之中，于是自己接着问：“既是疫鬼，再难应对不过都应在掌控之内，何至于现在连村子都回不去了？”
百年来他们面对的疫鬼成千上万，每年发生数次、留下的借鉴法子更是不胜枚举，即便再是棘手的疫情他们都迎难而上尽数解决。
拥有此般丰富的经验，加上阴阳法的力量，绝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若单是疫鬼，自然不止于此……直到三天前，村民开始莫名其妙地失踪，后来弟子发现夜晚有鬼怪出没抓走村民。”
“我们和单然君师和它交过一次手，因为没有丝毫准备所以一点不占上风。那是一只男鬼，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楚相貌。若非战斗到鸡鸣时分，男鬼逃走，我们可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落败。”
“休整一上午后，正午时分，单然君师带着众阴阳官和弟子们将村子人集中到西南角，并结上封印。留了大部分弟子来照顾村民，单然君师以及星明少令带着十名阴阳官在结界外设法布局，抓鬼。”
“可是我们没有料到星明少令当时已经身染疫病，在抓鬼过程中病发昏迷，这给了那只男鬼可乘之机，不仅打伤了当时在场的大部分阴阳官，而且抓走了星明少令。”
“单然君师让受伤的阴阳官回到结界，自己和剩下的三名阴阳官追了上去。”
“单然君师一走，结界变得薄弱。无可奈何之下，天一亮我们几个只得使用‘绝咒“在原有的结界上封死地方，里面的无法出来，外面的也进不去，随后去寻找单然君师他们。”
“我们寻了一天，却在一个山洞之中看见三名阴阳官。这三名阴阳官并非是被杀，而均是染上疫病死亡。”
“我们没有见到单然君师，也不敢多做逗留。但在山林穿梭，心里有些慌，因为马上就天黑了，如果不寻个安全之地，恐遇上不测。”
“果然，夜里我们遇上了那男鬼，交手之后我们不敌它。但单然君师出现，救下我们，男鬼逃走，单然君师让我们留在原地，不要乱走，又追了上去。”
“可是等天亮后，一直到下午，都不见单然君师回来。我们身受重伤，在山中不便随意走动，才放出五彩异槿弹求救。”
“但我们完全忘记了当初已经封死村子，如果要出来只有强制破坏结界，但那样所有人便失去了保护，随时暴露在危机之中。”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等来了少殿。”
从他们你一句我一语的简述之中，修华脑子在飞速转动，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紧皱。
事情大致讲得差不多，清薰便问：“请教一下，既然星明少令结界外才忽然发病昏迷，是否这个疫病从染病到显露病症有一定的潜伏期？”
“是。这是所有疫病最典型的特征之一。”
“修为高低会影响昏迷时间，或者说是死亡时间，那会影响发病时间吗？”
“这个……应是会的，因为村子里大家的发病时间都相对有很大的间隔，但是我们不能明确到哪一天患者染病。”
“嗯，我们有一种特殊的符纸，通过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上面检验。若是符纸迅速变红，则该人无事。但若变红的速度肉眼可见地缓慢，则很有可能已经染上疫病。若是发黑，那直接知道此人染病。我们通过这样来将人进行隔离然后采取措施。”
“那可能染上疫病的人何时能确诊？又是如何对待的呢？”
“这个……每天测一次，直到出现符纸迅速变红则无事，发黑则患病，但几乎所有再次检验的结果都是染病，大概间隔2天。所以平时出现符纸缓慢变红的情况我们也就认为是染病了，因为疫情迅猛，很长一段时间传播途径甚至都没有明确，所以并没有怎么区别对待。”
“你们这样做，单然君师也同意了？”修华面色严峻沉声问。
“单然君师一直在做研究和对抗疫病，许多方面兼顾不下，我们担心君师过度劳累，就……”
眼看着修华面色愈沉，众弟子几乎不敢再说下去。
清薰不解的呢喃道：“可那三位阴阳官却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因疫病死亡？”
理解不了这疫鬼横行事件的，可以简单记住一个思路：这次疫鬼事件与往常不同，它变异了。其原因不详，也应对不了。
话说，莲上快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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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疫鬼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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